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超越認識極限的接觸（上）
其他的感染者最終也沒能醒過來。
或許是最初的照射太過強烈，也可能是他們的意識在與晶能的互動中沒能扛住那巨大的痛苦而選擇了徹底消散，甚至有可能是只有艾思凱特和托雷斯兩人的靈魂結構才能承受的住晶能的影響。不管是何種原因，結果已經擺在了這裏。
晶能對於任何普通生命而言都具有極強的殺傷力和致死效果，艾斯凱特和托雷斯只能說是特例。
「必須繼續執行封鎖，力求穩定，所有零號樣本，觀察流程結束。」
看着被托舉起來的一尊尊人形的晶體雕塑，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不是滋味，不過也無可奈何。
卡洛斯特原本打算將這些遺體封裝起來，發射到邊緣深空中去，這也是軍隊中所廣泛採用的殯葬制度，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兩個蘇醒者倒是拒絕了他的這個提議。
「他們的身體結構已經被晶體化，在他們死亡之後，所留下的遺體也可以提取出晶能。在數個月前，他們為了聯邦安危而來到這裏，但是他們因為意外而一直苦熬到現在卻一直沒能去做什麼事。讓他們再為聯邦做出最後一份貢獻，也算是了卻他們的心愿吧。」
看着那些指導整個行動的管理者們，艾斯凱特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憤恨——他甚至想不在配合任何行動，但是來自自己的理性思維和網絡結構權重仍存的約束使得他最終還是捨棄了這些沒有價值的掙扎。
人只有在適合的群體之中，其價值才能最終發揮到最大。
「唉……」
「晶能的影響造成速率越來越低了。」卡文瑞爾看着面前的屏幕，在顯示屏中，一團金色的雲霧正懸浮在半空中，柔和的光芒被撒向周圍的數個實驗樣本。
「的確，現在在經過多次照射過程之後，晶能似乎性質柔和了很多……似乎可能產生了某些消耗」
卡洛斯特調出了空間站的內部監測資料，「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空間站內部出現晶體化的部分對外擴散變異的速率也一直在緩慢下降，當然需要除去最外層的護盾陣列，它們的損耗一直是在以同一速率進行的。」
「嗯……這可以看作晶能的惰化么……」卡文瑞爾滑動着面前的屏幕，物理熵值，信息熵值，干擾頻率，這幾種數據是目前所能採集的，對於晶能觀察而言最有價值的參數。
前兩種，是確定晶能的衰變程度與速度的衡量參數，而最後一種則似乎是晶能本身的固有性質，它會以一種特定的頻率向外散發某種不可視輻射，這種輻射的性質與資訊計算機類似，在接觸到與擁有邏輯的任何事物之後都會轉化成巨大的「數據包」，進而對帶寬和處理器造成巨大的負擔。
「算了，還是繼續進行新的項目吧，胡亂猜測沒有價值，在這個領域面前，我們跟一群第一次看見火的原始人沒什麼兩樣……我們還正好不能將所有的資源全部傾注過來，試驗設施也盡數不匹配……我們的效率非常低，能匹配出一點合適的結果就不錯了。」卡文瑞爾似乎對現在的情況也並沒有太大的意見，他無奈的笑笑，彷彿現狀就該如此。隨後，他關掉了面前的屏幕。
「接下來你準備嘗試些什麼？」卡洛斯特問道。
「嘗試控制晶能。當然，不是外面那個暴烈的大漩渦，是目前對於我們而言還算安全的「惰性」晶能。我們需要嘗試如何來約束這些能量，什麼樣的材料能去與它們一同使用，如何控制晶能來使它能轉化成為我們所需要的普通物質，並且，我希望通過這些研究能更進一步了解我們世界的基礎構成。」
「這麼多事情？」卡洛斯特驚道，「執政官不是對你們的要求時間……相對來說很短嗎，你能確保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去立下這麼多個課題並且全部解決？」
