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自下而上 (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自下而上 (下)

「斷裂帶?!」

眾目睽睽之下,血紅色的光河在那片混沌的時空結構體中浮現,無法給人任何實感的光撕裂了一切。無法被探測、被明確的陰影擴散開來,翻捲起無邊的雲霧的無底深淵裏,游龍一般的劈裂閃電分裂著向一切的可能迅速蔓延開來。

「這——應該如何處理......嗯?」在之前爆發開始的瞬間,在那層自身投射出去的防護層開始徹底崩潰並反震之前,維多維爾切斷了總旗艦與那道防護層的聯繫,他顧不上自己的身體和意識深處那無以數計的告警和提示,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片正在迅速被陰影吞噬的時空結構體上。

「光河爆發之後,污染範圍正在迅速擴散,但是當前污染範圍還並沒有擴散到這片時空結構體的秩序屏障,沒有擴展到與虛空接觸......這意味着,這裏還沒有發生形成創世紀-世界末日對消滅平衡!!」

維多維爾很快便進一步確定了自己的觀測結果,邊界屏障雖然腐爛扭曲但是並未出現那標誌性的創生信號——這個平衡沒有建立,就意味着當前這片時空結構體內部所蘊含的,就只有着最純粹的惡意和自我毀滅的趨勢!

自注意到異常現象開始,維多維爾便進一步增強了自己向周圍兼并艦隊和意志的力度。更多的零散矩陣和元素被併入重組,為主矩陣提供基礎支持。龐大的網中,虛資訊疊代開始將一層層宛若影子般的「甲殼」嵌套在總旗艦的存在屬性外。奧術王座和虛空矩陣的內部,無盡躍升方程的解算編織出規模龐大的海潮,無形的筆觸從虛無中出現抽離,它們在海洋中勾勒出一道道筆畫,勾勒出它們應該被塑造的事件的宏觀輪廓與細節。

穩定的趨勢和穩定的方向在這其中誕生,它們被迅速調用,在總旗艦周圍鑄起璀璨的結構。

「陛下,現在這......我們能怎樣幫忙?」伴隨着兩對天極軸的迅速成型,似乎有更多的人正在從驚愕中掙扎蘇醒過來,這其中......有熟悉的靈魂頻率,而還有一些似乎相對陌生。

「最優先命令,繼續調集演算資源,我需要引導一次規模足夠強的攻擊。奧術生命IV,勾勒並且監視當前污染的擴散邊界;場一號,監測時空結構體與其他所有獨立信息體的關聯映射並且標記路徑;多尼爾,你和你的隊伍儘可能壓制時空結構體外的一切擾動和聯絡!」

「是!」

額外注入的資源,還有來自周圍的人們提供了幫助這件事本身便給予了維多維爾更多的冷靜。他收攏不必要的思維線程,將更多的注意力調用以計算時空結構體與周圍包括世界在內所有存在的映射關聯。而在他的意識里,以無數的「主坐標點」和更多的「次坐標點」和「割裂點」彼此交織組成的巨大屏障的邊界正在進一步清晰細化。

「那裏......剛剛還有很多等待拯救的生命和戰艦,還有很多正在逆行進入災難的中心準備拯救那些帝國存在的救援者們......」

「......來不及想更好的辦法......」

「如果它們真的佔據並且控制了世界屏障......內部的靈魂和智慧......掙扎求生形成的裂口......」

輝煌的天極軸迅速成型。貫穿無垠的熾烈光柱上下,無以數計的符文陣列、邏輯方程和映射機制纏繞其上。而在總旗艦的「正前」方,黑紅色的妖艷花紋正在從虛無中,從混沌的雲海中,從瓦解真相和現實的煙雲中迅速浮現,它們附着在所有的「平面」上,鑿蝕出深可見骨的腐爛傷口。陰影迅速擴散,很快,它們的邊界就已經觸及到了那層至關重要的屏障。

混亂的間隙,維多維爾抬眼看向太陽——透過斷裂帶的腐蝕,透過死潮對周圍所有故事與所有發散可能的遮蔽和阻擋,自己看到,在帝國的核心疆域,已經清冷的太陽附近,幾乎所有的重要研究者,以及以研究、理解見長的天區統治者們幾乎已經全部集結至烈陽進行重要資料的存儲和備份。

針對敘事的轟炸被觸發,耀眼的光裹挾著無以數計的命令一起向遠方擴散。無可阻擋的射流洶湧而出,它們瞬間便撕開了那層隔絕秩序與虛空的屏障。爆發的光在足以囊括當前帝國當前可知領域的泛宏敘事層體中炸開,猶如在一張紙上用烈火燒灼出一個巨大的洞孔,無論這張紙上,在這個位置曾經會寫着怎樣的故事,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它們將蕩然無存。

烈火在紙上蔓延,但是這被指定的火併不能肆意焚燒一切——路徑早已被確定。掃過紙面的光焰沿着這些利用思想和映射搭建而成的軌跡蔓延。而那些路徑在實形資訊,在現實結構中的「本體」,則是映射連接;那些從被焚毀的紙張中掉下的碎片和灰燼,便是正在片片破碎的世界屏障。

