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天災甚於人禍

第175章 天災甚於人禍

第175章天災甚於人禍

太子略覺意外,但還是微微點頭:「你說吧。」

李景隆道:「十七,根據彭玉琳的最後心愿,當日我向殿下上奏后,殿下專門派欽差前去受災最嚴重的鄱陽縣實地了解。

前些日子,欽差回復的結論是,彭匪所說的情況確實存在,但是卻也有所誇張,確實有地方官員隱瞞受災情況,貪墨賑災錢糧,與富商勾結,趁著災情高價賣糧,又低價收購農民手中的土地,還把無主的農田佔有已有。

但這樣的官員只布在在偏遠的小地方,數量極少,絕大數官員還是能夠廉潔自律的。」

張十七連忙下跪:「殿下如此大公無私,微臣代鄱陽受災的百姓跪謝殿下的天恩!」

太子卻微微搖頭:「張十七,你小小年齡布衣入朝,又在數月之間做下不少事情,本宮還以為你能梗直簡單,少一些官吏之間的阿諛之氣,卻沒想到你居然也搞這種拍馬奉承,好不讓人討厭,你說你何德何能,敢代表鄱陽受災百姓說話?」

此話一說,台下頓時竊竊私語起來,自太子讓所有青年才俊自由辯論,張十七是第一個可以到太子身邊發言之人,已經令台下之人十分嫉妒,又有人小聲傳言傳言永寧郡主與張十七有舊,更讓一些人心生敵意。

卻不料他拍了一句馬屁以後,太子公然表示對他失望,而且自辯論以來,旁人不論如何大逆不道,太子都沒有責怪什麼,這是太子首次對人表達不滿,許多人立時鬆了一口氣,就連徐景永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張十七呆了一呆,當日彭玉琳故意送死,又拜託了他一些事情,令他不自覺得將自己與白蓮教之間產生了某種微妙的聯繫,所以剛才的請求完全是他由心而發,根本不是阿諛奉承。

可沒想到這樣一句肺腑之言卻讓太子產生了誤會,他正欲解釋什麼,斜眼望去,只見徐景隆的右手微微下壓,他呆了一呆,不敢再辯,只好磕頭道:「殿下,微臣才疏學淺,言語失當,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又是搖了搖頭,又揮了揮手道:「本宮若說的不是,你只管反駁便是了,可是你年紀輕輕,卻連這點銳氣都沒有,罷了,罷了,本宮剛才說過了,今日不論說什麼,都無罪,把你要說的說完,少拍幾句馬屁,也就是了。」

張十七不願應是,卻也不敢不回答,只好道:「誠如殿下所訓,微臣沒有讀過什麼書,而且上任時日極短,實在無法與台下的諸位才俊一樣說出一番治國之策來。

只是微臣一直覺得,微臣既是官員,卻又是百姓,所以想以百姓的角度說一些話。

於極大多數百姓而言,活了一世,可能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至於那些名人之言,聖人之訓,他們根本未曾聽說,他們所求的只是一日三餐,能得溫飽,能活下去,也便是了。

若是風調雨順,百姓手中能有餘糧,縱然地方官員貪一點,盤剝一點,百姓收中憤怒委屈,但一般都選擇默然承受,怕只怕天災之年,又有人禍,百姓沒有了活路,再加上白蓮教這種居心叵測之輩,才能為朝廷之大患。」

他的話音才落,底下的藍夜便又發難了:「張大人此話差矣,我等官員既受皇命,便是要教化萬民,讓人人都知道當今天子之威名,也要讓人人都知道,朱姓天下乃是天授皇權,人人都必須以死效忠。

唐時張巡守睢陽,羅雀掘鼠,死戰不退,方是忠臣本色,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有天災又有貪官便要投靠逆賊,那如果外敵來攻,百姓和官兵為了保命,是不是理應屈膝投降?」

張十七愕了一愕,轉過頭來,反駁道:

「張巡守睢陽的故事,下官也曾聽說過,所以下官假設,如果這個張巡平時是個貪樁枉法之輩,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那種情況下,當有外敵來攻時,他會有心思禦敵嗎?百姓願以死追隨嗎?

