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假日與交錯（下）
無數的場景與故事從克里茲眼前劃過。
它們也同樣在那些注視着克里茲的虛空巡天雷達所擁有的筆觸下劃過。
有些時候，故事會戛然而止——那是他想要探明的目標觸及到了當前他所具有的許可權的「邊界」。
……
「不知道看到這些之後，他會想些什麼呢？是會有更深刻的理解、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還是會感覺……世界並不如他所想？」
「都有可能吧，畢竟，直接涉及敘事的能力實際上可以說都很「麻煩」——樣本太少，我們無法較為準確的預測其發展路徑。同時，周圍的一切很難對這樣的個體保有足夠的「秘密」，相比於一般的同時期個體，他能看到的東西太多了。在觀念仍在成型的階段看到太多的信息帶來的影響，或許會比我們預期的還要深遠……」
「……走一步，看一步吧，除了觸及到底線的問題，其他的盡量遵從他自己的選擇，這也是皇帝們的命令，我們的這些擔心，他們肯定考慮到過過不止一次了。」
「嗯……」
浩瀚無垠的太空中，由於原生的群星已經所剩無幾，因此在試驗場內，除了幾點足以貫穿一切時空結構的金芒之外，這裏的太空已經十分接近純凈的黑暗。
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黑色的純凈太空深處，卻有幾束隱隱約約的白光。這些白光纏繞在一個並不規則的「點」上，它們就好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斷跳躍着、流動着，勾勒出它們所環繞的「點」的邊界——那是一個人形的點！
「那就是現在的「敘事奇點」？」
「或許吧？」
……
「光芒正在消退。」
「虛空巡天雷達故事記錄與分析頻率降低。」
「遠程精神信號檢測出疲憊信息。」
「目標身體參數並無重大波動，目前確認目標身體狀況良好。」
「試驗環境穩定，無不良控制區與黑空間區。」
「開始取得遠程溝通……目標精神狀況穩定，目標需要休息，沒有其他異常情況。完成溝通，開始回收目標。」
「……信標沒有發揮其作用。」
「這是好事……」
望着臨淵之舟留下的暗淡航跡，在現場和遠程監控試驗的無數人影們都鬆了一口氣，在確定種種情況沒有異常之後，同世界錨定在一起的信標開始逐漸停止運轉。
而它們的作用，則是引導總旗艦進場。
……
「好累……這次感覺很不一樣，身體好像快融化了……」癱倒在座位上有氣無力的克里茲用幾乎只有自己才能察覺到的微弱生息嘟囔著，那聽起來就如同夢話一般，好像下一刻他就會沉沉睡去。
「辛苦了。」作為他的「監護人」的老師手在他旁邊說道，「返程可能會慢一點，你可以選擇先休息一段時間。」
「……啊？慢一些？」
「是啊，安全起見，畢竟你不是自己都說「感覺身體快要融化了」嘛。減小變數多次跳躍可以有效提高安全程度。」
「哦……」克里茲眨眨眼睛，開始思考在接下來的航程里自己能幹些什麼——睡一會？不太對，自己雖然感覺到疲憊，但是這不是困意。在看一看之前學過的內容？算了吧，免得把自己學過的內容都搞成一團漿糊。弄點娛樂活動？這裏似乎沒有相關的設施……
想來想去，他最終打開了帝國核心新聞網，準備通過看看它們來打發一下剩下的時間。
「第一條新聞……帝國第3568次定期遠征行動圓滿結束……等等，第3568次定期遠征？！」
「嗯……這一部分可能過不了太長的時間你們就會接觸到，當然，現階段你們所接觸的內容可能不會太深——帝國一直在進行定期的遠征，並且將其作為重新實現剔除了過往糟粕部分的「光榮復興」的一個個階段。」
「哦……」
克里茲繼續翻動着自己眼前的數據流，很快，又有一條消息吸引了克里茲的注意力：第十八天區皇帝馬里恩·惠勒在剛剛結束的帝國皇帝議會以及全國規範創立及修改協商大會第五次會議中再一次一票否決了所有的新規範與規範修正案。包括《星明帝國虛空航行安全規範—GF1168350000000—22》、《星明帝國世界建設流程與參數標準—BZ1160050000000—6》、《星明帝國樞紐型節點最低安全標準與參考圖集—TJ1168500000000—3》在內的大量帝國新規範無法通過並適用。惠勒陛下再一次要求修改其中的諸多參數……目前，有關工作正在進行中。
