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假日與交錯（上）

「臨淵之舟……我記得這是一型含義很深厚的船，以及……它的作用不是運輸大宗緊急物資或者重要物資嗎？」

「片面了些。臨淵之舟的確可以用來運輸大宗緊急物資或者重要物資，但是那只是它所有功能的一部分。作為帝國最高等級之一的運輸船，理論上只要是它能裝得下的東西，它都可以運輸——包括任意形式的生命。」

「我記得明明是……好吧，或許是我的讀取和解釋確實有些片面。那麼……為什麼它能出現在這裏？我並不記得這幾天裏咱們所在的這一片地方有過交通與航道管制令。」

「臨淵之舟上一次出現是為了運輸死潮聯合勘探行動得出的結果——那次行動可以說帝國皆知，那是一次正大光明的公開行動。但是這次行動是帶有保密級的，因此有關的管理系統不會直接發佈公開的管制命令。同時，你應該也早就知道世界內的空間其實很寬闊並且可以進行相當程度的拓展。幾千萬光年雖然的確不小，但是要想臨時開闢一片新的、不在世界內公開導航星圖的「升降平台」也並不難。」

「嗯……等等老師，您之前說「之一」？」

「是的……包括臨淵之舟在內，帝國的所有這樣的超大型運輸船均誕生於那一系列同樣的意外事件中——如果你使用力量注視過那艘船，那麼你應該已經初步了解過它們的故事。當時的帝國陷入了同死潮斷裂帶的拉鋸戰，前線部隊損失慘重，而後方卻極難在符合戰規要求的前提下將前線所需的大宗純凈補給送達。在那特殊且巨大的壓力下，帝國開始裝備三型特別的運輸船——臨淵之舟運送大宗實體與重要實體，家園之舟維護從最前線撤下來的各類艦船，追魂之舟治療在戰爭中受重傷的帝國智慧。它們是並列的存在。」

「另外兩個型號……它們同樣如此龐大？」

「確實如此——老師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如此巨大……它們只能進行基礎的線性操作，而無法進行區域性的同步改變，所以它們需要這樣巨大的體量來彌補兩種行動模型之間的效率差？」

「……」

「老師……？我的答案怎樣……？」

「嗯，沒什麼問題……」

在許多雙無感的眼睛那銳利的目光下，隱形的穿梭機繞開了它前進航路上的諸多亮點與纖維，向著世界的「最邊緣」前進。

儘管看起來似乎近在咫尺，但是對外呈現的表徵總是可以做很多手腳的。臨淵之舟所在的時空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是一塊「新」的地方，是需要經過一系列坐標換算才能進入的隱秘之處。在師生之間並不連續的對話間，穿梭機已經在無聲中跨越了星海。被晶能材料包裹在其中的人們無法直觀的看到接泊的景象：當穿梭機足夠接近臨淵之舟時，參考系會因為巨型實體的權重擾動而改變注意的中心。穿梭機不像是在鑽入艙門，倒像是在鑽入某種巨獸無底的深口。路途中有很多道微微打開的巨型艙門在這顆小小的亮點飛過之後便立刻閉鎖。最終，穿梭機在靠近機翼前緣處的微型載具接駁平台處同運輸船本身完成了「對接」。

「……這裏的【對接】的含義，就是一個實體接納了新的部分，承認新的部分同實體自身是一體的，這是為了防止在進行超遠距離虛空跳躍時，信息偏移差造成的傷害因整體性不強而從艦體轉移至個體而設置的流程。一般來說，尋常的虛空航行不需要專門強調這一點。但是如果需要進行高強度虛空航行或者在航行過程中需要進行一些激烈動作，那麼這一流程就是必須的了……」

「老師，進行一次虛空跳躍需要多久啊？」

「這並不確定。因為虛空跳躍受很多因素影響——目標周圍的世界密度與排列方式，目標自身表徵強度，是否在帝國影響範圍內，是否跨越象限，目標穩定程度等等因素都需要計算入內。不過這一次虛空航行……」

克里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跨越了什麼東西，在稍微的震顫之後，他感覺到自己又重新穩穩地坐在了座位上。

「不需太久。」

「？？！」

自己不久之前才看完須知，雖然還並不清楚那上面所表示的「信息偏移差」具體的性質，但是自己能夠從中讀出一些隱含的故事——那確實是十分巨大的差距。但是跨越這樣巨大的差距所用的時間……似乎還沒自己乘坐交通工具去上學所用的時間長？！

沒等自己反應過來，自己便被團團包圍，周圍全副武裝的軍人們圍在克里茲周圍，開始檢查他的各項體征參數。而在從重重疊疊的、由人和交互屏幕形成的包圍圈中掙脫出來以後，自己連同周圍的數個小隊似乎便被直接「扔出」了機艙。

在他們的面前，頂天立地宛如世界盡頭般的巨牆的臨淵之舟消失了。

「……看來，似乎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會把舒適這一點放在考慮的第一位……」克里茲注意到了周圍的環境的不一樣——這裏是空無一物的深太空。不過，他很快便適應了周圍的環境，重力適應感官被臨時關閉了，可以精確操控身體的微型坐標協調體系開始發揮作用，一個以克里茲自身為原點的參考系被建立起來。不過當他做完這一切之後還沒來得及再詳細的觀察一下周圍的環境，一系列聲音便直接從他的腦海深處響起：

