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直面（四）

千秋打了個哈欠：「淡定。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用不了靈力，急什麼。」

靈鷲：「可是這......為什麼？......小師姐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千秋：「一進城就發現了啊。」

看他實在着急，龍黎燁開口道：「我等深處法陣當中，包括山門上的咒術在內，林林總總，有不下數千個高階咒術。」

紅蓮想了想道：「敢問龍君可有辦法破陣？」

不等龍黎燁發話，千秋先搖了搖頭：「整個永夜城就是個巨大的法陣，所有咒術緊密相連，除非你把整座城燒了，不然別想找到陣心。」

龍君就算了，龍聽雨不懂她為何也能如此淡定：「秋，你不害怕嗎？」

千秋：「我是用不了仙法，他們也用不了妖法啊，同樣不能飛天遁地，勢均力敵，有什麼好怕的。」

紅蓮也道：「師父平時教導咱們不可疏於修鍊體術是對的，關鍵時刻不能太依賴仙法。」

不知不覺菜都上齊了，千秋本來沒什麼胃口，可一看到琳琅滿目的點心甜品，立刻就走不動道了。千秋能吃的，她是一點沒剩，至於吃不下的，就只好便宜其他食客了。

當幾人想找客棧落腳時，又遇到了麻煩。

「不好意思，不是我不願意賺各位的錢，而是真的已經客滿了。」猴妖老闆很抱歉的說道。

「不會吧......」千秋懇求道：「我們已經走了好幾家了，老闆能不能通融一下。」

猴妖老闆一臉的愛莫能助：「我家是永夜城最高的客棧，足足有七層樓，想要在我們這登樓觀景的人早就排上隊了。」

紅蓮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讓你就知道吃，耽誤事了吧。」

千秋梗著脖子：「你不也吃了嗎。」

「......」這個紅蓮還真沒法否認，誰讓弱水淵的伙食的確不錯。

只聽猴妖老闆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說道：「不得不說，你們確實趕上了好時候。」

千秋：「再找不到住處我們就要露宿街頭了，這還好時候？」

猴妖老闆抬起頭道：「幾位有所不知，弱水淵平日是沒這麼多客的，這不趕上『萬花節』了嘛。」

「萬花節？」千秋忽然來了興趣。

猴妖老闆：「為了祭奠當年跳湖殉情的花神，每逢百年一度的萬花節，弱水淵那可是空前的熱鬧。甭管是魔是仙，是人是妖，都想藉此機會為自己找份情緣。」

千秋順口問道：「怎麼找？」

猴妖老闆：「碰到心儀之人，不必開口，以花語相認，懂的自懂。若想拒絕，不回應便是，也不至於太丟人。」

可惜千秋對這個並不關心：「有沒有別的好玩的？」

猴妖老闆：「萬花節就在今日，過一會兒有焰火表演，我這裏是絕佳的觀火台，所以才人滿為患。」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都快連住的地方都沒了，哪有心情看什麼焰火。

然而這時，只見葉楓從三樓走了下來：「我和三師弟來得早，已經把大家的房間都定好了，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

千秋崇拜的三呼萬歲：「不愧是大師兄，靠譜！」

靈鷲忍不住嘟囔：「如果不是小師姐吃了兩個時辰，我們也不用......」

千秋眼神一凜：「你說什麼？」

靈鷲慌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要想痛痛快快的觀火，三樓這個位置明顯是不行的，在千秋的慫恿下，六個人爬梁翻柱，直接登上了房頂。龍黎燁雖然看起來不太情願的樣子，卻還是跟來了。

站在最高處，將整座永夜城一覽無遺的盡收眼底。

看着腳下那些苦苦尋找情緣的痴男怨女，龍聽雨忽然有點羨慕：「愛情的力量真是太偉大了，居然能讓人與妖、鬼與仙義無反顧的在一起。」

千秋笑道：「呦，思春啦。」

「哪有......」龍聽雨紅著臉不說話。

「別呀。」千秋怎麼會輕易放過她：「來說說看，喜歡什麼類型的？」

龍聽雨嬌羞的咬着唇，紅蓮及時解救道：「你就不能問點有用的。」

「又沒問你。」千秋理直氣壯的將她懟了回去：「你喜歡誰全世界都知道。」

紅蓮匆忙背過身去，比龍聽雨的臉還要紅。

看她們的樣子一時半會兒是問不出什麼了，千秋轉而將目光轉向了在場的幾位男子。

葉楓淡淡地道：「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普通點就好。」

姬少白搖著扇子做夢：「美人，越美越好。」

靈鷲：「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至於龍君，千秋連問都懶得問。

「如果可以的話......」龍聽雨終於想好了，低着頭小聲說道：「我希望我的意中人是一個瀟灑不凡的人，可以逗我開心，會和我一起笑，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眼裏只有我。」

