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格劍山城外（七）
「嘖，」洪老微微呲牙，「殷無執你個臭小子的嘴巴還是一如既往地欠啊。」
「殷先生，對於我等修士來說，天涯不過咫尺。」馮景馳微笑回答，「當然，也可以說是緣分使然。」
「你少打機鋒，把我徒弟拐到這裏來作甚？」殷無執說，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徒弟身上背負着一具修長木匣，「齊幽谷，你身後是什麼東西？」
「你如今都是丹嬰境界了，不會自己查探么？」洪老嘲諷道，「還是說你跟以前一樣沒什麼長進，神通術法不會幾個，會的也使得稀爛？」
殷無執臉一黑，他倒是想用神識查看來着，但那具長匣顯然不是什麼凡物，竟能將他的感知隔絕在外。這種情況其實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天目訣」便能迎刃而解，但是正如洪老所說的那樣，殷無執不會，不過就算會，成功率同樣堪憂……
「師父，」見到場間氣氛有些緊張，齊幽谷忙不迭地解釋道，「裏面是洪老先生為弟子鑄造的一柄劍。弟子昨夜聽師父講解劍道，有些懵懂，打算先尋一柄劍，以格物致知的道理去完成師父交待的課業。」
「那你隨便找家鋪子買柄劍便好了，也要不了幾個錢，犯不着上洪百鍊這裏來。」殷無執不客氣地說，「這老匹夫心有多黑為師可是清楚得很。兵仙在他鋪子裏的一應開支都有盪海關幫着報銷，可散修就不會有這番待遇了。且不說他在白葉城時就以低廉價格從散修手中收購蛟骨蛟鱗蛟筋，還常開出天價，明明鍛造出來的破銅爛鐵比不上一位正兒八經的煉器師，價格卻相差彷彿。」
「老夫開門做生意，難道要讓自己虧本？」洪老鼻子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你看看是學你那勞什子無執劍意的人多，還是上老夫這裏來求一柄兵器的人多？」
殷無執冷哼一聲，只是看向齊幽谷：「你哪來的錢讓這老匹夫給你鑄劍？為師有言在先，若是你以為師的名字在他這裏賒賬，為師可不認。大不了把你賣給他當苦力。」
「弟子並未行此僭越之舉。」齊幽谷說，「是昨夜弟子從那些外道血修身上搜刮而來的通寶銅鈿。」
「通寶……銅鈿？」殷無執一愣，不可置信地在嘴裏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對他的衝擊力或許不遜色於一頭四百年惡蛟的全力一擊，直截了當地將殷無執隱約的怒意擊潰，一時半會他都處於茫茫然的狀態，尋不到任何接續話題的由頭。
對於任何遊離在紅塵之外的修士而言，所謂的軒轅通寶並不具備任何意義上的經濟價值，金山銀山尚且難求一枚玉銖體系中最底層的白玉錢，更何況是幾貫刻着「軒轅通寶」的銅鈿？存不存在換算的比例另說，光是自己徒弟背上那個木匣子便已經遠不止這個價碼。他認識洪百鍊，知道此人為商心計之工並不亞於其鍛造手藝之巧，白葉城不知道多少散修都在洪百鍊的鐵匠鋪里吃過暗虧，殷無執也不例外。他當初尚不清楚洪百鍊鐵匠鋪水有多深，莫名其妙被訛了幾片品相極佳的惡蛟逆鱗。在知曉利害之後，便寧可耗費半日光景馭使劍氣飛雲飛越玉江郡，去往晴山郡的鏡庭山聚游窟銷貨，除非是實在無暇抽身，不然便不與洪百鍊的鋪子往來。不過洪百鍊歸隱之後，他徒弟的要價便公道許多，因此出於效率考量，殷無執也不再大費周章地跨越兩郡之地往返。
不過這老匹夫歸隱之後，怎的開始做起慈善，收受起軒轅通寶來了？還是已經缺錢缺到來者不拒的地步？
「殷先生且住！」眼看着對話若是再進行下去便有可能將窗戶紙捅破，自己一番苦心就會付諸東流，馮景馳趕緊以心念傳音阻止，「洪老為齊幽谷鍛劍的費用，已由在下代為支付。殷先生無需追究下去。」
「意思是你自己掏錢，讓洪百鍊給我這徒弟弄了柄劍？你對齊幽谷還真是上心。」殷無執瞪着馮景馳，「不過有言在先，我可不會覺得這是欠了你人情，你也別指望着我會還。」
「殷先生何出此言？」馮景馳回答，「在下只是見齊幽谷苦於殷先生佈置的課業，有心指點，奈何對劍道卻並不如何精深，因此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一些事情罷了。並無奢求回報此等非分之想。殷先生教導徒弟想來自有方式，在下不會指摘什麼，只是還望殷先生不要過度放養，使得齊幽谷在領悟劍道時鑽了牛角尖，踏上歧途。」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放不下心么？」殷無執說，「可這徒弟卻是你硬逼着我收下的，現在反悔，給他另尋名師也不是來不及。我看旁邊這洪百鍊就不錯，雖然走的是術修的路數，但既然常年為修士鍛打兵器，總該會一些劍訣，再不濟跟那些江湖把式一樣，挽幾個漂亮劍花。」
馮景馳只是嘆氣：「殷先生，切莫忘了你我曾擊掌為誓。」
「我知道，所以我怎麼教徒弟，你也甭操心。」殷無執翻了個白眼，「我只是沒想到這小子會用這種笨辦法而已。領悟劍意便非要親手握著一柄劍才行么？還什麼格物致知，我看純是讀書讀傻了。」
「也不盡然。」馮景馳說，「齊幽谷已經有了些體會，以我看來，或許與殷先生的無執劍意很是契合。」
「你不是說自己並不精深劍道么，怎麼這時候又開始品頭論足了？」殷無執懶得繼續跟馮景馳計較，轉頭看向自己徒弟，「齊幽谷，你把劍給我看看。」說完，他卻不等後者的回，。心念微動，劍匣便自行掙脫系縛的繩索，離了齊幽谷的後背，緩緩飛到殷無執面前。
殷無執推開蓋子，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隨後隔空推回至齊幽谷面前：「丑雖然是丑了點，能用就行。反正等你掌握為師的無執劍意以後，這塊破銅爛鐵遲早要丟掉的。」
「殷無執你嘴巴放乾淨點，」洪老沉下臉，「再把破銅爛鐵掛在嘴邊，老夫倒想親自領教一下你這無執劍意是否當真如傳言般殺力高強，能以丹嬰境界匹敵空冥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