「受試目標已經抵達試驗場，身體各項參數檢驗完成，確認受試目標狀態良好，可以參與試驗。」

「試驗場周圍環境已經凈空，確認相關等級交通管制實施狀況，條件可控，符合試驗要求。」

「虛空巡天雷達陣列工作狀態良好……」

「世界護盾已經啟動，本世界對外信息輻射強度已經下降至准黑體水平，本世界內的敘事性波動不會蔓延至其他世界……」

「緊急快速反應部隊已經做好準備，緊急醫療救援設備已經做好準備……」

「本世界信標已經點亮，隨時可以引導【——】進場……」

「……引導什麼？哎，那些小隊……他們人呢？！」克里茲雲里霧裏的聽取著不知道從何傳來的廣播，恍惚間卻突然發現自己成了這周圍不知道多大的空間里的孤家寡人——之前圍在自己周圍的士兵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提醒受試者注意，試驗已經開始，你可以開始行動，請務必遵循已經通報的相關條例。」

「這話倒是聽清楚了……怪哉。」

克里茲看了看周圍，這裏原本應該是有星星的，但是後來似乎全都被肅清了。只有在遙遠到似乎已經到了世界盡頭的地方，才有一些並不明亮的光點在有氣無力的閃動着。他看見，在這些光點之間還夾雜着一些暗色的斑紋——它們是一片片帶有網格結構的廣闊弧面。

「那就是……虛空巡天雷達。」

一想到自己衍生的一切痕迹都能被它讀取，就像自己看待周圍的事物時將會展現出的情景一樣時，克里茲的心裏感覺到一絲怪異。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我要看看我想了解的內容……」

克里茲閉上了眼睛，依靠簡單的視覺和基礎的感知能夠察覺接受到的景物逐漸被黑霧分開並被吞噬。一些其他的東西開始從無邊的黑暗中顯現——它們並不是克里茲注視某樣東西才顯現出來的，而是在注視心中的問題時顯現出來的。

「記錄到高頻敘事波動痕迹……開始解析目標故事並開始同步告警系統。」被幾乎凈空的世界邊緣，虛空巡天雷達的廣闊弧面開始將捕獲的信息碎片匯聚於故事焦點並開始解析。在雷達「下方」的巨大基座中，無數波動彼此交錯，它們最終形成的顫抖被筆觸實體化，並記錄下了一串又一串的故事。

「……為什麼整個帝國會有很多種初級教育模式，其中有很多對於學生而言強度與模式並不適合？」

一方面，帝國需要維持一些方面的多樣性。另一方面，帝國需要從任何時間在任何地方獲取足夠的素材，它們將被用於下一次湧現儀式……

「……為什麼時間感官會存在諸多不同？」

時間來源於變化，變化具有多種方式。有些時間是單一的線性序列時間，而有些時間則是包含着綜合變化的主軸時間——它們之間的變換需要更多步驟。

「生活方式與行為方式……」

這是目前主要的割裂部分與許多問題的焦點，由於過於便捷和高效的生活會過度擊碎生物之間的原有壁壘，使得帝國內部的獨立存在產生目前被認為是【過度】的交互乃至融合，加之文化原因與歷史傳承原因，部分技術被暫時封裝，還有一些技術通過以這樣被限制禁錮的方式，在使用它們的同時避免它們過度摧毀帝國所認為的【文明】本身……

這是目前難以直接協調的部分，由於曾經出現過巨大的技術波動與理念波動，導致了現在的帝國仍然存在斷層。斷層需要時間彌合。因此，這一切到現在仍然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尋求平衡……

「許多很小的事……」

事雖小，但是很多事件就像是網格中的節點一樣彼此相連。很多時候，它們自身還可能是其中關鍵的、甚至是十分重要的一環，它們可能會導致連鎖反應——一件小事可能會體現出某些根本的性質，這些根本的性質一旦被打破，事件本身造成的影響或許並不嚴重，但是根本的性質的破裂代表着底線被擊穿，自此撕開的裂口可能會越來越大，直至一發不可收拾。

還有另外一個與之對立的極端——大家的看法。

大家會如何評判一件事情？

不同的存在眼中，一件事情的性質和它所能發揮的作用是不同的——存在們對它的看法自然而言的也會不同。一件事或許很小，處理妥當也能帶來巨大的積極影響。一件小事如果被誤解，那麼誤解傳播開來以後帶來的災難與影響將是巨大的。信息差的減小可以有效避免這一切，但是……信息差始終是存在的——誤解會讓大家寒心。

億萬年來，無數這樣的事例到處都是——如果不順應時代大勢的流動與指向，那麼無論你做什麼，你都將無法欺騙任何存在，時間與秩序將最終證明一切。

……

「就像是……在自說自話。」

在虛空巡天雷達們的基座內部，那些筆觸們這樣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