我等官員承受皇恩,司牧天下,若有外敵入侵,自然要以死相報,縱然粉身碎骨也不能後退半步。

可是對於只求活下去的普通百姓呢?當天災來臨,飢餓到需要易子相食的地步的時候呢?」

他又問方孝孺和吳沉道:「方大人,吳大人,我少不更事,讀書少,道理懂得也少,而二位是當世大儒,所以我想請教二位,在這種情況下,百姓是否應該把自己的兒子送出去,交給趁火打劫的貪官們食用,否則的話,便是反賊?」

吳沉一愣,他自不敢說造反有理,可他是當世大儒,卻也不願意昧著良心說話,只好含糊著道:「人被逼着沒有活路了,以至於走上極端,確也可以理解,可不管怎麼樣,總不能當反賊。」

方孝孺也道:「伯夷和叔齊不食周粟,最後餓死首陽山中,為歷代君子之楷模,可是對於尋常百姓,自然不能以此要求之,但吳大人所說有理,造反總是不對的。

孔子得確有雲,苛政猛於虎也,那只是因為執政者殘暴不仁,以至民變,可是當今聖天子厚澤萬民,又何來苛政,既無苛政,百姓中卻有反意的,那便是十足的反賊了!」

張十七又搖了搖頭,說道:「方大人,下官所想表達的,並非苛政猛於虎之意,自古以為,凡為君者,無一不想江山永固,萬年不替,所以,他們必定以為他們所施之政,可以得到萬民擁戴。

可是天下那麼大,皇上和太子殿下居於朝堂之下,天下大事,皇上和太子又如何能事事都瞭然於胸?

便如這次的事件一樣,明明發生了嚴重的水災,可是最基層的官員出於各種目的,卻把事故說的比較輕,然後上一級為了免責,再把這種程度再減低一點,雖然每次只是減了一點點,可是皇上和太子殿下所看到的報告卻可能與實際情況完全不一樣。

同樣的,皇上和太子殿下下發一個政令,每級地方官員又根據自己的利益再略微嚴一點點,等到了百姓那兒,卻可能變成一個暴政。

所以,當出現苛政猛於虎這種情況的時候,問題不在皇上,亦不在百姓,而在於皇上是否真正知道了百姓的想法,百姓又是否理解皇上的意圖,想皇上知道真正的民意,而百姓又能對皇上歸心,靠得便是我們這些在座的官員。

所以,下官想說的是,有沒有一種機制,可以約束我們這些官員,保證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意思可以一點不偏差的讓百姓知曉,又可以讓天下大事,最準確地反映到皇上,以便皇上決策。」

吳沉接話道:「朝廷設立三省六部,又專門有御史,便是專門為了讓朝中官員相互監督,不敢以權謀私。」

張十七搖頭道:「下官覺得這些還是不夠,皇上近幾年所查的大案,一查便是窩案,三省也罷,六部也罷,御史也罷,理論上相互制約,可實際又為了利益而相互勾連,尤其是同一條線的官員,完全都是一個套路做事。

如果一件芝麻蒜皮的小事,他們自然會很認真,可是當利益足夠大的時候,便有可能沆瀣一氣,聯合欺瞞皇上,那個時候,大明,就真的危險了!」

吳沉嚇了一跳,道:「張大人,剛才你們徐府的景永公子說幾位皇子在外為王是危險,這已經夠危言聳聽了,現在你倒好,一句話,直接把三省六部的官員全都給否定了。

我問你,如果官員們都不可信,難道要皇上和殿下親自治理天下嗎?你可知事必親躬有多麼辛苦,當年諸葛亮治軍,士兵犯事需處罰二十軍棍者均由他親批,最後活活累死,你也想皇上和殿下如此辛苦不成?」

張十七道:「非也,非也,吳大人,無論是我,或是景永公子,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個官員的忠誠有問題,更沒有說天下大事都需由皇上親斷。

雖然兩位先生剛才說,要用教育的手段,讓官員們從心底里忠君愛國,可是下官卻覺得光靠教育不能解決問題。

我們只是覺得,無論皇子也罷,普通官員也罷,如果權力過大,失了監督,便會出問題,而且這個監督體系,應該獨立於現有的三省六部以外,直接對皇上和太子負責,這樣,才讓官員們自省,再不敢胡作非為。」

吳沉點頭道:「張大人,你是不是想說現有的錦衣衛制度很好,皇上應該給錦衣衛更大的權力?」

張十七又是搖頭道:「吳大人,下官沒有認真讀過書,也沒有當過幾年官,不敢評論現在的朝廷制度和機構配置,下官只是從一個普通百姓的角度向殿下建言,應該想方設法對官員的權力有所監督,除此以外,別無他議。

人人都說,天災人禍,而臣卻以為,人禍更甚於天災,便如方先生所說,如果僅僅有天災,百姓縱然怨天尤人,卻不致於心生叛逆,否則便是真正的反賊。

可如果有官員在天災之時趁火打劫,以致於民不聊生,讓人災變成人禍,最後甚至引發民變,這種時候,單純地責怪那些災民是反賊,便不公平了,下官的建議,只是想儘可能避免這種情況出現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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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寒九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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