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針鋒相對（一）

這還是她第一次懷念起有靈鷲在身邊的日子。要知道，有一個會講話的移動藏書閣真的很便利。

千秋：「說說怎麼回事吧，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或許能幫上忙。」

為了掩人耳目，少年收起了本來面貌，又變回了黑髮黑眸的凡人模樣：「百曉書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寶貝，但如果在書上寫下一個人的名字，只要他還活着，就可以即刻知道他在哪裏。我聽別人說百曉書流落到了弱水淵，又打聽到它在黃蠍老妖的賭坊里出現過，所以......」

千秋接着道：「所以你就去跟他賭，結果不僅書沒贏回來，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少年深深地低下了頭。

千秋：「也就是說，你也是來找人的？」

少年點了點頭：「我找了白姐姐很長時間，一直毫無頭緒，百曉書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千秋越聽越覺得有意思，與龍黎燁對視一眼，一拍即合。

「走，帶我們去找黃蠍老妖的住處。」

兩大一小在街上走着，比之前的回頭率還要高。

「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忽然想到了弱水淵的三不問，千秋又添了句：「不想說就算了。」

少年忙道：「兩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沒什麼信不過的，我叫曼珠沙華。」

剛想說這是個什麼鬼名字，但一想到人家本來就是鬼族，千秋只好作罷：「太長了，就叫你曼珠，或者沙沙好了。」

小曼珠：「......恩人請隨意。」

到了賭坊門口，只見四個馬妖門神似的守在兩側，謹慎地審視着進出的每一個人，見到一臉窮酸樣的便一腳踢出去。

看人進的差不多了，把門「嘭！」地合上。

千秋覺得奇怪：「賭坊做的不是開門生意么，怎麼還把門關上了？」

小曼殊道：「恩人有所不知，這是黃蠍老妖立的規矩，為的就是不讓贏家跑路，不輸光不讓離場。」

千秋笑道：「怪不得生意這麼紅火了。」

小曼珠：「沒關係，我知道這裏有個後門。」

千秋並沒有跟他走的打算：「進門就要從正門堂堂正正的進，而且要先敲門，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小曼殊：「敲了也不會有人給你開的。」

「那得看誰敲。」說完，千秋沖龍黎燁比劃了一個很恭敬的手勢：「請。」

隔幾仗遠，手不沾門，龍黎燁彈指一揮，「轟隆！」兩扇門旋即灰飛煙滅。

小曼殊目瞪口呆：「……碎了。」

千秋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剛才這位哥哥做的是錯誤示範，有時候力氣太大，會有把門敲壞的風險，好孩子不可以學。」

小曼殊站在滿地木渣中，沒敢吭聲。

巨大的聲響立刻就把黃蠍老妖給驚動了，帶着一群人圍上來：「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么，敢在這裏撒野！」

千秋大搖大擺地往最大的賭桌前一坐：「來賭坊當然是來賭博的，不然還能幹嘛，上墳么。」

豬妖一眼就認出了她，嚇得牙齒打顫：「主主主子！就是她！還有後面那個男的！您看，小兔崽子也在！」

誰知黃蠍老妖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雙色眯眯的眼睛裏只有千秋，態度也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姑娘來此，所謂何事啊？」

那一臉淫蕩的笑容弄的千秋很不舒服，但她忍下了：「我今天是來替這孩子討個公道，順便問點事。」

「哦，這小兔崽子啊。」一個小小的鬼族黃蠍老妖當然不在乎，但眼前的美人斷沒有放過之理，轉眼便心生一計：「姑娘有所不知，並非我強人所難，而是這臭小子跟我打賭，把自己輸給了我。正所謂願賭服輸，姑娘若真想替他出頭，不如咱們賭桌上見真章。」

千秋：「好啊，我就跟你來一把。」

黃蠍老妖：「那關於賭注......」

千秋隨口道：「你說了算。」

黃蠍老妖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若姑娘贏了，我就還他自由；若是我贏了，我也不要那小兔崽子了，我要......姑娘就夠了。」

