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弒君者
「愚不可及。」
「真是愚不可及！」
彷彿在給天魔的怒吼伴奏，整個世界都在震蕩，孫朗的身影從大片塵埃中拋飛，沿着地面不斷後滑，而元祖天魔大步追襲，每一次衝刺都揮出撼動大地的重拳，他已經佔據了攻勢。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八年，我白白教了你八年！」
天魔一拳一拳擊出，孫朗沉默地格擋，兩人的身影宛如閃電一般飛馳，將沿途的一切山巒丘陵撞得破碎坍塌：「放棄了巨大的優勢，主動進入靈魂世界中挨打，美其名曰要拯救世界，可你什麼都拯救不了！」
精神世界的交鋒建立在靈魂之上，肉體不再重要，元祖天魔經歷了無數歲月所沉澱出的精神強度無與倫比得強大，何況他還融合了木曜與火曜兩尊劍靈，何況後土聖劍還是他的絕對主場。
在這場戰鬥中，孫朗已經不再佔據優勢。
「你會親眼目睹你的失敗與其造成的後果。」
天魔又是一拳擊出，這一次孫朗沒有後退，兩人的腳陷入大地，整片大地成為他們宣洩與控制力量的戰場，堅固的地面宛如海浪一般不斷起伏，爆炸性的力量漫無目的地到處肆虐，元祖天魔凝視着孫朗的眼睛：「我會傾聽你的哀嚎，品嘗你的悔恨，終結你的一切……這是你自找的。」
孫朗嘴角勾勒出一絲譏諷的笑容：「聽說專業的大反派都會在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情況下嘴巴不受控制地大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你也如此嗎？」
元祖天魔森然一笑：「我也如此，現在我理解了他們的心情，這是一場並不完美的戰鬥，我的狀態不完美，你的狀態也不完美，我無法從這場戰鬥的本身獲取足夠的樂趣，只能從你身上找補，讓你這麼輕輕鬆鬆地死掉實在是太便宜你了……讓我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孫朗猛然飛踢一腳：「抱歉，我不想聽。」
「你不聽也得聽！」天魔抬腿相迎，兩條迅疾無比的鞭腿掃在一起，掀起無數騰空的碎石，他一邊狂暴地攻擊著孫朗，一邊聲色俱厲地大喝，「帝都只是開始，很快，整個帝國範圍內的帝兵即將全部蘇醒，整個帝國上層將被我們一網打盡！這個國家將會徹底掌握在我的手中！」
孫朗向後滑退數米，呵了一聲：「我一直有一個問題，你們今天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怎麼向普通人解釋？還有，你以為控制了帝國的所有帝兵武者，就能掌握這個國家了？別小看人類的權力慾望與陰暗心思啊，他們在有關權力方面總是出乎意料得敏銳……你覺得你們可以矇騙過所有人嗎？」
「不勞你費心了。」
天魔陰惻惻地笑了，他似乎等待孫朗這句話很久了。
所謂反派會不受控制地吐露自己的得意計劃，確實是有事實依據的，畢竟對着對手的屍體滔滔不絕着實傻了點……而且最好最好的獎品，永遠都是對方那驚怒的表情，這才是反派們最想看到的一幕。
也是天魔最想看到的一幕。
這樣的強敵，這樣的蓋世奇才，這樣的畢生大敵，只有徹底摧毀他的一切，看到他那張全然崩潰的臉，才是最令他感到愉悅的勝利。
「你不知道吧。」
它冷笑道：「現在，離火與銳金的聯合軍團已經跨過波利亞大平原、向著後土而來，戰爭永遠是最好的粘合劑，鎮壓一切矛盾，掩蓋一切罪惡，在巨大的外界壓力下，人們將無視掉那些微妙的小細節，在巨大的外界壓力下，很多人也會忽視掉來自身後的威脅……」
「我們會藉著這場戰爭統合帝國，消滅一切有威脅的人類個體，讓這個國家永永遠遠成為受我擺佈的傀儡，我會讓你親眼目睹這一切。」
天魔低沉地獰笑着：「你將再度失去一切。」
孫朗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了。」
他說道。
天魔挑起了眼角，笑道：「向我獻上忠誠？」
