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我們的【知識體系】
「……是」
陛下的話語是那樣奇怪，但卻又那樣堅定。在那不容置疑的目光注視下，一個又一個節點放棄了自己詢問的念頭。
已經共同生存，彼此配合了如此之久，一絲恰到好處的默契總是要有的。
「要解決的問題實際上有很多，有很多問題也相當重要，例如我們的體系，例如我們的基礎框架。一萬年也好，二十五萬年也好，或者是其他的時間跨度也好，它們說短暫並不算短暫，但是也不算漫長。」維斯瑞凡的「話語」再一次傳來。
「是。」
「天空」中，散亂排列著沒有形成矩陣的帝國艦隊和不知道從哪被調到這裏的虛空要塞，它們的各種「火力」凌亂的指向烈陽那並不確定的表面。周圍的一切似乎並不穩定，很多時候，原本近在咫尺的「戰友」會在下一時刻遠在天邊，或者險些與自己重疊......
帝國的艦隊，帝國的戰爭兵器們，卻將敵意指向了帝國的決策核心，指向了帝國的核心。
然而，在這林立的炮火威脅之下，太陽表面上，那些被要求駐紮在這裏不得離開的存在們似乎也並沒有做出任何過激反應，沒有反抗，甚至沒有任何突圍的試探。
氛圍似乎有些詭異，不應該說是十分詭異。
但是，在那些脖頸上環繞着「絞索」，眼睛已經渾濁的人們看來，這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在那些渾濁的眼睛深處，現實原本的景象已經不復存在，混雜的色斑洶湧的波濤正互相拍擊著，激起大大小小的浪花。而面前的「太陽」上，這裏雖然也存在着浪花，卻反而比別的地方要顯得稀疏和平靜。
「這就很對。」沒有人能猜得到那些渾濁的眼神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跟那些混沌融合之後會有些怎樣的變化，甚至......這一切不會被在意。
沒有人在意，更沒有人知曉「它」的感知究竟是怎樣的，「它」與「人」之間應該怎樣換算，而那些渾濁的眼神更不會在意「它」的存在。實際上，一切相比於從前而言並沒有太多的不一樣。
遠方，有些發狂的艦隊正在圍剿四處迸濺的怪異射流，隨着時間的推移，那裏的行動正在變得有序且富有層次，餘波或許很快就會真正的平息下來。
廣闊的帝國疆域內外，帶着恨意的光河撕開了曾經的規則和陰影。大軍從世界之外和陰影之內傾巢出動，煌煌聖光閃耀着，逼迫所有被自己照耀過的生命捨棄自己的尊嚴。
「......既然做，做不到......那，為什麼......做——不到，為什麼不......？！」
「......？」「？？」「.....！？」
......
平靜潔白的洋麵上，一些更暗的斑塊和條文正在逐漸鋪展。而就在這寧靜稍微偏離的區間里，似乎要沸騰起來的旋渦旋轉的越發迅速，而在這大風暴所打開的通道中，全副武裝的隊伍正準備帶着新的機具深入「地下」，去採挖幾十或者幾百億年前被保存下來的帝國造物，去開挖前人的廢墟，後人的寶藏。
淡金色的濃雲，輝煌的奧術廣播陣列和鱗次櫛比的高塔形成了前所未見的「城市群」。而在這些城市群之間，穹頂星羅棋佈，直接看來，它們之間分區不明，功能混亂。但是從宏觀尺度、從全局尺度來看，構成這龐大「城市」的功能單元之間則有着規整且完善的聯繫。它們共同構成一個協變的群落，為這裏的一切提供積極地支持。
而在這城市群的天穹中，除卻那群已經遠在太空的盡頭，世界的邊緣的星星們，在更貼近光芒、更加實際的太空中，新生的星星們也正在構成更加符合需求的結構。
「虛空鍛爐、世界線存儲器、概率雲廣播器、世界迴路始終座，還有適用於各種條件的巨型主機和邏輯運作檢索網......」
「以前，我們只是聽說過它們，而需要申請使用時，能夠在意到的，也只是對應的終端和功能。以這樣的方式，明確的、清晰的見到它們，感覺與平時相比......很不同。」
「好了同事們，感慨的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們可是有任務在身的......」
「明白，我們都明白。」長河中，話題很快結束，聚合的隊伍化作飛散的流光，在活化的信息操作間里就位。
「......這其中，現在有這樣多的生命，或許應該——？！」
正說着，無形的窺探，無數雙眼睛毫無間隙的注視似乎從內外一併浮現。
「中止相關思維線程，停止有關探知......」
所有的異常感又一次消失了。
「是組，一整個組。」
......
