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存續至今

一片無邊的混沌。

不計其數的光影在其中穿梭生滅，就像閃電穿越雲層。它們可以被看到、被感到。它們跨越廣闊深厚，跨越巨大的跨度，但是閃動的光影背後，那一切好像始終被籠罩於迷霧的深處。

「......污染......」

「封鎖，凈化......消殺，背叛......」

「禁止，徵調......發動......」

「唉......」

「莉爾，你怎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熟悉的、切實的聲音從身邊傳來，維斯瑞凡的主要感知恢復后，她看到了身邊的維多維爾，以及視野內不遠處，那兩座已經平靜下來的巨大黑色「山脈」。

「沒事，只是還有些累。」維斯瑞凡擺擺手並掙扎著站起身來。在維多維爾眼中，她的眼睛一下子深邃起來，自己就好像來到了無邊無際的天海中央，環繞的現實和來自現實的擾動和喧囂悄然褪去，就好像這小小的孤島上的存在，只有這兩個意識而已。

「看待問題的視角以及出發點不止一個——我看到了一些內容，但它們是支離破碎的。我休息了多久，帝國在這段時間裏又發生了什麼？」

「按標準主軸校準的話，一個月的時間。」維多維爾輕輕搖了搖頭，「簡而言之，我們的行動使得壓力最終激化，整個帝國因此掀起了一場大規模的定向思維海潮。從這場思維海潮中湧現出一個怪物，根據之前已經尋獲的觀察結果和信息反饋可以確定，那個「怪物」是帝國整體的一部分的「抽象體現」。」

「它出現之後，帝國的大部分存在都開始受到它的影響，並且目前看來，那個怪物對應的思維活動和感情活動出現了強度過高的回饋——它控制了帝國的許多存在，從思想到行動。而我們則暫時失去了對帝國的控制權，現在的我們，應該可以說是被「軟禁」在這裏吧。」

「而至於說「發生了什麼」，至於說「他們採取了什麼行動」，這一方面.......」維多維爾「沉思」了一下，「第二條斷裂帶剩下的殘骸現在應該正在被徹底剿滅，被操控的「他們」接受了我們的部分建議，與模因/信息病毒有關的部隊已經到場，恢復工作和其他壓制工作目前被「他們」接手。其他的方面......只能根據推測來看，這股思潮正在尋覓突破口。但是具體會作用於哪些對象，目前還不確定。」

「軟禁......」維斯瑞凡皺皺眉，「大概有多少人被「軟禁」在這裏？我們目前還保有多少可行使的許可權？」

「帝國的大部分決策層成員都在這裏，多尼爾、奧術生命IV和場生命們目前不在此列。」維多維爾邊思索邊回答，「多尼爾是因為生命形式的原因，莉爾這你更清楚為什麼。奧術生命IV的強大心靈擾動和意志感知能力被恰當利用之後也可以讓自己的所思所想對外被屏蔽，場生命們則是因為存在形式特殊，它們是活的場。一號雖然有「核」，但是後來交互手段恢復並逐漸增強之後，那個「核」的意義也隨之下降了。」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研究部、研究組等等部門組織的主導者和主負責人，以及一些處於中低階層的常規個體。與零線和帝國主體比較的話，絕對數量較高，但相對數量很少。對於許可權問題，只能說我們除了大部分的遠程跨世界行動自由之外，其他的許可權都還在，但是這些許可權的「效果」目前難以保證。現在，整個帝國網絡對於我們的服務都大幅度減緩，我們現在能夠採取的手段有限。畢竟，現在的許可權維持基礎已經並非那樣「絕對」了。」

「其他還有很多情況......都已經形成具體的細則附着於對應的話語欄位里，表意尋求就能從中查詢，只是這一過程現在還不成熟，互動可能較為緩慢。」維多維爾最後補充道。

「......「他們」的行動宣洩目標有很大可能會是觀察者議會，如果更聚焦一些的話，會是觀察者議會觀察的文明們。」維斯瑞凡忽然說道。

「嗯，哦......」

「維多維爾，伍德，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也知道你會想什麼，你要說什麼。」話語間，維多維爾注意到，周圍的一切似乎離自己更遠了。

