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無解(一)

第82章 無解(一)

「噠噠噠......」

陰暗的走廊終年沉寂,此刻卻響起一串不重不緩的腳步聲,風中帶着刺骨的寒意,劃過狹窄的空間,好像無數冤魂抓着牆壁哭泣。

「嘎吱!」

牢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一個雙膝折地的人影出現在了混元眼中。

雙手被反綁身後,脖子、手腕、腳腕,從上到下五重枷鎖,另一頭分別連着死牢的四個角和房頂。上半身被銹跡斑斑的鐵鏈緊緊鎖住,別說站起,連動一動手指都是奢望,細看之下,每根鐵鏈上皆刻有咒印,防止她以靈力衝破束縛。

混元命人將燭台上的一灘紅泥倒了,點上新蠟,火光照映下,得以窺見全貌。

原來此地並非普通的監牢,而是冰牢!

「即便是最狂暴的妖獸在本君的天獄司都未有過如此待遇,小殿下......哦不,應該叫妖女才對,本君的冰牢可是許久不曾招待過人了,不知可還滿意?」

「......」

失去靈力護體,極寒之氣早已蔓延全身,血液幾乎凝固,至少千秋早已感覺不到它們在流動,她能做的只有閉緊雙眼。

乾坤殿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

帝乙天一聲令下,千秋瞬間被天兵天將團團圍住,正當大家以為她會束手就擒,千秋忽地抬手召出伏魔劍,當場掀翻了離她最近的一排侍衛,作勢向殿外逃去。

此時擋在她面前的只剩一個人。

千戰神色無比複雜地望着她,執畫骨劍的手微微顫抖,劍尖指向了他在這世上最不願傷害的人。

見他遲遲不動手,千秋把心一橫,剛準備衝上去,不料被突然飛出的捆仙索綁了個結實!

「師......」

「啪!」西凡揮袖重重地給了她一巴掌,撿起掉落的青鋒伏魔劍,連一個正眼都沒給她:「閉嘴!本座沒有你這般不爭氣的徒弟。」

混元示意手下將千秋帶走,上前滿臉堆笑:「多謝仙座出手相助降服妖女。」

「人就交給仙君處置了,回頭審完了記得叫本座一聲,本座要親手收拾這個逆徒才解恨。」

西凡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確定他清楚地聽到了每一個字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隨行的一個仙官極有眼力見的變了把椅子出來,混元理所當然的入座,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制裁者,傲然睥睨地俯視着她。

「瞧本君,差點忘了,你現在開不了口。」

千秋聞言抬起頭,只見半張臉被符咒做成的封條纏了數圈,捂得死緊,只留下了鼻子和眼睛。

「誰幹的?」混元很無所謂的問道。

一個賊眉鼠眼的仙官忙不迭上前請功:「回仙君,這妖女之前跟西凡仙座還有龍君學了不少言靈咒,屬下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本君會吃她的虧不成?多事。」

混元信手一揮,封條隨之脫落,露出了凍得青紫的嘴唇和毫無血色的面龐。

「......謝了。」千秋用力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儘管只有兩個字,喉嚨仍猶如刀割。

「不客氣。」混元欣然接受她的「謝意」,並不着急審訊,而是和她閑聊起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台階就擺在你眼前,下與不下,全在你一念之間。」

千秋眉心一皺,沒有吭聲。

混元循循善誘:「說出指使你私通凶神餘孽的幕後之人,本君可保你不死。」

「不懂你在說什麼鬼話。」千秋冷笑,「我被逐出蛇族,與他們早已恩斷義絕,再無相干,你若想借我之手扳倒蛇族,純粹是痴心妄想。」

「指使你的,不一定是蛇族罷。」混元意有所指道,「早在天道樞修習時,你便串通凶神餘孽做他們的內應,本君知道你定是受人矇騙,一時糊塗才鑄成大錯,只要把那個教唆你的人供出......」

千秋愣了一下,旋即狂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何好笑?」混元不禁皺眉,「你師父親手將你交給我,還說要殺要剮任憑本君處置,她如此無情無義,你何不與本君聯手,到時本君還能在神尊面前為你美言兩句。」

「你真是可悲又可憐。」千秋忽道。

混元:「你,你什麼意思?」

「你每時每刻都想着如何構陷我師父,好像只要把她從仙座的位置上拉下來就能證明你有多優秀,你的腦子裏全是我師父,離了她你就活不了。可惜我師父從沒把你當回事,在她老人家心中,連一個做甜品的小仙娥都比你有分量。還有比這更可悲的嗎?」

「哐當!」

牢中唯一一把椅子被撞倒在地。

一瞬間,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在混元眼中重疊在了一起,甚至連看他那種輕蔑不屑的眼神都如出一轍。

「敬酒不吃吃罰酒!」

只見千秋頭上突然多了一個金箍,死死勒住額頭,不給她任何的準備時間,混元立刻發動了令咒。

千秋不是沒有受過傷,然而從小到大受過的傷加起來,都不及這份疼痛的萬分之一!!

