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文衡毫不意外自己在回去的路上被父親劈頭蓋臉地指責了一路自己的不孝與忤逆。爺爺在兩個兒子家裏輪流過年，今年被二叔接回家，臨上車前還招招手喚文衡過去，拍着他的腦袋讓他好好學習。

上了自家的車之後文高駿的笑容就垮了下來，從他不尊重長輩到他吃飯時玩手機，憤怒地向兒子表現出自己的不滿。

司機噤若寒蟬地開着車，努力隱藏着臉上的尷尬，誰也不想大年夜的聽老闆家的槽心事兒。文衡一點兒不惱，嘴角甚至帶着淺淺的弧度。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同傅征有些微妙相似，卻又是不同的。傅征平日裏都是一副笑模樣，唇角微微揚起，眼裏也帶着笑意，讓人一眼便覺得親近。文衡眼睛裏像凝了一層冰霜，挑起笑容的角度和傅征如出一轍，偏偏就帶了幾分嘲諷。

後座的父母領會到了這份嘲諷，於是臉色更難看了。

文衡深深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在手裏轉了一圈，將它輕輕扣在一邊，像是在這同時放下了什麼，誠懇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如果二嬸想聽的話下次我會單獨和她說，不會讓爺爺聽見的。」

司機有點錯愕地瞥過來一眼，驚訝地發現熟悉的年輕人在半年裏飛快地成長起來。文衡客氣地回了一個笑容，繼續道：「我沒有不尊重她的意思，但她不就是想讓我說這些嗎？」

「你二嬸是關心你——」沈霞皺起眉頭。

文衡只是點頭微笑：「您說得是。」

他漫不經心地賭氣一般應付著父母的說教，快到家時忽然抵著窗玻璃笑了出來。

他曾經在父母面前謹小慎微生怕做出什麼讓他們不滿意的舉動，他想擺脫這樣懦弱的自己，卻始終沒有勇氣走出第一步，習慣性地戴着假面扮演那個乖巧懂事的小孩。

如今像是他不曾出現的叛逆期終於姍姍來遲。破罐子破摔倒也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他解鎖了手機，看見屏幕里傅徵發來的大片文字和圖片，笑容深了一些。

沈霞向來細心，觀察着他一晚上「反常」的舉動，隱隱察覺了些什麼，在看見他的笑容時更是心裏微微一跳，顧忌著司機在強壓下心裏的怒氣和疑問。

車停在了家門口。文衡拉開車門吸了一口車外濕冷的空氣，下意識地裹緊了大衣，沖司機道了聲謝：「辛苦您了，新年快樂。」司機見慣了他和家裏人相處，一時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他的轉變，只是表情複雜地回了一句「新年快樂」。

阿姨已經回家過年，家裡冷冷清清。沈霞關上家門，指了指沙發示意他坐：「阿衡，你坐，我有點事想問你。」

她深諳文高駿的脾氣，知道倘若他也參與這場對話場面會徹頭徹尾變得混亂，於是勸著文高駿回房間歇著，這才端著水過來，在文衡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她斟酌著措辭，問道：「你是不是交朋友了？」

文衡沒打算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抬眼對上母親凝重的眼神，眉眼微微一彎：「對。」

沈霞不輕不重地把杯子擱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她的聲音在響聲中微微一顫：「男朋友？」

坐在對面的人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沈霞臉上常掛的笑容徹底寒了下來：「你真讓媽媽失望——你去上學就是學了這些嗎？」她優雅了大半輩子，氣急了也說不出難聽的話，指著房門，「你這兩天就在家裏好好反省吧，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出來。」

文衡將身體靠近柔軟的沙發背里，順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果我永遠都想不通呢？」

「那你就一直在家裏反省著。我去和你們輔導員商量辦休學手續，你也不想讓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搞得人盡周知吧？」沈霞後悔自己在他高考結束時放任他四處亂跑甚至離家出走，堅決不再重蹈覆轍。她伸出手，滿心以為乖覺的兒子哪怕在氣頭上也不敢真的忤逆自己，聲音微微柔和下來，「阿衡，聽話，你會想通的。把手機給我，我幫你保管着。」

文衡握着手機的指尖泛白，沉默了半晌，決定做一次最後的爭取。他望進母親的眼睛裏，溫聲道：「五月份的時候我給過您一位心理醫生的聯繫方式，您聯繫過他嗎？」他想了想，換了個說法，「或者哪怕您打聽過嗎？」

沈霞怔了一下，眨了眨眼，幾乎難以控制語氣里的怒氣：「你在質問媽媽嗎？我還需要打聽嗎？我有基本的判斷能力——」

「我也有。」文衡注視着她，看着她露出幾近慌亂的神情，終於偏開臉笑了一聲。他忽然起身拿起門口掛着的大衣，一面俯身換鞋，一面道，「新年快樂。我不在這兒給你們添堵了，抱歉今年不能陪您跨年。」

直到門被帶上發出聲音，沈霞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一直百依百順的兒子會忤逆自己——在她心中文衡依然是那個溫柔有禮的小男孩，縱然有些執拗，但卻始終是聽話的。最大的出格也就是高考前的出櫃，而即使是性向在沈霞看來也是個可以挽救的錯誤。

她忽然想起什麼，拉開文衡沒有上鎖的房門。房間里空蕩蕩一片，沒有行李箱，也沒有半點兒人氣，彷彿它的主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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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我終於暫時放假了！

感謝還在的朋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