「現在，有些話還不能談，但是——現在，離曾經訂下基調的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三百億年，已經過去了兩個完整的紀元，但是那時被定下的基調，被定下的規則卻跨越時間，跨越無數的不同延續至今。」

「嗚嗡——」被窺視的感覺，被自己窺視的感覺從虛無中擠出，使得這裏似乎有寒風吹過。

「總之，希望能留下一個思考的機會。」維斯瑞凡撤去了周圍的屏蔽，讓現實和現實中的一切回歸到可以感知的範圍。「這裏還是很寬闊的，如果真的需要的話，將它壓縮成一顆小小的恆星也並不是問題，如果需要的話，讓烈陽這樣擴展也沒問題，至少現在，這裏並不會擁擠。」

「......組織一下，把大家召集起來，我們要確定一下，現在的我們能幹些什麼，我們需要幹些什麼。」維斯瑞凡走向遠方，走向遠方那一系列的「新」建築，維多維爾則默默地跟了上去。

兩個身影，他們與曾經的宏偉網絡的連接如今化為絞索。眼前，建築物的內外，建築物的本身，那些環繞建築的、宛如點點星光般的各類艦船和設施的內外和本身都連接着相同的「絞索」。身後，龐大的虛空矩陣和奧術王座上，也有同樣的「鎖鏈」延伸出去，延伸到遙遠的虛空中，延伸到那虛無但龐大的怪物身上。天頂與腳下，這平靜的洋麵，同天空中的「群星」一樣，同樣的鏈條也從它們身上蔓延出來，與帝國本應該存在於一切地方但卻虛無縹緲的「一部分」相連。

一樣，太一樣了。

......

「諸位，現在情況緊急，就不要拘泥於形式上的內容了，我們需要確定，目前我們能做些什麼，以及現在需要我們做些什麼。」在那一系列明顯可以看出是匆忙錨定的種種陣列之間，維斯瑞凡將許多節點拉入了當前的討論。

「根據目前實際測試取得的反饋結果可以作出推斷，帝國的命令傳遞系統已經部分崩潰，部分信息在梯陣中傳輸會受到巨大的阻礙與干擾。目前正在分析形成阻礙的具體來源以及阻礙與命令信息本身的作用方式。帝國上下的信息反饋結構里，有一部分也因這些阻礙而暫停。目前來看，這些阻礙主要會影響命令梯陣高層梯段，但是梯陣本身仍然能夠運轉，對應的細則、詳細的猜測與初步論證已經附着。」

「那麼目前......帝國層面上，有足夠大的、能夠對帝國本身的存在和延續造成威脅、需要我們對比衡量大量信息之後做出重大命令的方面嗎？」維斯瑞凡詢問道。

「能夠對帝國造成重大創傷的項目目前只有大規模的死潮污染，目前並沒有檢測到在大規模的信息丟失現象或者環節缺失現象，虛空巡天雷達掃描結果表明遠離帝國的虛空中目前均存在部分微弱的回波，可以確認當前帝國邊界之外沒有巨型斷裂帶的痕迹。而根據當前我們已經繪出的多個擬合曲線來看，至少一萬個帝國主軸年，我們的體感標尺年裏不會有新的周期性死潮之門以足夠被糅合記錄為「單體事件」的死潮聯合爆發，二十五萬年內，能對帝國造成實質性威脅的大規模死潮之門集群爆發事件出現的概率極低。」

「而那個「怪物」......目前已經確定的數據表明，目前它的「敵意」更多的作用於我們。如果現有的推測無誤，它本質上是整個帝國存在屬性的一部分，是帝國某一類抽象概念或者理念的「實體結合」，那麼它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攻擊帝國自身。對於整體存在屬性而言，任何內部的攻擊都會削弱其整體。這一內容帝國所有的人都知道，而就算那個「生命」感知特殊無法直接理解我們的知識信息所含的意義，幾次碰撞之後也應該會對此有所發覺。不過這是當前的推測，目前，這一部分內容仍然需要儘可能廣泛的監控。」

「這是當前已經確定的、可能直接威脅帝國自身存在的項目。其他的項目包括同級或更高等級其他文明的入侵、虛空環境發生整體改變、信息運作最底層規則整體改變或崩潰、出現其他大規模的和可以達到超形而上及其同等水平的虛空生命或者虛空存在攻擊帝國等等。但是它們出現的可能性較低。」