「我不期望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把這些事情都解決掉，但是如果真的要研究晶能和信息大一統，那麼對這些課題的研究是早晚需要日程上的。」
卡文瑞爾看了卡洛斯特一眼，「並且執政官所給的時間是為了能讓這些知識以一種相對完善的樣子被擺上枱面，而不是存在於古代文獻中支離玻碎的猜測而已。最開始會被公佈的肯定只有理論，置於實際的研究跟進，就需要看現實了。」
「哦對了，不要以為那些停滯好幾千萬年的狀況才正常……」
正當兩人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一邊進行接下來的任務部署時，他們身邊的一道安全門忽然滑開，一個捧著一塊晶板的陌生身影走了出來。
翟卡希爾，星明聯邦的信息採集網絡總控技師。
「哎，這段時間你在幹嘛？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卡洛斯特笑着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別鬧。」翟卡希爾瞥了將軍一眼，「雖然在聯邦里啊，我是有那麼點「慵懶」的名氣，但是那也不過是接入網絡導致的，而且……哪怕我可能看起來有點奇怪，那也是有空閑時間的時候，輕重緩急我還是知道的。」一邊說着，一邊把懷裏抱着的晶板送到卡文瑞爾面前。
「這是之前你讓我調查的事情，按照目前的結果來看，資訊計算機的擾動原和晶能不是一類穩定態。」
「嗯？」卡文瑞爾接過晶板，眼神逐漸凝重起來。
「我實在沒有辦法分離出資訊計算機中的異常部分，甚至打碎回爐都沒有用，那些異常性質似乎已經嵌入了機體的本底材料，我只能退而用另一種辦法來測量。」翟卡希爾說着打開另一個窗口，裏面所展示的是聯邦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資訊擾動材料。
「我整理了所有材料的資料。目前我可以得出一個規律，這些材料與它所在的環境和用途有很大的關係，或者說跟我們賦予它的功能是什麼這一點有很大的關係，卡文瑞爾，最明顯的例子我已經跟你提到過，導能柵格和永動鍾輸能振晶，它們的前身就是導能管道和輔助時間校準的二級計算機核心。資訊計算機的擾動大體遵循這個規律，就是會將材質向它所起到的用途進行異化。」
「那麼你是怎麼用這個性質來判斷的？」
「這你還想不到？直接玩控制變數法啊。」翟卡希爾抱起胳膊，「佈置兩個相似的環境，只是一個擾動原定為資訊計算機，另外一個定義為晶能樣本就行……最簡單的……控制變數。」
「所以……」卡文瑞爾看了一下翟卡希爾得到的結果，「在同樣的時間內，資訊計算機作為擾動原會讓物質向它所起到用途所需的性質方向進行進化，但是晶能不會？」
「沒錯，在我們找到更多的屬性之前，晶能暫時看來其功能只有讓物體晶化——或者說，破壞現有物質的一切結構。」
「那麼這樣看來，在我們的宇宙中，曾經出現過兩種不同的信息第一穩定態？」卡文瑞爾驚道。
「目前看來，是這樣。」
在座的人，包括卡洛斯特，經過這段時間卡文瑞爾的洗腦也知道一部分這方面的知識，信息第一穩定態會有無數種，性質也不盡相同，但是能直接遇到這種現成的第一穩定態信息的概率就像古代傳說中的無限猴子猜想一樣，只要有無數多隻猴子同時按下打字機，那麼它們就可以直接按出一部名著。
但是這概率要有多低？而且這還是一次按出兩本完全不同的著作！「究竟是我們的運氣好，還是我們確實迷惘的太久，想得太多……」卡文瑞爾擦了擦他額頭上那不存在的冷汗。
「如果考慮所有不穩定因素……我們還能活的概率怕不是用百分比算的話這零要繞着大三角星座轉一圈。」