「周圍所有艦隊,繼續攻擊斷裂帶「溢出物」,監視虛空回饋,一旦生成屏障結構便立刻摧毀。繼續調集支援,防止閉合結構生成......」維多維爾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正在被虛空倒灌飛速侵吞的時空結構。周圍的火力被再度調集用於攻擊斷裂帶中飛濺出的殘骸。

為了防止被污染導致的逆流「隔空毀滅」,大部分回過神來的「戰艦」幾乎都被隔離在層層疊疊的屏障後面,它們遠遠的拋射著自己已經有些羸弱的火力,去攻擊那些從「斷裂帶」中迸濺出的射流,無論那些射流中是什麼——凝聚起來的時空形成的「意識」,沒有來得及撤退的世界迴路始終座或者艦隊,以及別的可能的凝結核等等......

維多維爾在意到,來自周圍的艦隊和堡壘的支援正在迅速減少,維多維爾察覺到,來自整個帝國的超時空火力支援正在迅速變得稀少,維多維爾知道,在那片時空結構體內部,爆發的血色光河帶來的強大衝擊如果能撼動不滅長牆,那恐怕意味着在這之下所有的防護都有可能被徹底撕碎。維多維爾想到,在這片時空結構體內外,分佈着無以數計的、曾經對抗斷裂帶侵襲的戰士。

但是現在,「現實」所做的這一切,艦隊和大家所做的這一切,自己所做的這一切......

濃濃的敵意,從虛空中滾滾湧來,從迅速崩潰迅速蒸發的斷裂帶結構中滾滾湧來,從連接無數世界無數生命的存在性網絡中滾滾湧來。

......

根據帝國的報告顯示,數萬年前,帝國內部,一系列問題開始從晦澀的角度浮現。大量的信息似乎被悄無聲息的吞噬,被隱沒於看不見的黑暗中。

幾乎是察覺出異常的瞬間,大斷裂帶那涌動着最純粹的惡意的邊界撞擊了帝國的邊境,無以數計的生命因此隕落。

不能讓斷裂帶繼續前進。

無以數計的戰鬥力向此集結,以自己的軀體,築起了迎戰惡意之源的虛空長城。

數萬年間,這其中有很多很多存在被抹消,他們再也無法被見到,而也同樣有很多存在身負重傷,他們的意識在混沌中彌散,他們的軀體在現實中不斷蒸發。只有及時的靜滯措施和完善的後勤修復陣列能夠幫助他們凈化自己、修復自己,讓生機重新降臨。

死潮導致混亂,時間的準確與否或許仍然需要驗算校準,但是大致的範圍並未出離。

幾萬年,並不漫長,也並不短暫。

利用晶能等超凡資訊砌築的軀體和生命足以抵抗任何時間的流逝,軸的內部,這幾萬年的體感時間對於過往億年之久的經歷而言,可以說是「一瞬」。

但是倘若這段時間的經歷,這段時間的記憶......它們全部都令人刻骨銘心呢?

為了徵調規模足夠的力量遏制斷裂帶前進,帝國自身調集了規模可怖的龐大力量。這些力量來自各方各界。

戰艦從序列中被抽離,設施被從原址上遷走。訣別家人,離開老師,留下學生,將自己的目標授權同伴,接過來自他人的委託……

無以數計的他們,形成了「帝國艦隊」這樣一個可以被以一詞以概括之的龐大存在。

同死潮作戰時,不必要的通訊受到近乎絕對的限制,這並非是為了儀式感或者說是所謂「戰鬥的優雅」等沒有必要的因素而設立的規矩,這是帝國從幾百億年以來許許多多的戰鬥之中,從屍山血海之中瀝出的「安全底線」。數萬年的戰鬥中,除了必要的軍事情報溝通可以通過高安全的堅固線路中實現,其他的一切交流要麼被局限於一個個獨立的防禦圈層內,要麼則被徹底掐斷。

數萬年來,除了來自帝國艦隊指揮層發佈的一道又一道命令和戰況分析之外,帝國艦隊內的細節難以被每一個人,難以被那些數量最龐大、最普通的帝國生命所知曉。而那些經常涵蓋無數頻率,無數戰艦的概括性命令和話語......它們可以讓自己心安,也可以讓自己自豪,也能讓自己宏觀的明白明白前線正在發生什麼。但是對於「人」而言,這些情報太過籠統,太過龐大,離自己「太遠」。

在這數萬年間,並未跟隨艦隊進入火線的人們,眼看着自己周圍的一個個身影消失,再也聯繫不上;眼看着一個個場地,一幢幢樓宇或者一個個陣列進入低能量甚至進入徹底的蟄伏狀態,幾萬年間,燈火逐漸熄滅,從一點,一條短線,一個小塊變成更多的它們,而更多的它們又逐漸連成一體向外擴散,擴散到區域外,擴散到群星外,擴散到世界外;眼看着一個個項目開始暫停,淤塞的系統內部塞滿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過時數據和混亂資訊,破碎的資料和被侵蝕的記錄結果無法被計入,帶來的只有更多的犧牲,本可避免,是悲劇,卻又無可奈何地犧牲;眼看着那些記錄着凡人的眼睛們,講述著故事的聲音們一個接一個離開的同時,世界之間相對的時間流速標尺被隔絕並大幅度加速——瞬息之間,沒有走出世界的人們度過了自己的一生並早在世界末日之前就已合眼,而世界之外自己,也沒法留下更多。

當大斷裂帶開始瓦解,卻又傳來噩耗,此前一直在巨大的壓力下拼力維持搖搖欲墜的總後勤陣列出現大規模的「跌落」災難,甚至連那顆虛空中不落的太陽的光都被用那樣的方式匯聚和利用......

