第106章 改元黃龍

甘露三年（前51年），秋，烏孫出現變故。先是小昆彌烏就屠去世，后是大昆彌元貴靡病死，其子星靡繼立。元貴靡是解憂公主的長子，公主白髮人送黑髮人，痛不欲生。不久小兒子鴟靡也病死，公主更是痛徹心扉。

馮嫽前來探望，解憂公主哭泣道：「老身已經年近七十，替我上書，希望回歸故土，葬在大漢！」馮嫽感慨道：「公主為國家做出了這麼多犧牲，陛下必定會同意的！」

五日後病已接到解憂公主奏疏，書中道：「老嫗年邁，思念故土，且兩子皆逝，痛不能眠，願得歸骸骨，葬漢地！」病已感嘆萬千道：「姑祖母為大漢做出了巨大貢獻，朕要替先帝還姑祖母的人情！派典屬國常惠率兵護送姑祖母歸國，另外，詔馮夫人一起回國，朕一併感謝！」

該年冬，解憂公主領着馮嫽回到闊別已久的長安。病已命百官前往城門外迎接，太子劉奭和淮陽王劉欽代為前往。百姓聽聞解憂公主歸國，紛紛前往觀望。病已又在宣室殿召見解憂公主和馮嫽，接着與太皇太後上官燕在長樂宮宴請二人。

上官燕欣喜道：「陛下都跟我說了，堂姐遠嫁烏孫，為大漢和烏孫的和睦做出了巨大貢獻。如今兩位侄子過世，堂姐節哀！這次回到故國，就不要回去了，在長安住下！陛下早就為堂姐建造了府宅，就是在原來府宅上翻修了一下。堂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解憂公主老淚縱橫，感慨道：「老嫗多謝太皇太后，多謝陛下！」病已笑道：「姑祖母不必客氣，都是應該的！您為漢室犧牲巨大，朕要讓姑祖母頤養天年，絕不會讓姑祖母孤獨終老！姑祖母儘管放心，千萬不要太過傷懷！皇后、琴棋、文君、合德、黛玉、靈芸，都來拜見姑祖母！」

皇后思瑤忙領着眾人齊齊拜見，解憂公主忙起身還禮，不敢受。惶恐道：「陛下折煞老嫗！皇後殿下和幾位娘娘玉體金貴，老嫗萬萬不敢當啊！」病已笑道：「受得起，受得起！傳旨下去，今後以公主禮儀照料姑祖母，另外奉朝請，再賜田宅、奴婢，每月俸銀依照規矩。」解憂公主老淚縱橫，忙拜謝。

馮嫽趁機道：「陛下，如今昆彌初繼位，年少而威信不足，公主又回國了，只怕昆彌未必能鎮住那些烏孫貴戚。老嫗願意前往，協助昆彌鎮撫烏孫！」病已欣然點頭道：「烏孫安，西域就不會出亂。好，就派夫人前往！另外，派典屬國常惠率五百名騎兵護送馮夫人前往！」

臨行前，解憂公主親自相送，握著馮嫽手道：「老妹妹，一定要活着回來，回來見我！星靡就靠你了，一定要保重！」馮嫽大笑道：「公主放心，我這輩子經歷了太多風雨，就沒有怕過什麼！公主放心，只要我馮嫽還有一口氣，就是爬我也要爬來見您！」

馮嫽抵達烏孫，貴戚紛紛震悚，不敢放肆。星靡大喜，從此在烏孫威信逐漸樹立。

甘露四年（前50年），典屬國常惠有功，封為右將軍，典屬國照舊兼任。不久廷尉田聽天上奏道：「啟稟陛下，微臣昨日接到一案，是司隸校尉發現的。有人跑到司隸校尉府檢舉太僕與屬下貪贓枉法，與商人勾結，謀取私利，高達上千萬錢！」

病已大怒，命徹查，果然確有其事。丙顯驚駭萬分，急忙跪地求饒。病已怒不可遏，想起丙吉當初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終究不忍心重罰。咬牙怒罵：「你……真是辱沒了先人！朕每年給你那麼多賞銀，你還要貪得無厭，你無恥！如果不是看在少卿的面子上，朕絕不輕饒！罷去官職，削爵為關內侯，趕出朝廷！」丙顯忙叩謝，連滾帶爬而去。太僕空缺，病已擢拔駙馬都尉金賞為侍中兼太僕，位列九卿。

次年春，解憂公主病重，馮嫽在都護鄭吉護送下，返回長安。病已親自探望，解憂公主感激涕零，握住病已手道：「陛下，老嫗多謝陛下恩賜！陛下英明睿武，是千古名君，有陛下在，大漢必能中興！」病已大喜，給解憂公主的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封爵，接連幾日前來探望。