千秋欣然點頭：「這樣很公平，可以。」

小曼珠沒想到她會玩的這麼大，已經完全嚇傻了。

龍黎燁的眼神中則是再也掩藏不住的擔憂：「千秋。」

「信我。」給了他一個眼神，千秋轉頭對黃蠍老妖又說道：「既然賭注是你定的，那賭什麼該輪到我決定了吧。」

黃蠍老妖：「姑娘請。」

千秋輕呼一口氣道：「我聞到你這裏酒香濃郁，想必是存了些烈酒吧。」

「正是。」黃蠍老妖驕傲道：「此酒三杯醉人，三碗醉神，至今沒有一個喝完一整壇之後，還能走出永夜城大門的人。」

「就它了。」千秋打了一個脆生的響指：「我就跟你賭拼酒，誰站到最後誰贏。」

「既然如此，姑娘就等著進我家的大門吧，哈哈，來人！」黃蠍老妖拍了兩下手，只見一壇一壇的烈酒開始往賭桌上擺，酒量差點的光是聞到就已經醉了。

千秋正準備擼起袖子開喝，黃蠍老妖忽然起身將位置讓給了自己的手下，一個身材魁梧的犀牛精。

千秋：「這是？」

「我可從來沒說過是我跟你賭吧。」黃蠍老妖笑得甚是猥瑣：「等你醉倒了，我得把你抱回去啊，呵呵呵......」

這下連圍觀的賭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忍心看一個這麼漂亮的姑娘被糟蹋，紛紛指責起了黃蠍老妖，罵他卑鄙不要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見千秋笑得前仰後合：「不如這樣，你把你所有手下都叫出來，只要他們其中一個站的時間比我久，就算我輸。」

「姑娘，你......確定？」幸福來得太突然，黃蠍老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甚至懷疑千秋就是特意跑來送上門給他當小老婆的，所以才想故意輸給他。

千秋微微一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於是賭桌的一面只有他們三人，而另一面已經站滿了人。

黃蠍老妖一聲令下：「開始！」

對面一碗接一碗，喝的那叫一個粗狂。反觀千秋，瀟灑愜意，還端了盤花生米下酒，不像來拼酒的，倒像是品酒的，但速度上絲毫不輸。

黃蠍老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酒也只剩下最後一壇。當看到他最後一個手下也光榮的滾進桌子底下，千秋笑了笑，在眾人驚異的眼神中，掀開罈子上的紅布蓋，抱起整壇，一飲而盡！