「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拋梗給你接，這也是你這輩子最後一次接我的梗，從今以後，再也沒有與我同樣知曉那片天空的個體了。」
孫朗的聲音輕而堅定：「戰鬥已經無法取勝，而就算取勝了，復甦的天魔們也很難消滅，這個國家即將陷入一場大亂，又有外敵入侵在即……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做的事情，似乎只有一個了。」
他說道：「我要成為新的後土劍靈。」
天魔一怔，隨即冷笑道：「你憑空說什麼大話……」
孫朗搖了搖頭：「不，並非大話，只要我想，就能做到。」
「只是……需要一點微不足道的犧牲。」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整個世界都開始動蕩搖晃。
天魔的臉色猛然一變，他立刻便想到了緣由所在，不禁破口大罵道：「這個可恥的叛徒，死後還要背叛我！」
孫朗依然閉着眼睛，緩緩道：「數百年前孤獨戰死，遁入聖劍之中，與曾朝夕相處無數歲月的劍中之靈相伴，用不了多久，曾經親密無間的主僕便反目成仇，你奪取了它的一切，又伏線數百年，只為了殺死它，如今它的怨氣濃烈不散，最後的反抗交給了我，你這一生，真是失敗啊。」
天魔怒氣爆發，咆哮道：「你沒有經歷過我所經歷的事情，有何資格評斷我的抉擇？孫朗，換成你在我的位置，你只會比我更不堪！」
孫朗睜開眼睛，他那龐大的精神順着真正的後土劍靈的指引向整個世界蔓延，他注視着天魔，平靜道：「不會的，因為我現在就在這裏。」
「我即將與後土聖劍合二為一，成為這柄劍真正的主人，你將失去對聖劍的掌控力，沒有他，你想要控制駕馭復甦的天魔，恐怕很難吧，時間緊迫，我早已做好了準備，為了外面的人們，我情願永遠留在這裏。」
「那麼，你呢？」
他向天魔露出了平靜的微笑。
這笑容，元祖天魔非常熟悉，在天元大戰期間，它曾無數次看到孫朗露出這樣的笑容，每一次沖陣，每一次行軍，每一次演說，這溫暖而堅定的笑容是六軍最強的劍與盾，代表着宛如鋼鐵的英雄意志。
那笑容曾經在大荒山後宣告失蹤。
但現在，已經回來了。
剎那間，天魔百感交集，但下一刻，無盡的瘋狂與怒火統治了他的靈體，也許在數百年的隱忍等待中，他已經不再是他了。
那個曾經以一己之力橫壓五大國度、力戰身死的元祖天魔，已經瘋了。
「你這是痴心妄想！」
他衝下地面，輝煌濃烈的精神光束蔓延開來，與孫朗爭奪著劍中世界的掌控權：「我說過我不會再敗給人類！你給我聽好了！」
天空是鐵鏽的顏色，又有黑色的裂隙到處出現，原先只是荒涼，現在卻是末日，兩個偉大的精神展開了不死不休的最後對決，敗者的下場固然慘烈，成功者的結局也不會太好，可他們都要贏。
「孫朗！我在這裏待了幾百年，就憑你也搶得過我！」
天魔叫囂道：「我要泯滅你的一切，我要殺了所有你所在乎的人，這個世界將陷入一片火海，所有的人類都要在無盡的痛苦中掙扎！」
孫朗已經不再說話，他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對聖劍的爭奪之中，這個決定雖然突兀，但卻是唯一的抉擇……勝利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就在這時，天空響起了一聲驚雷。
與此同時，孫朗感受到了一股極為熟稔的力量，那是困擾他三年之久的水行靈力，他猛然抬起頭，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藍色的漩渦，強大的吸力自天空而來，剎那間，他便感受到一股沛莫可御的力量將他的靈體向上提拉，甚至強行分離了已經與後土聖劍所建立的聯繫。
……不，不是分離，而是替換。
這股精神力量與孫朗進行了置換，將自己留在原地，將孫朗托上天空，灰暗破碎的天空中，孫朗的魂靈發着光，向著漩渦飛去。
孫朗心神搖曳，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道漩渦，那股熟悉的力量，如果靈魂可以流淚的話，他恐怕已經濕潤了眼眶，在這種九死一生的絕境下，對他伸出援手的，竟然是最令他意外的一股力量。