「修改規範？說起來，我之前見過的規範似乎是度量衡規範，並且似乎已經用了很長時間了……」克里茲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為什麼要多次拒絕呢……老師您知道……」
「不，xs4028，老師也不知道。」
「哦……」
倦意終於轉化成了困意，克里茲斜靠在座椅上沉沉的睡去。
一條新的、由流光編製成的安全帶輕輕扣在了他的身上。座椅開始調整自己的角度並形成了一片新的場，幫助克里茲能夠儘可能的感覺到舒適。
停泊在龐大的臨淵之舟深處的小型穿梭機內，環境穩固且寧靜。在沒有激活更多功能的前提下，這穿梭機的內部可以說簡潔異常，由金色圍壁圍成的柱狀空間內部沒有多少凸起的設備和控制枱面，如果不加了解，大部分智慧第一眼看去恐怕會更傾向於認為這是一個模型吧。
而在這間「模型」之外，雙翼足以遮蔽星系群的光芒的臨淵之舟緩慢地飛行着，儘可能地減小信息偏移差可能給自己所承載的重要實體帶來的壓力。分成多次的緩慢跳躍，使得艦體內部的環境幾乎同一直處在一個穩固的世界裏無異。
也正是因此，許多可能因為跳躍而可能被中斷的事情，也能在此不受影響的連接起來。
比如說……夢境，超凡的夢境。
……
「……這是……在哪裏？」
克里茲皺了皺眉頭，他發現自己正身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沒有發現入侵痕迹，沒有發現攻擊痕迹，發現休謨指數波動……是夢嗎？」克里茲在這片黑暗中嘗試移動自己，但是這片黑暗沒有任何參考系，而他自己目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究竟如何——說不定，現在的自己真的是一個點？
他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飛著，直到視野中出現了一片模糊的亮色。
「那是什麼？」
他向著那片若隱若現的亮色飛去。伴隨着光芒的逐漸放大，他發現，光芒逐漸的呈現出了一張巨大的環形桌子的樣子，而在環桌的周圍，則均勻圍繞着近百個模糊的人影。
「惠勒陛下，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嗯？誰？」克里茲立刻問到，但是他很快便發現，自己的意志並沒有傳出去，那些問題只是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響起的回聲。而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話語開始斷斷續續的從那一團已經顯露出模糊的形狀的光芒中傳出。
「惠勒陛下，您的建議毫無道理——您提出的修改意見簡直不可理喻，您要求修改幾乎所有的規範修正提案中的安全參數，但是很多改動之處卻只是小數點后的微調，而那些安全參數有很多本身在五位甚至六位數以上，且不說如此細微的改動對於最終的結果影響會有多大，規範審核委員會和相關的無數專業部門已經多次消耗額外的時間配合您的要求做出改動，但是您仍然繼續要求進行這樣的改動並且每次要求都不相同……您應該知道，即使是這樣的微調，所有的規範和參數也必須進行一次全面的審核與測試。」
「……」
「惠勒陛下，希望您給出合理的解釋。」
「……這沒有什麼可解釋的。只要我還是皇帝，只要我還有一票否決權，這些參數就必須按照我的要求進行改動，無論它們怎麼細微，你們看起來怎麼沒有道理。如果不進行對應的改動，它們是不可能通過最終審核的。」
「你……」
「這些是……之前的那條新聞？那麼這是我夢到的虛幻場景還是真的？」克里茲圍繞着會場飛了幾圈，但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只能作為一個遠遠觀望的旁觀者，即使看似近在咫尺，他也無法將自身置身於會場之中。
「……那麼，您兩位怎麼看這件事情？」
「……惠勒既然這樣堅定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就必然有其意義……遵循他的要求吧。」
「可是……」
「這裏沒有「壞人」。」
「……是。」