放下最後一壇酒時千秋不小心打了個嗝，畢竟不會醉不代表不會撐。

小曼殊悄聲問道：「恩人你沒事吧？」

千秋摸著肚子：「小事，有點飽而已。」

「那可是整整三十壇極品烈酒啊......」黃蠍老妖仍然不肯認清現實。

千秋神清氣爽道：「別說區區三十壇，就是搬三百壇來，我也能給你喝個底朝天。」

只見這個喝光了他全部藏酒的女人，說起話來臉不紅氣不喘，呼吸平穩，吐字清晰。但一身酒氣是騙不了人的，酒的確是進了她的肚子無疑。

千秋將腳底下礙事的躺屍一個個踢到邊上去，笑着一步步逼近他，黃蠍老妖嚇得一屁股癱在了椅子上。

「來、來人啊！快快快來人啊！」黃蠍老妖嚇得嘴唇發抖。

「省省吧你，別來了，哪還有人啊。」千秋指著滿地橫七豎八的挺屍：「你的所有手下都已經醉死了，沒個三五天是醒不過來的。」

黃蠍老妖再顧不得什麼裏子面子，直接跪地求饒：「姑娘，哦不，女俠，哦不對，酒神！我有眼無珠，不識真神，您放過我吧！」

千秋：「你別害怕，我就是想跟你打聽點事。」

黃蠍老妖瘋狂點頭：「您放心，我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要是不知道我給您問去！」

千秋忽然正色：「我聽說你手上有一本『百曉書』，可有此事？」

黃蠍老妖忽然傻了眼，但又沒膽子騙她：「之前是有......可、可我已經把它賣了，今天就要被送上競寶台了。」

「不早說！」千秋不再跟他廢話，帶着一大一小離開了賭坊。

當她趕到競寶台時，發現紅蓮和龍聽雨也在台下。

紅蓮皺眉道：「好大的酒氣，怎麼只有你，龍君呢？」

千秋回頭一看，還真少了個大的：「剛才還在啊。不管了，他那麼大個人，丟不了。」

龍聽雨微微捂上了點鼻子：「秋，明明是我們去的酒館，為什麼你的酒氣比我們身上的還重？」

千秋：「說來話長，改天再說。」

龍聽雨望着小曼珠道：「那他是？」

千秋：「路邊撿的。」

「......」少年緊緊拽著千秋的衣角，戒備的望着兩個陌生人。

紅蓮也不多問，正事要緊：「你已經知道今天競寶台爭搶的寶貝是什麼了吧。」

千秋點頭：「嗯，百曉書。」

「不錯。」紅蓮道：「此書失傳已久，上一次現身是在兩千年前。」

千秋想了想，正色道：「百曉書是件非常特殊的寶器，如果落入有心之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龍聽雨不解：「它不是用來找人的嗎，為何將它說得如此可怕？」

紅蓮解釋道：「此書在手，再會躲的人也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天下之大卻再無藏身之處。想像一下，如果是你一直躲避的仇家拿到了百曉書，你的下場會如何。」

千秋補充道：「對於避世不及的人來說，百曉書是他們最大的威脅。所以無論是想找人的，還是不想被人找到的，都會來爭相競搶。」

「原來如此。」龍聽雨恍然大悟。

抬頭看了眼競寶台，除了比普通的擂台高許多，就是血腥味濃了些。兩面五尺多高的牛皮大鼓支在兩旁，另有四尊神獸石像鎮住四個角，腳下是浸成血色的長階，台下一片鑼鼓喧天。只見競寶台的最裏面是一四方石座，上面放置的竹簡古書想必就是大家爭相競搶的「百曉書」了。

只要上去，就是死斗。勝者為王，敗者殞命。

贏了，寶器拿走；輸了，把命留下。

只見陸續有人上了競寶台，甚至已經打起來了。

龍聽雨擔心道：「好危險啊，要不咱們先別去了，等龍君哥哥來了再做定奪吧。」

「等他來就晚了。」千秋分析道：「而且就算他來了也不能上去。」

龍聽雨：「為什麼？」

千秋：「龍君是咱們的殺手鐧，不能這麼早就亮出來，有他在，出手只是想與不想的問題。台下必須要有一個像龍君一樣可靠的同伴照應，咱們在台上才能更安心，這叫有備無患。」

小曼珠想了想道：「我......我也想上去。」

千秋揉了揉他的頭，笑道：「小孩子在下面看個熱鬧就好，這裏就交給姐姐們，等拿到了書一定會借你的。」安慰完他，又轉頭對龍聽雨說道：「你要是不想的話千萬別勉......」

「不！如果你們上去，我也要上去。」龍聽雨堅定道。

到底都是天道樞教出來的，千秋相信她，三人縱身跳上了競寶台。

爭搶的規則都是由參與者自己來定，千秋從來都不喜歡肉搏，但是入鄉隨俗，順時而謀，她和紅蓮只好盡量把人扔到台下。龍聽雨的體術在六人里排倒數第一，但不代表她會任人欺負，光是用蠻力就已經推下台好幾個了。

這時！只聽一片慘叫聲從競寶台的一角響起。

只見一虎背熊腰如大山般魁梧的灰衣男子，一拳下去，五臟六腑全部震碎，狂笑着徒手將人撕成兩半！她身旁的女子一身薄如輕紗的紫裙，一雙赤足，滿眼輕佻，沒想到也是個狠角色。手上不知道沾了什麼粉末，輕輕一吹，吸進去的人轉眼或七竅流血而死，或原地爆體而亡。

二人彷彿遊戲般，只有那個手握琴弦的白衣人，是一心一意的在殺人。錚錚琴音，風刃弦殺，下手快准狠，毫不留情，被他銀弦纏住的人必死無疑，腳下早已躺滿了無頭屍。

托他們的福，參賽者是死走逃亡傷，才一會兒功夫，整個競寶台上只剩他們六人對恃。

「啪！啪！啪！」白衣男子將琴弦收回袖中，鼓掌笑道：「三位姑娘智勇雙全，膽識過人，在下佩服，佩服。」

白衣，在下，琴弦，再加上這個輕浮到讓人煩躁的聲音……是他！

即使三人將整張臉用面具遮的密不透風，也不妨礙千秋一下便認出了其中一個——九尾雲狐，白韶。至於和他一起的人是誰，千秋心裏也已有了底。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望着面具下面那雙欠揍的眯眯眼，千秋竭力壓制着快要溢出的殺氣，忽然一個如水般清凈的聲音喚道：「千秋。」