千秋：「......」

龍聽雨趕緊道：「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嗎？」

千秋深深地嘆了口氣：「你這要求，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好歹是小龍女，你得把門檻定高一點啊。」

「可我覺得已經很高了呀......」龍聽雨噘著嘴，轉頭問道：「秋，那你呢，你理想的男子是什麼樣的呀？」

姬少白也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來，讓我聽聽，是什麼人才能擄獲我們小師妹的芳心。」

「我的男人。」千秋站起來，以一種俯瞰天下的氣勢說道：「必須要萬里挑一，所向披靡。」

「......」

除了一人在暗處微微勾起嘴角，其他人是真的在擔心她會不會孤獨終老。

千秋：「如果連這點要求都做不到，他憑什麼征服我。」

「征服三界都比征服你容易。」姬少白拿扇子擋住嘴，不清不楚的嘀咕了一句。

千秋架起手刀：「信不信我縫上你的狐狸嘴。」

姬少白：「師姐救我！」

龍聽雨突然興奮的拍手叫道：「快看！快看！是焰火！」

只需一瞬，爭吵聲轉眼變成了歡笑聲。

一簇簇煙火一飛衝天，點亮了黑夜，火樹銀花，絢爛耀眼。

萬千星光，百花繚亂，在夜空中縱情飛舞。星雨飄落，留不住轉瞬即逝的美麗，卻將回憶永遠印入心底。

一覺過後，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忽聞一陣淡淡的清香，千秋這才發現床頭不知何時擺了一串雪白的花，白的明亮奪目，讓人無法忽視。好像一朵朵被串起來的鈴鐺，花瓣嬌小惹人憐愛，有種不善言辭的青澀。因青姬素愛花花草草，所以她從小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若沒記錯，這花的名字該是「風信子」。

「起床了就趕緊下來吃飯。」

聽到紅蓮的叫聲，千秋隨手將它放進懷裏便匆匆下樓了。

忽然發現少了幾個人，千秋問道：「大師兄和狐狸呢，怎麼連靈鷲也不見了？」

龍聽雨幫她盛了碗素粥道：「龍君哥哥認為分頭打探消息比較快，所以讓他們三個先走了。」

千秋邊吃邊問：「昨天是青樓和飯莊，今天輪到酒樓和賭坊，你們選哪個？」

「酒樓。」兩人異口同聲。

紅蓮一向討厭烏煙瘴氣的地方，龍聽雨從小就被她哥哥普及了爛賭的危害，對賭坊亦是避之而無不及。

千秋擦了把嘴：「總不能讓龍君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吧。算了，我委屈一下，陪他一起吧。」

紅蓮：「你還委屈上了，你......龍君。」

龍聽雨：「龍君哥哥。」

只見龍黎燁走了下來，與她相視而坐。

千秋看得出他心情不錯，笑道：「昨晚玩的開心吧。」

昨夜趁所有人都入睡后，她便偷偷溜了出來，誰知道被龍黎燁逮了個正著。為了封他的口，千秋乾脆拉上他一起，從街頭逛到街尾，從花街逛到集市，有用的沒用的買了一大堆，連乾坤袋都要裝不下了。當然，全部算在龍黎燁的賬上，雖然千秋說讓他改天去黑木山找千戰要，但是......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給龍君添麻煩是肯定的。紅蓮趕緊替她賠不是：「龍君見諒，她，她就是這個樣子。」

千秋從容不迫的又給自己盛了碗粥：「龍君財大氣粗，不差那仨瓜倆棗，你以為誰都跟我似的。」

「還不是因為你揮金如土。」紅蓮氣道：「太子殿下若是不管着你，黑木山都得讓你敗光了。」

此話委實不假。作為全族最受寵的小公主，收到的禮物賞賜應有盡有，可惜無論什麼好東西，只要賞給她，不出三天准沒影。

她倒不是喜歡撒錢玩兒，只是對錢財沒什麼概念。記得有一次，她看上了一座白蛇像，就因為和她從小做夢總夢到的那隻白蛇有幾分相似，於是非要將它買回黑木山。從那以後，千戰硬是在族規中加了一條：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目，包括但不限於送、賞、借，給千秋價值超過一兩的錢財。