一日未央殿輅軨中雌雞毛羽變化，與雄雞相似，只不過不將不鳴。病已大驚，命黃門侍郎梁丘臨占卜，梁丘臨卜了一掛，驚駭道：「《易》載：『巽』為雞，雞有冠距文武之貌，不為威儀，貌氣毀，故有雞禍。」

病已驚慌道：「什麼意思？什麼是雞禍？」

梁丘臨嘆氣道：「陛下，家父臨終前曾多次占卜，說陛下有凶象，微臣一直不敢相信。沒想到凶兆果然出現，家父沒有說錯。雌雞化雄，主皇室有大福大禍！」

「主在誰身上？」

梁丘臨搖頭道：「微臣不敢說，家父留下了一句讖語，請陛下自解！」梁丘臨掏出一封信，緩緩告退。

病已緩緩打開信箋，上面只有一句話：「子妨父，父死則牝雞司晨。」

病已膝下有六子，分別是許平君生的太子劉奭，琴棋生的淮陽王劉欽，衛文君生的三皇子劉囂，公孫靈芸生的四皇子東平思王劉宇，戎黛玉生的五皇子劉竟，華合德生的六皇子劉瑜。

淮陽王劉欽文武雙全，又最受病已疼愛，首先排除了劉欽。太子劉奭寬厚仁慈，病已也沒有懷疑他。三皇子劉囂忠孝雙全，深得文君真傳，病已也排除了他。四皇子劉宇貪玩好色，病已也覺得可能性不大。五皇子劉竟和六皇子劉瑜都體弱多病，病已不僅沒有懷疑，反倒憂心二人。

既然「子妨父」解不出，病已又念道：「『父死則牝雞司晨』是什麼意思？牝雞者，主中宮，牝雞司晨暗示中宮主政，難道朕死了，皇后要主政？不會，不會，思瑤不是那樣的人！那會是誰？難道是太子妃？王政君！」病已陡然一驚，頓時全明白了。面色刷白道：「這是逼朕廢太子啊！」

不久解憂公主去世。病已以公主禮安葬公主，與太皇太后親往弔唁。解憂公主是對漢朝貢獻最大的和親公主，為了大漢的和平與繁榮，犧牲巨大，先後失去了四位親人，既維護了漢朝與烏孫的友好關係，瓦解了匈奴在西域的勢力，又促進了漢朝與西域諸國的聯繫和交流，為漢朝建立都護奠定了基礎。群臣悼念，百姓爭相送行，堵塞了長安街。

解憂公主死後，鄭吉因為年邁，請求致仕還鄉。病已讚歎道：「自從設立了都護，西域諸國紛紛俯首稱臣，既宣揚了我大漢國威，又鎮撫了蠻夷。當初張騫出使西域拉開了大漢經營西域的帷幕，而這宏大願景最終在鄭都護手裏實現！從此西域諸國紛紛聽從大漢號令，納入我大漢朝貢版圖！將來有朝一日，朕要讓大漢的旗幟插遍西域，讓四夷八方都成為我大漢的國土！」

丞相於定國笑問：「陛下，鄭都護年邁，正請求致仕還鄉，這事？」病已笑道：「都護立了大功，先迎日逐王歸漢，又攻破車師國，功績卓著，封為安遠侯，食邑千戶。至於都護職位由衛司馬韓宣暫代！」

半月後鄭吉去世，病已感傷不已，打算賜謚號。御史大夫陳萬年愁眉道：「陛下，鄭吉雖然有功，可也有過。他曾率軍七千前往援助烏孫，輕敵冒進，致使死傷慘重，被圍困在交河城。後來舉薦的鄭秀貪墨橫行，被司隸校尉彈劾，鄭吉因舉薦不當，被削戶三百。」

病已嘆氣道：「舉薦不當被牽連，是必然之事。如果舉薦不當而無罪，今後私相授受，賣官鬻爵就會盛行！鄭吉雖然有功，但朕也不能徇私。當初宗正劉德為其子狡辯，賜謚號繆，今也賜鄭吉『繆』吧！希望群臣引以為戒，要有識人之明，否則不要輕易舉薦。」

解憂公主和鄭吉去世后，琴棋突然病重，病已大驚，忙親自照料，日夜不離左右。琴棋抓着病已手哭泣：「哥哥，替我照顧好兩個孩子！」病已淚濕雙眸道：「妹妹這是說哪裏話！你我自幼青梅竹馬，生同衾死同穴，你忘了？」琴棋緊緊抱着病已，泣不成聲。

徹夜照料，一連數日。眾嬪妃都來勸慰，皇后思瑤也要代替病已照顧琴棋，病已始終不許，一定要親自照料。劉欽和敬武感動萬分，也留下侍候。七日後病情見好，眾人大喜。

琴棋病好，病已喜極而泣，突然昏倒。琴棋只好將病已留在鴛鴦殿，派人去請侍醫，再通知皇后。皇后思瑤正與眾人商議一起前往鴛鴦殿探望琴棋，突然聽聞病已病重的消息，個個嚇得花容失色。思瑤慌忙領着眾人前往，衛文君和華合德攜手在前，戎黛玉和公孫靈芸攜手在後。

