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超越認識極限的接觸（下）
托雷斯，艾思凱特，翟卡希爾，卡文瑞爾，卡洛斯特。
這五個人代表了目前為止的幾種對晶能照射產生不同反應的典型。
前兩者都接觸了直接的晶能放射源並且暴露了相當長的時間，他們倖存了下來，並且身體獲得了肉眼可見的增益，翟卡希爾長時間與信息採集網絡和資訊計算機總機接觸，在受到疑似其他的信息第一穩定態擾動之下對晶能所產生的反應較為激烈。
卡文瑞爾和卡洛斯特則是從正常的環境移入晶能環境的，並且他們沒有接受晶能或者晶能衍生體的直接照射，目前他們的對信息第一穩定態觀察所產生的疲憊現象減輕了很多，但是目前還不清楚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到底是他們的靈魂真的也開始變異，還是晶能的性質衰退，或者是兩者都在起作用。
「我們需要更加強大的靈魂觀測能力。」卡文瑞爾看着面前的錄像，「不能止步於目前的靈魂技術，我們要做到對靈魂能把控到每一個基礎單元，要做到能觀察，量化，直到可以進行精確的操縱！並且，我們需要能做到從實體中分離出完整的靈魂！不能止步於表象和樸素應用！」
「這是新的課題，而且很大。」翟卡希爾在旁邊搖搖頭，「能做到把靈魂以數據的形式在網絡節點之間進行發送和保全我們研究了相當長的時間還有漏洞，要是能按照你說的那樣做可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不，之前你們的確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取得了目前的成果，但是現在看來，不只是你們，包括整個終極前沿，其所有的研究都偏於在表象上進行研究，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以更強的手段利用自然，越向下挖掘，對世界規律的利用和把控就越難，所以我們會遇到瓶頸，只能考慮開枝散葉。」
「但是，現在不一樣，利用信息大一統，我們可以以一種更新的思路來面對以前的一切困難，說不定那些原本無法解決的問題，現在做起來會很簡單。」
翟卡希爾看着卡文瑞爾，聽着他擲地有聲的話，過了一會，他忽然攤開手，臉上寫滿了無奈：「你忘了許可權鎖的規定了？這麼龐大的課題，還要用到信息大一統，真要做的話你要怎麼對那些其他的參與者解釋？」
「這……」卡文瑞爾被噎住了，「怎麼……忽然發現阻礙這麼多……」
「不如……把執政官叫來？」卡洛斯特忽然提議道。
話音剛落，卡洛斯特全身就忽然一緊，冷汗頓時就冒了出來。因為他清楚的看見，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翟卡希爾和卡文瑞爾兩人的目光瞬間就犀利了起來，在兩柄劍一般的目光注視之下，卡洛斯特甚至感覺……自己似乎是在面對猛獸的植食動物，這種感覺不知道已經多久沒出現過了。
很明顯，自己很有可能會被賣掉，畢竟現在的聯邦體系，只要你一步一步做到這個位置基本上就不用考慮什麼討好別人，也沒人會去想這些——無數年來，評選系統早已證明了它們的可靠。
而這些掌握不同的黑箱之間的人彼此所給出的任何建議，只要有合適的理由和執行條件就完全沒有問題——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會有人不介意以私人的名義將提議者「開玩笑」一般的暴打一頓。
「這是個好主意，那麼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等我們研究出來一些成果之後，第一次押運就麻煩你吧。」
「等等，我——」
卡文瑞爾輕輕拍拍卡洛斯特的肩膀，然後在卡洛斯特反應過來之前拉起翟卡希爾一個傳送消失在監控室外。
「這……」猛然反應過來的卡洛斯特剛想爭辯，然而科學二人組已經在他們面前消失了。看着空蕩蕩的身周，卡洛斯特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在去往星冕戰艦的路上，之前逃走的翟卡希爾和卡文瑞爾一邊在長廊中漫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接下來的目標也算比較明確，因此兩人還能再繼續敲定的細節也不算多。
「那麼就這樣了。」翟卡希爾最終確認道，「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負責嘗試尋找能初步約束或者控制晶能的做法，而你則確定晶能輻射對靈魂的影響？」
「正是如此。」
「……晶能啊。」翟卡希爾忽然小小的感慨了一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們的運氣呢，其實在探索完整個宇宙還沒有新的科技進步之後，有一些不安的因素就開始逐漸上浮了，如果沒有這次晶能事件，若是長時間僵持在像以前一樣的階段，說不定……宇宙熱寂之前聯邦就會自我毀滅了，畢竟我們現在基本任何方向都處於停滯，一個這樣的，波動極小的動態穩定或許可以存在想當長的時間……」