若不是千梵和紅蓮兩人經常偷偷摸摸拿自己的零花錢接濟她，恐怕她也逍遙不了。

千秋：「我這叫視金錢如糞土。」

紅蓮糾正道：「錯，你這叫視別人的金錢如糞土。」

兩人互懟逗的龍聽雨笑聲連連，連龍黎燁的表情也柔和了許多。

千秋又開起了玩笑：「龍君~你看到我在黑木山有多沒地位了吧，要是哪天我混不下去了，你收留我唄~我給你當仙童，或者當靈寵也行，捏腰捶腿，鋪床疊被，什麼我都會。」

紅蓮不止嫌她沒出息，更嫌她沒志氣：「你剛才說的那些，你會哪個？」

千秋噎住了一下：「我可以現學啊。」

紅蓮已經放棄為她說話了，謝天謝地龍君根本不與她計較。

在找賭坊的路上，千秋還在和龍黎燁聊昨晚的趣事，突然被一個很有分量的東西差點撞一個跟頭。

「誒呦！」

只見一個還不足她腰高的孩子，被撞得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身白衣已經臟成了灰色，雌雄莫辨的小臉上也全是污漬斑斑，看不出本來面貌。

千秋揉着大腿道：「碰瓷？」

「不、不是的，我、我......」聽聲音，像是個少年。

只見十幾個手持兇器的妖族從巷子裏追了過來，直奔倒在地上的少年，龍黎燁下意識將千秋護在了身後。

打頭的豬妖拎着把鐵斧，對少年啐了一口，薅起他的頭髮道：「小兔崽子，讓你服侍老子，居然他媽敢逃跑，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腿！」

「我不是......你、你放開我！」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少年小臉憋的通紅，懸在半空中不斷掙扎。

情急之下，少年使勁咬了豬妖一口，被喊痛的豬妖一腳踢飛。少年似乎已經習慣了被打，身體很是皮實，發現留了鼻血，也只是拿袖子隨意的擦擦了事。

雙拳握得嘎嘎直響，剛想上前，卻被龍黎燁攔住，千秋一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不能出手，而是未到時候。

有小弟過來與豬妖說了什麼，豬妖皺了皺眉，對少年說道：「算你運氣好，主子叫我們趕緊回去，滾吧。」

「等等！」少年用瘦小的身體攔下他們，盡量挺直身板道：「我要跟你們主子再賭一次，還賭那本書！」

豬妖恥笑道：「小兔崽子還挺識貨，那書可比你值錢多了，主子隨口一句玩笑話你也當真，想要？做夢！」

肚子上又挨一腳，本來就快站不住的少年徹底起不來了。只見他的外貌忽然發生了變化，烏絲變銀髮，漆黑的雙眸也變為赤色。

千秋小聲道：「鬼族？」

鬼族因其天生的銀髮血瞳分外顯眼，遂不常在外走動，也不喜與他人交際。在自家地盤還好，出了鬼域，他們很容易便會成為妖邪狩獵的對象。

豬妖本來都要撤了，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隨即轟然大笑：「想不到今天讓老子撿了個大便宜，小兔崽子居然是鬼族，哈哈哈哈！」

身旁的小弟像評價牲口一樣，捏著少年的臉蛋左看右看：「之前怎麼沒發現，瞧瞧這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就算做不成爐鼎，也能賣個好價錢。」

豬妖也道：「鬼族就是太搶手，主子說現在還有幾家仙族排隊等著呢。」

鬼族陰氣重，但男性鬼族卻是天生的陰陽調和之體，是那些邪修夢寐以求的人肉爐鼎。加上鬼族特有的銀髮雪膚，赤瞳冰肌，更是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人盯上，最慘的便是修為被吸干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遠淪為洩慾的工具。

早就知道有不少仙族暗地裏在弱水淵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沒想到竟下作到如此地步。

對於被帶回去后可能遭遇的處境，少年心知肚明。血瞳中懸著幾滴淚水，卻遲遲不肯落下，連求救都不曾。因為他知道，這裏是法外之地，沒有人會冒着得罪人的風險為一個陌生人出頭，沒有人......

「喂。」

「嗯？」豬妖把少年扛在肩上，剛一回頭，臉上便挨了狠狠地一下，比剛才他踢在少年肚子上那一腳還要重十倍！

千秋騰出雙手接住了掉下來的少年，笑道：「沒事吧。」

「沒、沒......」少年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千秋：「別着急，慢慢說。」

與豬妖同行的其他人見狀，有刀的掏刀，有劍的拔劍，更有甚者直接掄個拳頭就打過來了。雪袖翻飛，一陣天旋地轉，這些人連千秋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變成了幾條完美的拋物線，飛的比豬妖還遠。

少年望着比女子還厲害的白衣男子道：「多謝恩人......」

聚眾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二人只得先帶少年回了客棧，幫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換了身乾淨衣裳。

千秋：「小小年紀就沉迷賭博可不行，要懂得見好就收，等山門開了就趕緊走罷。」

「不行！」少年想都沒想就道：「我不能走，黃蠍老妖那有一本書，我必須拿到！」

千秋十分不理解：「一本書值得你豁出命？」

少年堅定的點點頭：「我只要書。」

「何書？」龍黎燁察覺到應該不是本普通的書。

只聽少年一字一句道：「『百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