戰後，在這裏，在這最為奇特的「監牢」中，新的紀元開始以來，帝國開始了對自己的一切體系的第一次全面整理與歸納。
上一個紀元里，帝國依託Σ的技術極致推演模塊提取了大量技術並將它們用於戰爭。數百億年間，無以數計的它們被從技術極致推演模塊中大量釋放並用於對抗Σ以及虛空中其他的敵人。
帝國大衰退後，許多相關的技術支離破碎，維繫一切理論的基礎本身也同樣受到影響和質疑。
「這是這次事件的前因，而事件本身發生的原因來自現實環境的改變，將此紀錄，與相關歷史記載於細則同級水平表徵。」
「不過這其中......有很多部分確實很有意思。」
「怎樣認為？」連接的那一頭，維斯瑞凡的詢問被無延遲的送到維多維爾心中。
「之前，為了保證做出的決定能儘可能符合現實，能保證帝國的一切能夠盡量恰當的與現實承接，除了直接用眼睛「看」帝國，讀取帝國的信息並參與分析和實際操作之外，我們還會經常想辦法能夠讓自己的視角能夠獨立，能夠從一個相對的第三方視角，甚至可以說是使用古語中的「上帝視角」來查看帝國的部分變化，以及我們採取的行動對周圍環境的影響。雖然沒，這些做法比「理想狀態」還要差很多，這樣看到的內容或許只是模糊的、片段的、部分的，但是它們也已經足夠幫助判斷一些現象。」
「那現在呢？」維斯瑞凡有些似笑非笑的詢問道，「現在這樣看到了什麼，或者感受到了什麼？」
「另外，不得不說，維多維爾，你的「推演」和「組織」能力真是太強了，強到怎麼說呢——你的那些想法，你在用「上帝視角」看整個帝國和周圍的一切的時候留下的計劃和感想，即使是我現在看都感覺到那種實體化的壓迫感。當然，我沒有在那個時候以作為人的軀體和靈魂去感受過，我能感受的內容大部分來自於風場的彎折和扭曲。或許，我在這些事情上並沒有太多的發言權，我也並不否認，那一個個選擇和一個個事件彼此交疊形成了現在，這個還在前進的現實......」
「算了，這些話有機會在說——之前你說「有趣」的部分，指的是什麼？」維斯瑞凡忽然改變了話鋒，可能是又觸碰到了「它」在意的內容。
「這段時間，大家都在準備着各種各樣的資料，這些資料將會被用來重新明確我們當前種種知識體系的框架，被用來更進一步歸納我們積攢的知識和智慧，這是當前的任務。但是比起現實中正在發生的這一切，我現在的感覺卻告訴我，這更像是一個個體的活動，一個更加龐大但是混沌的個體正在嘗試理清「自己」的思緒——」
「——嗚嗡！」這一次，原本虛無的嘶吼在維多維爾周圍真切的炸響，而虛空烈陽所在的這片秩序島嶼的盡頭處，點點星光開始變得明亮，敵意在那些光中凝聚，彷彿實際的矛頭與虛無的矛頭合二為一。維多維爾知道，那些是武器充能時釋放表現張力與表徵約束時產生的光芒，這已經是很實際的威脅，這個話題現在不能在繼續下去。
「到此為止。」
至此，這兩個已經特殊了許久的節點停止了互動，他們的「特殊性」也緩慢褪去，變成了由存在屬性形成的海洋中並無二致的光點。
「邊界」漸漸明確了起來，不過目前，恐怕需要等。
「它」的特殊性使得需要新的「特殊方向」。
不過，目前看來......
機會並不全在它那一邊。
......