「如果我們的運氣足夠好，說不定我們就能以此為機會……擁有某種可能可以徹底探明整個宇宙之中所有的結構，所有的規律的可能，甚至……我們還講擁有某種更加偉大的力量，我們的存在……將不再依附與現在單獨的整個世界。」
「運氣……」卡文瑞爾沒有回答什麼，畢竟運氣也是組成生活的一部分，在歷史中很多赫赫有名的大學者到後期反而默默無為甚至成為發展的絆腳石，他們的慣性思維使得他們會下意識的無視一些微小的現象，到最後，經驗甚至可能成為某種拖累。
不只是因為他們的視野已經受限，更多的則是他們的運氣不夠好，許多科學成果真的需要一次偶然的摩擦才能被注意到——在這裏，彷彿宇宙玩骰子所產生的影響被急劇放大。這些偶然的火花種類很多，但是出現的概率也很低。遇得上，遇不上，只能看運氣。
「我知道，作為一個科學工作者，你可能不太喜歡這些不可量化的虛無概念。」
「不。」卡文瑞爾忽然拉住翟卡希爾的手，「你說的很對，萬事萬物皆為信息組成……我們……不應該忽略任何一處可能改變現實認知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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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詳細試驗，由於神女蜂集群艦隊所搭建的空間站性能有限，這艘強大的戰艦就成了翟卡希爾和卡文瑞爾最主要的工作場所了，從緊急試驗醫療艙段被分離出的晶能樣本也開始轉而向這裏運輸。一系列新的試驗正在這裏緊鑼密鼓的展開。
在飛船下面一側的大實驗室中，熾白的燈光將整個實驗室照的燈火通明，即使是牆壁完全不透明，但是僅僅看一眼也能感覺到它的厚重與堅固，在實驗室中，一批批工業化的「卡文瑞爾」身穿試驗制服，正在列成一個個小方陣從克隆倉中湧出。他們的任務很簡單：以各種姿勢，各種距離，各種接觸部位和範圍接受晶能輻射的照射，然後再分批的保存觀察採集數據。
「這簡直像是行為藝術……」翟卡希爾看着監視器中展現的全息克隆人軍團連連搖頭，「合不合理先不說，估計你這樣做，說給非理性狀態的人聽，他們都會感覺你很奇怪。」
「要不然你給想個辦法在面對全新的，足以撼動我們認知的存在的情況下想個不依賴大數試驗，實際影響評估，影響函數不可直接利用驗算陣列進行數學建模的情況下，我們該怎麼做的做法」
卡文瑞爾白了身邊的總控技師一眼，「不這樣試，在現在隔離裝備失效的情況下我們連安全距離都不知道!要不，把你扔進去」
而正牌的卡文瑞爾在指揮試驗進行的同時，被好好嗆了一下的翟卡希爾則繼續檢查之前他們所獲得的，艾思凱特和托雷斯兩人的視角錄像。
對於這種大批量使用「活人」來進行試驗的做法，卡文瑞爾是絲毫不在意的，因為聯邦法案對於人權的保護是有範圍的，每個公民的登記辦法都獨一無二，並且這種登記與模因免疫處於糾纏狀態，就算真的有人想以假亂真，在定向感染性的抹殺模因面前，他們也無話可說。
對於克隆體，聯邦還有一些更加細化的規定，目前為止，聯邦的人口更新換代極為緩慢，一個利用聯邦法律所維繫的，傳統意義上的家庭可能可以維持千萬年甚至億年之久。
在家庭成員出現不可逆缺失的情況下，允許對缺失者進行複製傳承，這一類克隆體會被賦予全部的正常人所應用有的一切，包括公民權，而對於卡文瑞爾所製造的那種連自身意識都不存在的批量克隆體，則只賦予「有限的人道」。
他們從製造開始就會被抹除掉高級的思維活動，並且痛覺神經也會被功能無效化來儘可能減少其痛苦，首席科學家有權在符合法案的範圍內大批量使用自身克隆體，也可以在徵得他人的同意情況下使用不同的同級克隆體。
這也算是倫理道德，權利平等，實際應用需求，高效捨棄多方面因素劇烈摩擦所能達成的最後最穩定的結果了——如果是在更早時期，黑箱狀態還未完全建立，聯邦階級變化還算活躍的時候，每一次這樣的觀念碰撞，都會使得整個聯邦輿論陷入動蕩。
在接下來的重複試驗中，時間被忽視了，有的只有一批批身覆晶體的受試者被送進隔離室觀察，再有一群新的受試者在生物電極的控制下，從培養槽中整齊的走出來。卡文瑞爾對比了無數次從兩人的視角中提取出的視頻——
在篩查了大概一千五百次或者是一千七百次之後，卡文瑞爾計算了兩個人畫面中每一幀的晶能衍生體與他們本體的接觸程度，發現如果把兩人於其身邊的所有晶能輻射放射源距離做成函數的話，那麼這兩條函數都是近乎直線。
卡文瑞爾也不太相信堂堂晶能，無比強大的信息第一穩定態就這樣即可被普通的生物駕馭，更不相信這結構差距大到根本不能互相兼容的結構就能以這樣簡單的方式互相共融——這種結果聽起來就跟照照恆星就能學會核聚變，觸電一次就能變成超導體一樣不可置信。
不過在接下來的更多試驗中，受試者接受的晶能輻射照射越均勻，體檢表明他們所受到的影響就更小，並且在這類試驗之中，距離居然還成為了一個影響要素，卡文瑞爾對此也不太能解釋，第一穩定態的晶能在徹底變成物質形態之前，它的各項數據如果用常規的物理儀器來測定，那數值應該都是零或者無窮大，並且是均勻的。