「我建議暫時不要追究資訊計算機的異常來源。」翟卡希爾看着有點發愣的科學官，「目前以我們的技術是不可能解析出這個黑箱的，現在的重點應該是對晶能的研究與控制嘗試，畢竟晶能是信息第一穩定態，如果我們能洞悉它的性質，那麼我們就有可能徹底了解資訊計算機的原理，並且真的能做到工業化。」
「……嗯。」儘管弄不懂的問題把卡文瑞爾卡的很難受，但是就目前的條件所限他也無可奈何。「那麼我們就繼續按照預定的計劃來做吧，一方面我們看看如何讓生物和晶能進行融合，另外，儘快尋找控制，至少是約束晶能的辦法——嗯，按你的說法，我們可以不知道火是等離子體的性質，但是我們至少要知道怎樣保存和利用火種。」
所有人都表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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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是這樣。」艾思凱特蹲在地上，雙手捂住眼睛，努力的不想讓自己的悲傷被別看見。「在之前蘇醒的時候，我還希望這些與我同隊的戰友也能再次醒過來，結果他們現在……」
「……」托雷斯張了張嘴，但是最終並沒有說出什麼，他輕輕地繞過艾思凱特面前的那一具人形晶體雕塑，在艾思凱特的身邊蹲下來，並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至少，我們還活着，還有人活着。」
艾思凱特身體輕輕顫抖一下，突然抱住了托雷斯痛哭起來。
「我不想配合他們……來到這裏，這一切都是超預想的，莫名的，甚至是不被尊重的……」
「這是我們的使命啊……如果誰都不願意麵對災難，那麼……我們以後還能怎麼辦……」
「我只是發泄情緒……我不想一直永遠處於理性……」
逝者已逝，即使再痛苦，也不過是一時的感情淤塞，時間會稀釋一切。
二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的身後，一塊透明的全息窗口不知何時張開了，但是這個窗口一直在保持着絕對的靜默狀態，甚至亮度都相當的低，直到兩人的情緒重新平復下來，卡文瑞爾的聲音才傳出來：
「艾思凱特，托雷斯，請你們兩位來一次實驗室，我們需要再次錄入更加詳細的情況。」伴隨着卡文瑞爾的話音，一股輕微但是撼動整個艙段的振動從一道隔離閘門的背後蔓延開來。
「……走吧。」托雷斯拉起艾思凱特，隨手一揮讓身周的幾個儲存了惰化晶能的保管箱緩緩飄浮起來，兩人向連接室的方向走去。
晶能沒有可以被描述的物理性質。
但是它卻安靜的被封存於箱子之中。
四維空間，危險但誘人的神秘領域。
由於多出的那個坐標軸，在四維空間中看三維，三維空間就像一張紙一樣被平攤在四維觀察者的眼前，從四維中，三維原本所有因為空間限制而被遮擋的細節都會展現出來，這樣的感覺十分複雜，在兩人最開始的幾次四維穿梭中，他們都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視覺衝擊，海量的信息量甚至要把他們淹沒，不過在習慣之後，他們卻喜歡上了這樣的視覺感官，以自己的眼睛無視一切阻礙而洞悉事物的全部細節，這是任何程度的改造都不可能辦到的。
在實驗室中，兩人要面對一些新的測試了。
「其實本來應該先對你們的身體進行一次更加詳細更加徹底的檢查的，只是這段時間的晶能事件和新理論的研究論證實在是衝擊性太強，所以我們可能在一些方面並沒有按照原來的規章來安排優先度，這一點還請你們原諒。」在實驗室外，卡文瑞爾抱歉的對兩個人說道。
「現在，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看見你們身邊的那兩個休眠倉了嗎，那是特種型號，可以進行絕大部分的身體檢查，同時，在檢查的過程中，你們會接受一次深度催眠……你們需要解除一切抵觸思想。在催眠的過程中，你們會被引導一次對之前的事發情景更加詳細的會以，包括你們當時所在的位置，場景，以及你們所做過的全部事情。不過不用擔心，你們不會對這次催眠有任何的記憶與感覺。」