「陛下，為什麼要在這樣的環境中以這樣的方式來開會？」
不再以活化的信息態，或者是半身軀-半活化信息態等效率更高的形態參與會議，進入會場的時候需要經歷一系列形狀各異並且似乎有些扭曲的結構，那些結構似乎是用來進行某種緩衝的，但是那種結構的組成方式和運用性質已經表明，它們當前幾乎不可能在任何還在服役的艦船上出現。
而繞過那些結構之後，還要切實的走過一系列狹長的走廊，這些走廊給人的感官並不好——它們似乎被不明的東西腐蝕過，符合帝國最基礎的時空結構規則的走廊內壁佈滿了各種各樣的粘稠物質或者砂，而如此多的與會代表走完這些狹窄的通道之後，將會進入一個怪模怪樣的大廳，這座大廳的中央有一座設施，設施中央的光團被許多不連續的弧狀壓制殼封鎖著，而這設施的基座則向四邊分別延伸出一根淡金色的透明晶質軌道，依稀可以看見其中涌動的血脈。而穹頂的正中央，則鑲嵌著一塊碩大的不明物質，它似乎在以某種規律產生著規則的震顫。
「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那個時候的文明決策者經過商議，反覆衡量了那時的現實環境之後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個決定，直接影響了整個帝國的發展方向與發展可能，並且使得帝國克服虛空中的種種危險走到現在。我們應當記住那次會議，記住那些偉大的決定。」維多維爾將雙手支撐在環桌上，眼睛將周圍的人群掃視了一遍。「這就是最好的紀念方式。首席們，研究結果是否已經準備妥當？」
「已經妥當。」
「展示並講解它們。」在同一時間裏，所有到會的皇帝級存在同時給出了命令。
被存儲的資料伴隨着命令的發出而激活，它們同時在環桌中央上空和所有與會者的意識深處鋪展開來——那是一個點。
「我們【曾經】所使用的經典路線，現在的【主要路線】可以被認為有三條——它們分別是科技、魔法與混沌湧現。」
畫面中，那個孤零零的點生出了三條直線，它們一開始彼此並沒有任何交互。不過很快，這些正在延伸的線條開始出現分支，分支彼此相交並且繼續向前延伸。它們的出現，使得那顆原本孤單的點周圍的環境似乎變得靈動起來。
線條仍在繼續延伸，但是這模式幾乎固定的變化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代表科學與魔法的線條仍然在延伸著，但是它們彼此分化出的分支卻彼此糾纏起來，形成了螺旋前進與螺旋「後退」的纏繞結構，而在這纏繞結構生成的同時，它自身也釋放出更多的「橋接光芒」同那兩條主路相連。而第三條路所在的位置，它的本身與對應的分支繼續延伸，但是有一根最初連接着點的直線卻發生了新的變化——靠近點的那一部分里，有一段開始變得有些透明，有些「虛幻」。
「這三條線路之中，科技與魔法同帝國的歷史差不多長，而混沌湧現則晚於這兩條主要路線。」伴隨着話語，視野隨即改變，將焦點鎖定在了那兩條明顯而連貫的線路上。
「目前確定的是，科技與魔法線路均遵循「認識科學」。它們所對應的「本質」都需要智慧生命去認識現實，認識客觀環境，總結其中的規律規則，找出規律規則之間的關聯關係，找出現象、本質與實際應用之間的聯繫，然後學習、解析、利用這些可以被總結歸納的規則來改變環境、改變自身使得「生存」能夠更加容易，「生活」能夠更加舒適。」
「從這一點來看，在這個時代，以我們的目光來看，直接被歸納總結進入這兩條線路的技術和它們對應的造物彼此之間的不同則多出現於「向實際應用轉化」這一部分。而在這一部分中，目前來看，「魔法路線」存在着相對更高的准入壁壘——它們往往需要生物具有某些相對特殊的力量，也更需要適合的環境，這並不是每個世界裏都會存在的。」
「科技與魔法的起點都立於基礎環境，立於世界最表層、最樸素的客觀現實。它們一開始可能會同時并行、相輔相成。但是隨着文明發展，隨着一些其他的架構，一些其他的秩序成立，一些其他方面的原因開始形成，科技和魔法的截然不同可能會導致它們中的一支被阻斷。而在這樣的阻斷之後，科技的繼續發展就是將更多的客觀因素考慮進去，將更多不同條件下的環境考慮進去，將不同層次的規律規則考慮進去，在這些更廣、更深層次的領域中找尋規律、對應「被認為存在」與「被需要」的現象和本質。」