無論如何，似乎人體照射過晶能之後，這具身體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兼容晶能的結果是結結實實擺在所有人面前的。
「我都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是它的性質……我感覺更像是巧合吧……」
以飛船的中間橫切面取對稱，在飛船的另一面，翟卡希爾也在進行着類似的枯燥試驗，之前那種罕見的慵懶精神似乎暫時從他的身上消失了。
他的實驗可謂是全部由失敗堆積起來的，最開始，他嘗試用資訊擾動所產生的幾種特種材料來與晶能進行互動，結果幾乎是顯而易見的，晶能把這些可謂是最高精尖的材料全部化為了齏粉，而原子\強子堆積材料和輕子聚合體的試驗也得出了幾乎相同的結果，在這些早期的試驗中，所有的結果似乎都在指向一個結論：晶能在宇宙中是至高無上的，他沒有能控制這種超越世間一切的存在的可行手段。
不過，翟卡希爾畢竟也是科學家出身，在這些常規的人為製造出的材料兼容試驗失敗之後，他將目光轉向了那些存在於星球中的，原生的各種自然元素。
與此同時，他也儘可能轉換了自己的思考方式：信息大一統中，萬事萬物都是信息的聚合體，那麼對於兼容晶能的嘗試則應該用這樣一種視角來看，「晶能的本質是信息漲落，那麼如果想要控制，或者至少能找出與之互動的方法，其本質則是尋找一種可以被看作是存儲器的物質，可以儲存這些純粹的信息漲落。」
翟卡希爾一開始自己都覺得這些想法有點異想天開，但是實際上，他對於信息大一統的理解和與卡文瑞爾的溝通使得他逐漸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首先，現在的艾思凱特和托雷斯二人能活下來，並且仍然擁有物質身體，雖然目前看來晶能的直接影響應該是靈魂，但是由普通的物質構成的身體卻可以承載這樣的靈魂，那麼這就說明，自然界中的物質在經過特別的組合之後，可以具備兼容晶能的能力。
並且最重要的是，無論是晶能，宇宙，宇宙中的物質，宇宙中的規律，來源都是宇宙之外的無盡之海，即使信息漲落從這個混沌的無盡之海中誕生。即使剝離了無數的組分之後，它們仍然可以有同源的最初聯繫，在規律存在的一面，不同的狀態之間仍然有互通的可能。
利用這個觀點來看之前的人體實驗結果，則應該是這樣解釋：當不同的元素重新組合之後，構成元素的信息將發生一定程度的重組，重組之後的合金，或者說是新的信息聚合體將形成新的存在，這樣新生成的信息體將可以與晶能構成自洽的映射，從而達成宏觀上的「親和能力」。
「結果都先於理論出現了……我們這是在根據結果……猜測過程啊……」
……
在確定了這樣結果解釋之下所指出的大概方針之後，翟卡希爾的目標也明確下來，構成人體的元素，即使算上插件，那也是有限的種類，聯邦的技術足以將一個完整的人體進行精確的原子種類與數目測算，而翟卡希爾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將這些自然元素嘗試以不同組份，不同比例進行不斷的混合，再與晶能接觸來觀察實驗現象。
在晶能方面，卡文瑞爾和翟卡希爾都深刻的感覺到，無論聯邦此前擁有多麼先進的技術，在面對晶能這種全新的領域之後，他們對晶能的嘗試與上古時代他們的祖先第一次嘗試使用火一樣，一切都是未知的，在這個陌生的領域面前，他們也回歸了這種最原始的方法。
他們也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晶能的晶化表現也只能說是表現，在實際建模的過程中，根本無法所描述的屬性即使是混沌模型也無法兼容，雖然說目前的試驗工具多多少少還能使用，但是那也不過是看起來還算妥當的權宜之計。
晶能的出現，使得整個聯邦第一次遇到了超出自己所存在的整個「總集」的存在。
「無論是想像，幻想還是推測，這些給予理性和智慧的思維活動都會依賴於我們所認知的整個客觀環境……無論任何想法和猜測多麼荒誕離奇，其最終都能在現實之中找到與其對應的蛛絲馬跡……但是現在……這是一種真正的，從整個總集之外出現的元素，我們恐怕對其進行任何直接的猜想都不靠譜。」
「但是它畢竟存在於我們這個宇宙之中，而且這個宇宙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兼容它，我們也已經與其建立了數次有效的交互過程……」
「只能說，我們有能力探究它的性質……但恐怕……我們只能儘可能拋下一切原有思維，以免造成太多的干擾。」
「慢也確實不怕……我們應該還有很多時間……」
「從零開始嗎……但願宇宙能維持住，不然……時間多不多……為什麼我總覺得……並不是這樣呢……」
「放寬心，熱寂，熵暴增，大撕裂……這些都還離我們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