「沒有壞人？這裏？」克里茲看不清這些詞背後的意思。不過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廣闊無垠虛無卻霎時間天崩地裂，猛烈的強光彷彿撕碎了某種面紗，而有什麼東西似乎跟天混合在了一起，並且狠狠地向著地面砸了下來……
「xs4028，xs4028，你醒一醒……」
「嗯……」
「你怎麼樣？沒事吧？」那呼喊聲由遠及近，將克里茲從那混沌不堪的夢中喚醒。
「老師，我夢見了一些奇怪的場景……」
「……好的，老師知道了。你也不用太擔心，回去好好休息就是，如果還有問題，我會第一時間聯繫你的。」
「是……」
「恢復一下精神，咱們馬上就到家了，回去再好好休息吧。」
伴隨着一系列厚重的艙門緩緩打開，輕盈的穿梭機迅速從巨艦那漫長廣闊的通道中飛出。
克里茲激活了一部分艦體的景象折射功能，這樣他就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圍護殼外面的場景——穿梭機如同一顆小小的流螢，從無邊的巨口中飛出，及時已經飛行了很長的時間，身後的臨淵之舟卻仍然看不出具有其他的構造，那一個個出口同張開巨口的大地或者巨牆別無二致。而除此之外，自己的身後好像再無它物。
「這麼龐大的實體……真的很難想像能夠被好好地利用起來。」克里茲這樣想着，不過下一瞬，他就發現，折射在自己面前的場景已經不再是巨牆或者大地，而是一片星空……有些變化，但是自己仍然熟悉的星空。
「星星們怎麼變得這麼暗淡了……但是有一些變得比之前要亮的多。」走下穿梭機之後，克里茲立刻發現了天空中的異常之處。
「哦，克里茲，你的運氣不錯。」克里茲望向身後，自己的老師和那一隊一路上一言不發的士兵們也從舷梯上走了下來，「咱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也有也算是個分流樞紐，如果有需要的話帝國艦隊可能會從這裏分散或者集合——定期遠征剛剛結束，整合起來的帝國艦隊應該會從這裏開始繼續向其他區間分流，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景。」
一切都好像是恰好在卡點進行着。話語落下，星空中便浮現出了新的異象。
昏暗的空間結構中，以那幾顆格外耀眼的亮星為基準，一系列彷彿是由鬆散的六邊形結構形成的鏈條開始逐層浮現。就好像是被關閉的圖層上又有了新的結構一般，它們很快便佔據了整片天空，如同火海一般熠熠生輝。
「可以好好看看，這是被允許的事情。並且，這樣的機會是比較難得的。目前的遠征間隔在三億年左右，並且，遠征艦隊並不是每次都會走相同的路徑。這樣的場景只能說是可遇而不可求。」
「載入觀測許可……載入歸併簡化演演算法……」
克里茲將目光投向太空中正在流動的大尺度絲狀纖維。
「等等，那些點……它們是艦隊矩陣？！」克里茲頓時驚到，不過回想起自己看過學過的部分，他還是很快地恢復了冷靜——畢竟，實際上的自然世界內，宇宙空間的大尺度絲狀纖維/網/殼層等結構也同樣如此，從超深觀測場中截取的每一幅圖畫里，那些光點一顆就代表着一個處於遙遠太空中的星系，眼前這些雖然震撼，但是考慮到帝國的技術體系已經遠遠超出了自然世界的範疇，能人工製造這樣的東西到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繼續看下去，目光繼續深入到那些艦隊矩陣的深處。他發現，艦隊矩陣內、艦隊矩陣之間相隔的距離似乎都相當遠——遠到如果自己站在其中的一艘船上向周圍看，周圍的其他船可能就跟自然界生成的星星一樣只是一顆顆光點那般大小。同時，那些「光點」似乎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上仍然能精確的表現出自己，這同自己尋常的部分直覺有些矛盾。
「飛船的形制好多……星球類型、仿生類型、混合類型……怎麼還有蟲子？！它們是……活的？！」
「種類如此繁多，規模如此龐大……如果遠征艦隊要以這樣的面貌行動，那麼它們將會面對怎樣的敵人……等等，它們要怎樣才能統一行動？！哎？！」
一隻手摁在了克里茲的肩膀上。
「等你開始接收高級教育時，你的絕大多數問題都將得到解決。」
「老師。」
「現在……多欣賞一下它們，先不要把它們當做研究項目，只是當做罕見的奇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