「而現有的魔法發展階段往往依賴於一類能夠被心靈、被意識和精神所能夠牽拉擾動的「能量」，通過牽拉這些能量，使得它們能夠滲入客觀世界的各個結構中，進而操控這些「能量」來扯動環境發生變化，這就是當前我們所劃定的這一條「魔法道路」的部分本質。目前來看，我們所掌握的超凡奧術可以算作這一類能量的「頂端存在」之一。由於奧術資訊往往需要心靈參與，這樣發展本身所側重的領域就會與科技方向有所不同，高度敏感的感性可能會在意一些相對而言虛無縹緲的、甚至可能是超領域的內容，比如象徵性等等，這些內容在我們看來是需要有一定的信息大一統基礎才能被真正明確的觀察和記錄到的——而在這之前，兩條路線的不同理解如果沒有合適的契機，就很有可能導致分歧的增長，這一部分，有許多報告和大量的驗算模型可以提供支持。」
「但是，從你們的總結結果，從整個帝國當前的實際情況來看，這兩條道路並非絕對隔閡、絕對不可交流。」卡文瑞爾忽然說道。
「是的，陛下，它們不僅不會彼此阻隔，很多時候，它們反而相輔相成的——科技與魔法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會有自己相對的「弱項」和「強項」，面對什麼都有但並不一定清晰的現實，它們之間本身可以做到互補。但是現實中，這些理想的結果往往很難出現，因為發展並非建立在理想的條件上，發展的方向、發展的理念很多時候會被——」
維斯瑞凡的眼神變得有些冰冷。
「這其中，雖然有很多機會，但是對應到這些路徑自身的漫長上就不那麼值得在意了。如果條件足夠合適，運氣足夠好，它們都能經過時空的考驗之後，它們都可以獲取真理。」說到這裏，全場的視線焦點集中在那兩個最特殊的皇帝存在身上。
「嗯......那第三條路呢？」維多維爾繼續詢問。
「混沌湧現自上一個紀元中前期出現。值得注意的是，這一部分只有錄入日誌和使用日誌，但是研發日誌和實驗日誌十分稀少——這一部分陛下們已經解釋過為何，故不再深究。」
「混沌湧現本身相對於科技和魔法的特別之處在於，在足夠高的層次之上，它能夠創造「新」的東西。如果考慮到當前，這個領域在帝國內部的實際應用水平，它的准入壁壘可能高於任何以認識現實為基礎開始起步的發展路徑。科技也好，魔法也好，在相當大的範圍內，它們都是依靠現實已經存在的規則來改變現實。當然，這並不絕對，但是比起混沌湧現的「生效過程」，它們之間已經足夠被劃分，形成不同的路。」
「目前，混沌湧現在部分方向上會同科技與魔法相連，這些相連的部分可能代表着科技與魔法積澱中已經過時但卻仍然存在的「未解之謎」，也可能代表着科技和魔法的一些「終極前沿」。不過實際上，混沌湧現存在於所有的「領域」里，它們可以在幾乎任何地方出現——大量相對簡單的微元聚合在一起，它們形成更加複雜的高級活動，凝聚出遠大於其自身加和的整體，這個整體有些時候會更進一步，形成更加龐大、更加實際的超個體......」
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了連接在自己的「絞索」上。
「它」就是帝國意志的一部分體現，現在來看，這位帝國意志的一部分也因此而出現。
「短時間裏，先不要說這些。」維斯瑞凡忽然說道，而在這樣的提示發出之後，眾人才注意到周圍的變化，注意那些之前似乎離自己很遠，似乎是剛剛才堆砌在自己身邊的金色穹頂。
「這些路徑，是我們目前認識與發展的主幹，也是我們前進和發展時指導我們前進的「理論工具」。」說着，那些參與研究的首席們同步激活了接下來的演化——在那清晰的主幹之間，無以數計的線路從主幹之間抽芽生髮，它們比虛空中爆發的概率閃電鏈更加絢爛，更加延展。巨大的同步平面上，那些流動的光形成了比任何邏輯擴展板都更加複雜的巨樹。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它變得枝繁葉茂，等待着它延伸出越來越多的分支，等待着它的成長和現在同步。
「……同步了。」
「是的，陛下們，現在，它已經長成。但是，對於現在的一切的解釋，卻還沒有結束。」
「不同的知識，不同的理念，在不同的領域中會顯得截然不同。」
「同時，爆髮式的發展里，傳統的路的確也沒有被廢棄，它們得到了極大程度的發展，但是它們並不能完全包含一切。」
數道光環從中央的點向外擴展，它們將這一從發展的巨樹「切開」了。
「發展至今，我們的知識樹已經跨越了很多領域。」
「我們現在，開始向「領域」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