「上一個紀元里，帝國疆域跨越當前已知的邊界太多太多，即使是現在的虛空巡天雷達陣列也已經無法掃描那樣廣闊的疆域。並且在上一個紀元中，帝國的擴張已經掃過了那些區域並且幾乎將一切徹底蕩平。根據記錄來看，我們過去製造的某些自增殖基站或者武器可能會因為指令混亂而攻擊帝國，但是它們都在虛空巡天雷達陣列的識別範圍內。而那些底層項目，考慮到帝國當前被「砝碼效應」籠罩，它們爆發的可能性太小。」

「好，卡文瑞爾，艾森德爾，翟卡希爾，伊卡利姆，埃爾溫，這些信息具有指導性意義。」維斯瑞凡向他們表示了肯定。「那麼下一個議題——我們現在需要做什麼，我們能做什麼？」

「現在......我們不適合採取任何大規模的實質性行動，尤其是帶有攻擊性，或者說是「在那個集合體感知中存在攻擊性」，也就是離開烈陽太遠的行動。」艾思凱特和熙和舞衣迅速回應，「目前，虛空烈陽的秩序屏障邊緣已經被帝國艦隊和一部分武裝要塞佔據，根據虛空巡天雷達掃描得出的結果，這些設施可能會攔截嘗試離開秩序場的一部分信息體。目前具體的攔截對象仍然需要具體確認。以目前的環境和實際情況來看，當前這一試驗不能執行。」

「目前看來，我們能做的只有研究——處理我們還沒有解釋清楚的問題或者新發現的理論等等。這是目前我們能做到並且風險最小、相關受益可能達到最大的事件的類別總稱。」

熙和舞衣和艾森德爾交換了一下彼此的信息，「我們統計了當前虛空烈陽內部的情況，我們確定有大量的重要研究人員以及從事有關任務的「配套人員」來到了這一區間內，他們遍及各個領域。這意味着我們只需要恢復對應的硬件條件，例如可以恢復各類環境發生器的生產，補全進行巨量資訊交互演算時需要使用的數學率計算陣列等內容之後，研究工作可以從這裏再次展開，並且可以做到讓它們像平時在帝國里一樣穩定運作。」

「來到這裏之後，因為之前確定了大量「國家點火裝置」在烈陽深處的存在，我們徵得您靈魂感知的授權和維多維爾的授權之後對烈陽的淺層部分進行了探索，除去之前帝國大衰落時被隨撤退緊急回收的大量帝國造物之外，我們也發現了更多的、屬於上一個紀元的帝國造物，並且根據比對，我們有極大的把握認為，那些造物處於相當良好的穩定態。它們都是極具價值的研究對象。」

「除此之外，或許我們可以做出一些規劃，一些更加長遠，更加——」

「嗚嗡——」某種怪異的「吼叫」從無形中傳來，又好似在內心深處嘶鳴。眾人身上的「鎖鏈」一下子明亮起來，而那被窺視，被自己的眼睛窺視自己的思想，窺視自己的秘密的感覺也隨之增強。

「它們暫時不被考慮。」維斯瑞凡淡淡的回應道。

「畢竟，我們的帝國，或者說我們的文明從最初的那一刻開始走到現在，在文明的感知中，時間已經流過了七百五十億年之久。」

「在這期間，文明不斷更迭自身的一切，不斷富集更加優良的性質，讓低劣的性質被剔除，被封存。」

「低劣的性質已經被剔除，而數百億年間積累下的，是文明在每一個紀元中留下的精華，它們之中，每一條每一道，都對文明的生存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眾人有些驚愕的聽着維斯瑞凡這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與此同時，他們感覺到自己似乎在「變亮」，不是發出某種閃光或者釋放出某種場，而是自身的存在屬性，存在屬性的表徵在迅速增強，自己就好像被越來越多的視線注意，越來越成為無數人在意的視覺焦點......

「它們沒有進行變化和取代的意義，更不允許它們「【▇】」「改變」。」

承接着話語的停止，周圍重新昏暗下來，所有的異樣感隨之徹底散去，就好像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