毫無疑問,前線的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但是——感應似乎仍然存在,而被切斷的聯繫似乎又帶來了一層朦朧的希望,畢竟,雖然多災多難,但是自己認識的存在,自己在意的那個人,或者物......他們會不會躲過了所有災難的屠戮,他們會不會仍然安然無恙呢?

內心的不安,內心的擔憂,還有內心不知從何而來的躁動好像要噴濺出來,而在這之前,戰場似乎終於平息下來,大規模的高安全通訊陣列開始被修建,戰場與後方的通訊被許可,而在這終於打通的交互通道面前,幸運的人找到了那一邊的牽掛,而不幸的人們則被攙扶著、安慰著,壓制着心中的已經變得明顯的種種感情並準備計劃着如何面對已經變化過的未來——

命令如霹靂般閃過,驚愕伴隨着劇烈的命令和反應迅速擴散開來,似乎有無數下意識的請求被編輯,被發送,無以數計的請求,以及這些請求背後蘊含的思念,甚至是構成這一切的信息本源本身匯聚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貫通力量。而在被貫通的「道路」的那一邊,短暫的干擾后,血色的光河猛然爆發,撕開了時空結構內部一切的希望,隨後......來自帝國自己的火力對準了那一切。

殘骸如同焚燒之後的灰燼,乘着不存在的旋風升起,飄落,消散。

沉默中,似乎有無聲的脆響從天外悄然降臨。

「——!」

「不——!!」

無數節點積攢的悲怮和憤怒如同炸裂一般擴散,它們在存在性網絡中形成的脈衝彼此接觸,彼此交疊並不斷擴散,散亂的它們不斷前進,裹挾不斷匯入的、新的力量,形成無形的海潮。

痛苦和悲怮中,無以數計的心智沒有抵抗便陷入了沉睡,那些察覺到了異常企圖掙扎的光點,在周圍混沌的裹挾下以發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此時此刻,無以數計的帝國生命將注意力聚焦於相同的事情。

此時此刻,無以數計的帝國生命那在巨大的壓力下最終崩潰的意志失去了對感情和心緒,以及它們蘊含的力量的約束限制。

此時此刻,超大規模的定向思維海潮從整個帝國的所有方向形成,向那剛剛結束鏖戰的邊界掀起,向帝國的核心掀起。

......

「陛下,那是?!」

虛空烈陽那幾乎沒有限制,可以組建任何結構的平坦洋麵上,來到這裏的存在們驚恐地望向秩序場外,望向虛空中那前所未見的異動:

虛空中,或者更準確地說,帝國的存在性網絡中,從無以數計的方向掀起,向相同的焦點聚攏的超大規模思維浪潮彼此碰撞,彼此匯聚,它們激起洶湧破碎的浪花。規模巨大的浪涌短暫褪下的瞬間,無數「浪花」的深處,眾人看見了怪物,龐大的怪影——它,也可能是「它們」現在好像還未形成實際的形體,但是它們但卻已經實際到觸手可及,它們似乎並不以當前被記錄過的方式構築......??

洶湧浪潮的衝擊似乎在滋養這些虛幻的巨怪,那些影影綽綽的軀體迅速變得臃腫而膨脹,變得無以名狀。眾多目光的掃描下,懸浮在存在屬性之中的那些龐大身軀目前並未識別出任何「器官」,不過就好像是在回應這些問題一般,那個就好像是漂浮在虛空中的龐然怪物向整個帝國的所有生命所有存在伸出了無形的觸手,這無形的觸手纏繞在帝國所有工具的外殼上,紮根在所有的帝國生命內心,發散的觸手沒入了空無一物的結構深處,沒入了場,沒入了思維,沒入了帝國內部可以被觀察記錄的一切。

眾人也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身上也有這些宛如絞索的觸手,虛空烈陽的風場,隔離屏障,視界層,還有自己的種種防護措施似乎並有阻擋這些觸鬚分毫。

「......原來是這樣。」

「陛下?!」

「這,這些觸鬚......是我們紮根帝國網絡,我們歸屬於帝國這個名義的證明,是我們彼此處於同一文明的聯繫和象徵。」

「要小心......有敵意,很多,我們......」

烈陽的表面陷入了平靜,廣闊的白海上,一切都在風平浪靜中陷入了沉寂。

「遠方」,帝國之「上」,以其他視角觀察自己,觀察大家的眼睛和感知也已經無法抵抗從靈魂深處湧出的濃濃倦意。

「帝國網絡——什麼?」

「第一次......自上而下。」

「這一次,自下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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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明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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