與此同時，一股蘊含着笑意的柔和的聲音透入了精神世界之中。
「阿瑛，一定是好久不見了。」
那是水曜劍聖三年前的留言，是跨越了時空的問候，他早早便洞悉了自己那死亡的命運，並在這之前安排好了一切。
包括這句問候。
一定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三年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孫朗一下子便放鬆了下來，他望着那不斷旋轉的藍色漩渦，露出了平和的笑意。
突然，大地噴射出了無數的岩漿洪流，一隻無比巨大的天魔拔地而起，是元祖天魔，與孫朗的爭奪戰中，他的意志已經與後土聖劍融合了將近一半，此時輕易難以掙脫，見孫朗即將脫出劍中世界，不禁發出了狂怒的吼聲，張開巨靈之手，抓住了孫朗的雙腿。
「背叛！背叛！背叛！又是背叛！」
他怒吼道：「孫朗，不管有誰在幫你，你哪裏都別想去！」
孫朗發力掙扎攻擊，但天魔的力量實在是太龐大了，抵擋住了漩渦的吸力，頂着孫朗的反擊，將他一點點地往下拽。
就在此時，地平線處閃耀出了一點星光。
一點，兩點，三點，四點，成百上千，從劍中世界突兀出現，那是一道道流星，就像是一支早有準備的生力軍，在最合適的時機出現，給予疲憊敵人的弱點以決定勝負的一擊。
呼嘯而來的流星雨猛然撞向天魔龐大的身軀，不間斷地轟擊著，他們出現在這裏的目的是為了殺滅劍靈，此刻天魔與聖劍相融，這些人類的亡魂已經有傷到他的資格，天魔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痛吼，孫朗把握住了最精準的時機，用力一掙，脫開了天魔的束縛。
他懸浮在空中，並沒有立刻離開。
下方天魔正在憤怒地嘶吼，對抗著流星四面八方的轟擊，一道星光出現在孫朗面前，露出了她本來的樣子，那是孫朗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個人。
孫朗怔怔地與她對視。
帝姬抓住了孫朗的手，凝視了他片刻，似乎要將他永遠記住一般，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三年之後，這是她最真誠的一次微笑。
「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孫朗。」
她說道：「不要猶豫，去吧。」
隨即她用力一擲，將孫朗甩向天空的漩渦，頭也不回地反身下沖，殺向地面連連怒吼的天魔，她的部下同袍還在那裏奮戰。
孫朗的靈體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那漩渦之中。
皇城殿前，孫朗猛然睜開了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精神回歸肉體需要一段適應期，更何況他經歷了如此的苦戰和疲乏，而就在此時，對面皇帝的眼中光焰大熾，雖然天魔尚未脫身，但依然憑着那一絲聯繫操縱着李廣淵揮動後土聖劍，向孫朗刺來。
銀落一直在關注這裏，見狀立刻劈出一斧，但行動更快的是沈瑤花，放開了孫朗，任由他無力地倒在地上，水曜聖劍挽出湛藍的劍光。
那是千錘百鍊的一劍，為了這一劍，她練習了足足幾百天。
劍化繞指柔，水無常形，也能如刀鋒利，只是劍光一轉，李廣淵持劍的右臂就被切開，這意味着最後一絲聯繫的斷開。
隨着手臂的斷裂，皇帝的眼神從狠厲變成了茫然，他詫異地望着那條離開身體的胳膊，眨了眨眼睛，繼而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喃喃道：「朕……」
閃耀着赤炎流光的動力斧嘯然而落，劈在了他的腦門上。
後土帝國的第二十一位皇帝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便被收勢不及的熾天使砍中腦殼，高速震蕩的斧刃勢如破竹地剖下，將他的身體劈作了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