她天真的以為所有疼痛都可以靠意志力壓住,可當她的頭彷彿要裂開時,還是忍不住嘶喊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

混元陰惻惻地勾了勾唇,繼續低吟咒語。

總覺得下一秒頭就會被擠碎,千秋很想滿地打滾,可束身的刑具絲毫不給她任何實現願望機會。每當她快要昏厥,混元便以變本加厲的疼痛將她喚醒,讓她清醒著感受每一分疼痛。

要是能就這樣疼死,那該有多好......千秋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大口大口地呼吸,股股寒氣倒灌進喉嚨,五臟六腑彷彿在被利刃切割,不一會兒便咳出了血,可慘叫聲依舊無法停止……

混元心情微微轉好,「大發慈悲」的停止了念咒。

「剛才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現在想說了嗎?」

千秋費力地支起頭,眼前卻是一片模糊,晃了下腦袋,依舊法找回焦距,索性閉上了雙眼:「好啊......你不就是......想讓我說么......」

「說吧,除了你還有誰私通凶神餘孽?」混元笑得猶如勝券在握。

「那個人就是......」

混元特意把耳朵湊過去,千秋卻用一個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道:

「你。」

混元發現自己又被她耍了不禁惱羞成怒,再度發動令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鑽心的疼痛又開始侵蝕她的全身,周而復始,永無止境......

連天獄司的幾個仙官都有些看不下去,紛紛背過了身,無人敢勸阻,耳邊全是令人心驚膽戰的凄厲叫聲......

不知過了多少天,混元沉浸在不分晝夜的各式拷問中樂此不疲,連審訊的初衷都漸漸忘了。直到某日一個龍族侍衛不知給混元帶了什麼口信,混元聽后又驚又怒,咬牙切齒地撇下她匆匆離去。

千秋終於如願以償的失去了意識。

吵醒她的是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哭聲。

「......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兒么。」

千秋無奈的嘆了口氣,醒來便看到張哭相一點也不優雅的臉,後面是一襲正裝的龍聽風。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人穿戴整齊后還真有幾分龍王的威嚴,只是站在那兒揮着扇子一言不發,似在觀察她一般。

「.....秋!」龍聽雨不顧一切的撲上去,聽到她叫痛后又趕緊放手,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滿身的枷鎖,哭的更凶了。

千秋很想努力笑給她看,但想到自己現在披頭散髮的狼狽樣,估計就算笑出來也不見得有多好看,便放棄了。

「都說了......不要動不動就哭鼻子,瞧,臉都哭花了......」

「那,那如果我不哭了,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龍聽雨顫抖著肩膀,後面的話卻是怎麼也問不出口。

「居然學會討價還價了,果然被我帶壞了。」忍不住低笑出聲,內臟未癒合的傷口又是一陣劇痛,嘴裏迅速躥上了一股腥甜,被千秋強行咽了下去。

痛苦的表情並沒有瞞過龍聽雨的眼睛,轉頭懇求地望向龍聽風,明擺着讓他想想辦法。

龍聽風對妹妹淚眼汪汪的攻勢毫無招架之力,隨便耍了兩下扇子,「咔嚓!咔嚓!」幾道風刃下去,鐵鏈應聲斷裂,失去支撐的千秋瞬間跌坐在了龍聽雨懷裏。

等為她檢查完身體,龍聽雨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啪嗒啪嗒落個不停,嘴上答應不哭,眼淚卻是越擦越多,在袖子裏捯飭半天,也沒掏出想找的東西:「奇怪了,我明明有帶的,怎麼不見了?!」

「是不是一個紫紅色的藥瓶?」龍聽風忽作恍然狀,「剛才在天獄司門口看到地上好像有一瓶葯掉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對,就是那個!秋,你等等,我馬上回來,很快!」龍聽雨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好像趕着救命似的。

許久不曾感受到的靈力重新回來,雖然暫時沒有多餘的靈力用來療傷,好歹能減輕一點點痛苦,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千秋適應了一會兒,稍微有了點力氣,便撐起手臂貼著牆壁坐下。

幾個簡單到不行的動作,累得千秋一身冷汗。

龍聽風笑道:「我還從來沒見到有人能在混元手裏撐這麼多天,看來你的確與眾不同,難怪西凡對你另眼相看。」

「龍三殿下特意把聽雨支開,應該不是為了跟我談心吧。」千秋道。

只見龍聽風「啪」地合上風神扇,蹲下身與她平視。

「我大哥不是你殺的。」龍聽風用的是肯定句。

「......」

「但你知道是誰幹的。」

「......」

「你在包庇他。」

「......呵呵呵呵。」千秋笑了笑,歪著頭道:「龍三殿下與我根本不相熟,何來此言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正因我與你不熟,才能比他們更明斷。」龍聽風道,「偏袒你的堅信你是無辜的,那些借題發揮想至你於死地的也大有人在,恰巧我哪種都不是,所以......」