「但願，是機器測試你們，不是你們把機器徹底炸掉。」末了，卡文瑞爾忽然又補充了一句。
在實驗室中，兩個休眠艙室緩緩升了起來，這些艙體整體呈現出橢圓圓柱的樣子，乳白色的外殼，在打開艙位圍殼之後，艙內所體現的環境極為簡潔，但是即使是卡文瑞爾，也不敢輕視這些設備中蘊含的技術分量。
在兩人躺進去之後，休眠艙的蓋板立刻重新閉合起來，嚴絲合縫，完全看不出這裏是可以打開的。
而在實驗室的附屬監控設施中，卡文瑞爾正在緊盯着眼前的全息屏幕，隨着時間的推移，原本空無一物的屏幕中逐漸開始浮現出了一些跳動的參數。
「有點意思，有點意思啊……」卡文瑞爾一邊看着眼前不斷刷新的數據，一邊輕輕叩擊着手指，不時在那些滾屏刷新的材料中做着批註。
「你看出什麼了？」在看見卡文瑞爾身邊的全息顯示屏所顯示的內容基本凝固之後，卡洛斯特上前問道。
「很多發現，很多發現。」卡文瑞爾看起來相當興奮，他把一個窗口調到了全視野可見並且進行了置頂，在窗口中，顯示的是在休眠艙中兩人身體的三維旋轉動畫，以及許多的參數。
「變化最大的是靈魂，目前我們還不能確定這是因為靈魂融合晶能之後到底是直接提高容量，還是使得我們的設備難以對其解析而產生了靈魂龐大這樣一種替代假象，不過我們可以確定，兩人的靈魂穩定程度相較於我們都有了相當大的提高，目前他們的身體變異程度我們還沒有檢測出太直接的變化，各種細胞的強度，比例，細胞內的元素含量，DNA等等變化都不明顯，因此目前我們不能確定他們能抵抗四維空間和一些異常感官的直接原因是什麼。」
「那麼從目前看來，晶能所產生的主要影響是作用在靈魂上的？」翟卡希爾問道。
「目前看來可以暫且確定這樣的結果。」卡文瑞爾點點頭，「靈魂和身體並不是簡單的軟硬件關係，它們兩者在目前研究看來是可以互相影響的，靈魂得到晶能的強化之後，這種變化可以說本身可能就使得他們的靈魂高於我們當前的物質局限了，這些更加強大的性質有可能可以中和掉外界對肉體的一些有直接傷害物理因素。」
又過了一會，卡文瑞爾面前的幾個全息窗口開始漸漸關閉，而那個被置頂的大窗口中，一組漸漸清晰起來的畫面開始取代因為宇宙本底輻射而產生的白雜訊雪花。
那是一個第一人稱視角看過去的，一艘飛船的內部場景。
剛開始的畫面十分正常，視角穩定，飛船內的每一個輔助光源和指示器都在正常運作，但是很快，隨着一陣劇烈的晃動，畫面中的第一人稱視野被一陣刺眼的金色光芒所籠罩，隨後金色的晶體開始沿着飛船的結構瘋狂蔓延開來，艦體的系統也開始一個接一個的停擺。在視野中，許多艦員由於慢了一步而直接被晶能侵蝕吞沒了，而當視野沿着走廊進入逃生艙發射室之後，許多的軌道已經處於空置狀態，當視角的主人進入逃生艙之後，畫面逐漸模糊起來。
第二個視角，則開始於一間燈火通明的乳白色艙室。
伴隨着突然響起的警報，畫面中出現了迅速而嫻熟的防護用具穿戴檢查過程，隨後視角的主人開始移動，終點則是緊急醫療試驗艙段，他們開始暴露於倖存者所攜帶的晶能輻射照射之下。接下來則是一段教科書般的醫學處理過程，很顯然這支作為敢死隊的突擊小組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嘗試挽救他們，但最終還是失敗了，在忙碌了相當長的時間之後，這個視角也開始模糊起來，不過這個視角並沒有像前一個那樣完全黑暗下去。
看完之後，待在監控室中的三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如此多的人暴露在晶能的照射之下，為什麼只有他們兩個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