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斬妖密林中（一）
「怕你不成？」殷無執嗤之以鼻，「但凡少花點心思在打鐵跟當奸商上，你這空冥境的水分都不會這麼多。」
「水分再多，老夫多少也是堪破心障到的空冥境，對付嬰修可能有些麻煩，但收拾你個只會劍訣的丹修倒是不在話下。」洪老冷笑，「就你那糊塗劍道，能否窺見心障還是兩說呢。」
殷無執眉頭慢慢地昂起，儘管被洪老戳到痛楚，他臉上卻沒多少怒氣，也不再言語，只是一直環抱的雙臂已經不動聲色地垂到身體兩側，十指間劍氣繚繞，劍意勃發。幾片飄落的竹葉被風送過殷無執身邊，立時碎為齏粉。
洪老臉色一變，手腕一翻，拈了幾片竹葉，食指快速在細小的葉片上勾勒出幾個複雜的紋路，揚至空中，須臾間在自己身前布下一片靈氣壁壘。
「請洪老、殷先生息怒。」馮景馳不動聲色地站到兩人中間，「兩位皆有高深修為，若要因一時口舌之快而大打出手，難免波及蒼霞城。馮景馳只是玄識境，難以憑武力阻止二位，那便只能搬出盪海關名號鎮場了。」
「照你這麼說，」殷無執斜眼覷著馮景馳，「我跟這老匹夫去外面打，你是不是不會攔著？」
馮景馳想了想，有板有眼地回答：「我朝並未有阻止修士私鬥的條例，因此在下的確不會攔阻。但洪老閑散慣了，想來不會跟着殷先生大張旗鼓地出城比斗。」
「這老匹夫就算想也不敢，只有窩在此間庭院裏他才能應付我的攻勢。」殷無執散去劍意，不屑地說，「一旦踏出這綠油油的龜殼，這老匹夫不是任我宰割？」
殷無執的修辭極具冒犯與挑釁的意味，但洪老只是不忿地皺起五官間的皺紋，並沒有反駁。先前雖未交鋒，他卻已經粗略地領教到了殷無執強悍非常的修為。兩人之間分明隔着十來步遠，殷無執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動作，可洶湧如潮的劍氣已經逼迫過來。洪老以竹葉為符紙佈置下的防線便真真如同一葉在浪潮中飄搖的輕舟，隨時都會被吞沒。
還未動手便有此等威勢，這殷無執當真只是丹嬰境界嗎？真是後生可畏。
一滴虛汗自左側太陽穴滑落，洪老礙著面子，沒有去擦，只是看向齊幽谷，說道：「早知道你是殷小子的徒弟，老夫便該收雙倍的價錢。你這娃娃知書達理的，將來學了你師父的劍道，可別學他的臭脾氣，不然遲早惹禍上身。」
齊幽谷張了張嘴，洪老這番說辭，讓他不知道如何附和，無論點頭還是搖頭似乎都不是什麼得體的回應。
「那便不勞你操心了。齊幽谷，在杵在那裏作甚。走罷。」殷無執說，「格物致知，這就是你的想法？反正你格出來什麼為師不管，若是跟讀書一樣一天到晚對着劍發獃，是悟不出什麼的——就算盯一輩子，劍上也不會自行現出什麼格言訓誡，告訴你劍中真諦為何。」言罷，殷無執又看向馮景馳，「我記得你說過盪海關兵仙進駐蒼霞城，是要肅清附近被惡蛟驚擾，到處亂竄的妖獸。不如來點像樣的活計，我帶我這徒弟去見見世面。」
「此事由其他同僚負責，殷先生若有此意，還請往城東雲月居去諮詢。在下負責維護蒼霞城內日常秩序安穩。」馮景馳回答，「不過殷先生來得有些晚了，我盪海關十二日前便已進駐蒼霞城，四野群山縱使有妖獸作亂，想來也已經被聞風而動的各路散修或是肅清、或是驅趕得七七八八。前幾日還有四名散修因為爭功大打出手，勝負尚未分出，卻給了那頭遭他們圍捕的白臂山魈呼朋引伴，反戈一擊的空當。那幾人修為境界約莫都是靈始境，最終卻只逃了一人回來，現在正由洪州南鼎山的道友醫治。雖然勉強保住一條性命，但是丹田中的靈氣樓台被白臂山魈一拳搗毀，雖然不至於根基全失，但短時間內已是與凡人無異。」
殷無執聽到最後，已經是一臉啼笑皆非的微妙表情：「真是四個活寶。不過那白臂山魈想來傷勢頗重，拿來給我這徒弟練練手似乎正好。那畜生現在何處？」
「在下如何知道？」馮景馳啞然失笑，「具體動向，或許只能向那位僥倖生還的修士諮詢了。不過在下需要提醒殷先生一句，白臂山魈神出鬼沒，山林又是其主場，極難追跡，還不要勉強。」
「我又不是沒宰過。」殷無執不耐地揮手，「玄識境以下，只能學那獵犬，循着些許的妖氣追尋行蹤，那確實麻煩得很。但我都已是丹嬰境界，只要知道個大概方位，用神識犁過去，那畜生還能往哪藏？」
「在下當然知道這點，」馮景馳苦笑一聲，「只是以殷先生之境界，若是以神識強行遍掃群山，動靜恐怕不小，對一眾妖獸的驚擾，比起惡蛟妖氣只會猶有過之，還請不要如此草率行事。」
「那樣不也挺好？」殷無執不以為意，「那些散修因為爭功喪命，說到底還是狼多肉少，我現在再多分點肉下去，也省得他們彼此撕咬，又釀成那種滑稽的慘劇。」
馮景馳只是靜靜地注視殷無執。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真是怕了你——們盪海關了。我不這麼做便是了。」殷無執悻悻地說，「那被一拳搗毀靈氣樓台的散修如今躺在哪？」
「就在雲月居。」馮景馳回答，「在下可以引殷先生前往，只是請做好心理準備，覬覦那頭重傷白臂山魈的散修同樣不在少數。」
「就不能再給一張咫尺遁影符嗎？」殷無執問。
馮景馳無奈地回答：「此時才過正午不久，天氣晴朗，城中陰影如何連綿成片供你我穿行？更何況路程並不算多遠。」
「好吧，我倒是忘了這茬。」殷無執聳了聳肩，他很少使這些神通術法，因此其中細枝末節不甚清楚，「那就帶路吧，齊幽谷，你跟上。如果運氣夠好，你這新劍很快就能飲血了。」
「弟子遵命。」齊幽谷重新將劍匣在身後系好，臨走前又朝洪老施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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