「聽雨哥哥,我只說一句。」千秋打斷他道,「害死龍王的罪魁禍首也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早晚會與他做個了解,但不是現在。其他的,無可奉告,若你們執意要為龍王報仇,沖我來就是了。」

本來也沒指望她會道出實情,畢竟這可是張連混元都撬不開的嘴,他能問出這些已是極限,龍聽風瞭然地站起。

「告訴你個好消息,有人擔心混元公報私仇,為保公正,神尊把審訊你的許可權移交給了龍族。」

千秋沉默著低下頭,十指深深插進凌亂的髮絲中,捂住了雙眼。

龍聽風挑起眉:「我以為你會高興。」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面對混元那個老混蛋,也不想面對聽雨。」

殺人她不怕,但誅心未免太過殘忍。

無論是對聽雨,還是對她。

她怕她會招架不住,真的怕。

龍聽雨很快帶着葯返了回來,着手為千秋療傷,慌忙中忽然想起什麼,回過頭道:「勞煩哥哥迴避一下。」

她要不這麼說,龍聽風還真沒往那方面想,晃着扇子貌似在猶豫。

龍聽雨剛要開口,只聽千秋笑道:「他是擔心,怕我體內的凶神之力暴走,獸性大發把你吃了。」

見龍聽風不否認,龍聽雨鼓起嘴反駁:「秋才不會做那樣的事!」

小時候又乖巧又聽話,他說往東絕不往西的妹妹好像成了別人的,龍聽風心裏頓時有點不爽,但也沒說什麼,提醒她們只有半炷香時間后便離開了,臨走時還在碎碎念「有了朋友忘了哥哥」。

熟練地讓靈氣在千秋體內走過一圈,大概知道了受傷的部位,配好了葯喂她吃進去后,便開始用自己的靈力為她療傷。

源源不斷的純凈靈力,不要錢似的往千秋的身體里送,一股股溫熱順着四肢五骸流淌全身,直至心底。

「對不起。」

龍聽雨聞言手下一抖,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在治療完成前,她必須專心。

千秋不想把寶貴的半炷香浪費在這上面,便輕輕抬起手,中斷了她的術法。握住手腕時,無意間瞥見了龍聽雨小臂上竟有鞭傷的痕迹!千秋大驚失色,一把擼起了她的兩隻袖子,只見上面佈滿了深淺不一青青紫紫的鞭痕!

「誰幹的?是不是龍瀲!!」

「你的內傷很重,不能太激動的。」龍聽雨忙抽回手臂放下袖子,甜美的笑容一如往常:「龍女姐姐對你可能有些誤會,但是沒關係,只要我解釋清楚,大家一定會明白的。」

事實是帝乙天把處置千秋的權利給了龍族后,他們立刻分為了兩派。

帝乙天早有命令,不允許龍黎燁參與此事,更不許加以干涉。如此一來,正稱了某些人的意。

以龍瀲為首的族人打着為龍王報仇雪恨的旗號,主張對她施以天火焚身的極刑,不料龍聽雨竟當眾駁了她的願,力挺身陷牢獄的千秋,堅持要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做決斷。龍族雖說不是一言堂,但也從來沒人敢逆了龍女的意思,更何況是平日只會忍氣吞聲的小龍女。

龍瀲差點氣瘋,將她扔到院子裏便是一頓毒打,罵她是吃裏扒外的孽種,若非龍聽風及時趕到,不排除龍聽雨會就這麼被活活打死。

千秋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來龍去脈,可現在的她,除了不斷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對不起」,什麼也做不到......

顫抖的肩膀,手背上時不時滴落的滾燙液體,此刻的她,比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還要脆弱。

龍聽雨靜靜地陪在她身邊,一語不發的聽着,直到她的肩膀不再顫抖。

「不管發生什麼,不管過了多久,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我都會等下去。」龍聽雨拾起她的手,就像從前千秋教的那樣,勾住了彼此的小拇指:

「我們永遠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明亮的笑容,彷彿昏暗的死牢中閃耀的一束光。

這個人,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在怎樣的逆境中,總是用最溫柔的笑臉迎接她,鼓勵她,治癒她。

沒有原因,不問理由,只因為她們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千秋忽然破涕為笑。

龍聽雨一愣:「我,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千秋搖搖頭:「忽然覺得,我好幸福。」

龍聽雨不解,只聽她繼續道:「謝謝你們讓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信我,有人等我。」

說着千秋徹底放鬆了自己,將額頭輕輕墊在了龍聽雨的肩上,在心底加了句:

「得友如此,此生無憾。」

其實這篇我最心疼的是千戰,真的心都碎了...最想幫的人幫不了,最想保的人保不住...只要他敢為千秋說一句話,等待蛇族的就是滅頂之災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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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神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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