待到了地方，侍醫早已擠滿了宮殿。琴棋片刻不離病榻，突然想起一事，命淮陽王劉欽和小公主敬武前往迎皇后。思瑤沒有計較，忙隨二人入內。眾人見病已昏迷不醒，個個暗暗啜泣，既傷心難過，又怕吵到病已。

其中一個侍醫疾步而來，小聲道：「啟稟皇後殿下，陛下是憂勞成疾，無大礙，望殿下不要過於傷懷！」眾人喜極而泣，紛紛留在鴛鴦殿伺候。不久太皇太后前來探望，關切備至，又回宮為病已焚香祈禱。果然沒過幾日，病已病情好轉。

一日丞相於定國上奏道：「陛下，今年是甘露五年，依照往年規矩，微臣要請示陛下，是否改年號？」

病已沉思許久，想起四年前黃龍出現在新豐，笑道：「甘露元年黃龍現世，就以黃龍為年號！自古以來，從沒有人用『黃龍』做年號，更沒有人用『龍』字為年號，朕就開這個先例！希望上天垂憐大漢，讓朕多活幾年，為大漢掃平四夷，為百姓謀福興利！」群臣山呼「陛下聖明」，個個為病已祈福。

直到五月，病情才徹底好清，但元氣大傷，再也不能縱馬平治了。休養一個多月，病已命人準備一番，親自乘車前往杜陵為許皇后掃墓。

正值鬼節，病已望着許平君墓感傷道：「朕沒有讓你享到福，是朕對不住你。這幾日時常夢到你，是不是你在給朕託夢？你想說什麼？勸朕不動太子？太子仁弱，只能守住大業，恐不能光大祖業。大漢在朕手裏不輸先帝，匈奴臣服，西域諸國伏首，烏桓、鮮卑相繼歸附……內部百姓安居樂業，文武繁盛，賢才輩出，這樣的大業奭兒如何能光大？如果守不住祖業，朕就是千古罪人，奭兒也會遭萬古罵名。朕不能讓大漢基業毀於一旦，也不忍讓奭兒背負萬古罵名，你明白嗎？你要是不同意，就給朕托個夢吧！」

祭完少陵，病已又趁著秋高氣爽前往南面鼎湖宮。侍女萍兒忙出宮迎接，上前攙扶，小聲道：「主人，娘娘比以前好多了，只是痴痴傻傻，什麼都不知道。」病已欣喜道：「你好生照料，朕不會虧待你。」萍兒眉眼帶笑道：「能為主人出力是奴婢的榮幸！」

來到思君殿，見成君繞着殿柱來回跑，口裏喃喃自語，病已感傷落淚。萍兒輕聲道：「主人，娘娘很快就會沒事，您不必傷懷！」病已搖頭道：「朕是懷念想起當初那個活潑純真的成君。萍兒，娘娘就交給你照顧了，有什麼事要及時派人報告朕。」萍兒忙躬身攙扶病已，燦然笑道：「主人放心，娘娘要是出了事，奴婢把這條命賠給主人！」

病已緩緩出了鼎湖宮，笑道：「朕要你的命做什麼？」萍兒眼角掛笑道：「那主人要奴婢什麼？」病已望着遠處落葉飄落，感傷道：「歲月無情，朕都五十歲了，唉……」萍兒忙寬慰道：「主人雖然五十歲，可看起來像是三十歲的人。在奴婢心裏，主人永遠年輕英俊，睿智雄姿，是最聖明的君王！」病已又驚又喜道：「好久沒有人誇朕了，朕還有什麼優點？」

萍兒小手捻著秀髮，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嬉笑道：「主人威服四夷，功勞不輸先帝，又樸素節儉，仁慈愛人，智謀高深，高材好學，賞罰必信！」病已閉目靜聽，滿臉享受。萍兒接着道：「主人勵精圖治，平理冤獄，重視吏治，官員不敢貪墨；假民公田，減免田賦，降低鹽價，百姓交口稱讚；擴大取仕途徑，允許匿名檢舉，儒法並舉，天下人都誇主人是千古名君呢！」

病已大驚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萍兒得意道：「主人不要小瞧了奴婢哦，奴婢閑來無事常常讀書，雖然一知半解，但大體不差。」病已欣喜道：「你要是能早生幾年，必定是女中宰相！可惜，可惜了！」萍兒笑問：「主人可惜什麼？」病已嘆氣道：「可惜你晚出生了幾年。」萍兒趁機道：「主人，奴婢伺候您就寢吧！」病已一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