「黎燁！」那人不管在哪裏都是人群中驚鴻一瞥，甚是好找，蹦蹦跳跳地跑到競寶台邊上，千秋蹲下身子說道：「你剛才去哪兒了，我們找你半天。」

「處理點事。」龍黎燁一言以蔽之，轉而道：「他們身份特殊，你不要衝動，無論如何，我在。」

台下有最堅實的後盾，身邊有最可靠的夥伴，縱是對面來十隻九尾雲狐她也不怕。千秋閉眼長舒一口氣，心境漸漸平復，緩緩鬆開了繃緊的神經。

白韶察覺到身份暴露，不僅沒有退縮，反而熱情道：「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悄悄話，不合適吧。」

「關你屁事。」千秋立即回擊道：「偷聽別人說話，小心耳朵長瘡舌頭流膿！」

龍聽雨被她的一身火藥味嚇到了，悄悄問道：「師姐，秋怎麼了？」

紅蓮搖頭，她不認為千秋會無緣無故的去罵一個陌生人，也在納悶。

紫衣女媚眼一瞟，冷哼一聲：「粗魯。」

千秋：「何止粗魯，我還粗暴呢。」

聽他們的對話，紅蓮心裏愈發不安：「你認識他們？」

千秋故意說的要多大聲有多大聲：「幾個丑到不敢見人的傢伙，我怎麼會認識。」

紫衣女子明顯動了氣，只聽白韶輕聲道：「珊瑚。」

名喚珊瑚的女子只好默默收起手心的毒粉，不耐煩的背過身去。

當面對千秋時，白韶笑得依舊燦爛：「姑娘誤會，在下戴面具並非因為相貌丑質，恰恰相反，是怕姑娘們看到在下的絕世容顏，不忍心下手，到時在下豈不是勝之不武。」

台上台下因為他的輕浮之詞瞬間吐倒了一大片，千秋送給他一個翻出天際的白眼：「不吹牛你會死啊，剩下那根尾巴也不想要了是不是。」

灰衣男子忽然坐不住了，走到台中央大喝一聲：「你們說夠了沒有！是想靠嘴贏她們嗎，要打就快打！」

珊瑚冷笑，連對自己人也是同樣的毒舌：「我說瘋子，你腦子裏除了打打殺殺，能不能有點別的。」

封止氣道：「那也比你滿腦子只有男人強！」

珊瑚：「你......」

「夠了。」白韶勾起一根琴弦，將角落裏的朱雀石像拽到空中，一擊粉碎，用行動讓兩人閉上了嘴。

趁他們內訌，千秋趕緊提醒道：「這幾個不好對付，千萬不要輕敵。」

紅蓮：「嗯。」

龍聽雨懵懵懂懂的問道：「如果他們真的很厲害，萬一硬搶怎麼辦啊？」

「我巴不得他們來硬的。」千秋望着石座上的百曉書，又看了看他們：「一旦動了生搶寶器的念頭，那便是與整個弱水淵的神仙鬼妖為敵，就算他們搶到了，也休想活着走出永夜城。」

龍聽雨贊同的點點頭：「有理。」

「更何況。」千秋深吸一口氣道：「那個風**和大塊頭我不知道，玩弦的眯眯眼絕對不會這麼傻。」

只見白韶忽然走到競寶台邊緣，面向台下說道：「雖說爭奪方式隨意，但粗暴的打鬥相信大家已經看膩了，既然如此，不如請在場的各位來見證一場公開、公正、公平的比試，勝者得寶器，如何？」

台下的戲比台上還多，歡呼聲起鬨聲此起彼伏。

「聽起來比打架好玩兒多了，我贊成！」

「不用你上，你當然贊成了，去去去。」

「怎麼比都行，你們快開始！」

白韶笑眯眯地回望着她們，似等待一個答覆。

「可以，就照你說的做。」千秋求之不得，同樣面向眾人放聲道：「我今天就是要當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把百曉書贏到手。」

白韶笑意不減：「哪位姑娘先來？」

「我......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