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天月

林慕雲走上前去，他的身上不斷地有土黃色的光點冒出。他朝最左首那人一指，道：「那麼，這些光點是土之法則中的『控』，主化形和攻防，我的鼠兒峰和丑線皆屬此類，現在我便交予你。」

便見數枚光點從他的身周飛騰而出，如同螢火蟲一般繞着最左首那人飛舞盤旋起來。

他又指著左首第二人道：「這些光點是土之法則中的『遁』，主疾行、遁地和偽裝，我並不太擅長，但還是有些許心得，現在便都交予你。」

便有數點光點飛向此人。

林慕雲朝第三人道：「土之法則中的『逸』，主輔助、限制，曾數次陷我於生死之間並讓我有同氣連枝之感的棕色波紋便是此類應用。我雖未曾領悟，但依葫蘆畫瓢倒也可以試上一試，如此便交予你。」

第三人朝林慕雲微微頷首，林慕雲身上也同時飛出數點光點朝此人投將過去。

林慕雲移步到最右首一人的面前，嘆道：「土之法則中的『極』，端的是詭異玄妙難以言明，卻是更接近於本源的東西，也是最難以領悟的應用。但我蒙古神所賜，最先領悟的便是這『極』，也因此領悟出利用大地律動的瞬移之法。也正是倚仗此法，才能夠無數次地從生死之間掙得性命，如今便都交予你了。」

只見他身上剩餘的全部光點都往此人身上投去。

見此情景，林慕雲便低下頭去，又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方才斂顏正色道：「仙門已開，本源將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道當行，煩請四位助我一臂之力。」

便見那四人齊齊抱拳道：「諾。」

四道人影驀然間合作一人，直往林慕雲體內投去。

林慕雲只覺得體內驀然間多了一些東西，他來不及細看，整個人便被一種難以言明的奇妙感受淹沒了。好像整個身體都破碎開來化作一枚小小的種子，然後被深埋在大地之中，經過一個冬天的煎熬和等待，隨着春雨初潤驚蟄蟲鳴，那茫茫蒼蒼的荒原上終於探頭探腦地冒出一顆新芽來。

那堅硬的種子外殼內，無數亮晶晶的東西正護佑着它。

任憑風暴雨狂電閃雷鳴，這勃發的生機已然不可阻擋！

借道重生，氣運相隨；佛界大運，加諸一人。

「原來如此。」林慕雲回過神來，滿臉震驚道，「我體內的般若菩提蓮哪裏是什麼佛門聖物，竟然是由佛界大氣運凝結而成。難怪如此神妙，竟可以醫死人肉白骨，剋制一切邪魔鬼祟。看來佛子一說，絕非妄言。」

林慕雲感慨了一陣，忽見那仙門中射出的金光開始消散。他心下一驚，便毫不猶豫地朝那仙門投去。他去得極快，可那仙門卻不知何故竟開始崩潰起來。

方此時刻，正是那意識海里的水中倒影心生疑惑，將那團本源之土收回的時候。隨着本源之土被收回，林慕雲猛然覺得整個天地都坍塌了一般，他此時已經到了那仙門之前。可那仙門也幾乎快要消失不見了，他猛一咬牙便往那仙門中跨去。

可這仙門已然崩潰消失不見了，彼處只留下一片虛空來。於是一個詭異至極的情景出現了：只見林慕雲一半身體尚留在仙門之外，另一半身體卻憑空消失不見了！

他感到自己如同深陷泥沼一般，心下悚然不已。下一刻便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這疼痛彷彿由靈魂深處產生，只一瞬間林慕雲便幾乎要昏迷過去了。就在他靈覺湮滅的最後一刻，體內的般若菩提蓮猛然綻放出異彩，那七色光芒如同液體一般，似緩實急地流過他的全身，將林慕雲完全包裹起來。

那仙門終於完全崩毀，整個都消失不見了。林慕雲感覺一股憑空產生的澎湃巨力，推著自己向那一片廣袤無比的虛空中跌去，將他粗暴無比地「拔」了出來，那種令人心悸的劇痛和深陷泥沼的怪異之感也驀然消失不見了。

林慕雲猛然清醒過來，滿臉的震驚和冷汗。

果然借用外物突破真的是九死一生危險至極，更何況在這種毫無準備突然發生的情況下，若不是佛界大氣運凝結而成的般若菩提蓮大發神威，林慕雲幾乎就要隕落當場了。

方突破便遇此大劫，可知「禍兮福之所倚」絕非空談妄言。修道尋真，當真是逆天之舉一步萬險。林慕雲雖因行大道之法而無天劫之虞，但也因揠苗助長境界被強行提升而終究難逃天算，在跨越仙門時幾乎罹難。若是尋常修士，沒有整個佛界的大氣運護佑，恐怕早已灰飛煙滅了！

林慕雲定定地站在原地，心裏一陣后怕，他雖已看出水中倒影的臉上滿是疑惑，但此時心力交瘁，實在是不想多作解釋。

倒是那水中倒影先自開口道：「如何，如此我是否可以證明自己並非那長煙操縱而產生的幻覺？」

「不錯，這本源之土，這土之法則的最終之路我並不知曉，所以那丑老頭肯定是模擬不出來的，所以你是真實的存在。可是……」林慕雲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條線，他半是期待半是擔憂道，「可是你不是因我而來嗎，為何我尚未領悟的東西你倒已經掌握了？

那水中倒影卻避而不答，打了個哈哈便想糊弄過去。

林慕雲面上一寒，冷聲道：「你若是不說明白，我是絕不會相信你的。」

「不是我不願說，只是你未必肯信，實在是多說無益。」便見那水中倒影苦笑一聲，終於有些無奈道：「這六界之中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想要知道的話。除了……」

他停頓了一下，又急忙介面道：「不提也罷，總之我自有我的方法，你信與不信我仍是這番話。若不是你我二人休戚與共，我何須如此贅言。」

「雖然因你之故，我幾乎罹難。但你不過是無心之舉，況且你所言很是誠懇。如此，我便信你這一回。」林慕雲正色道，「那麼我該如何破局而出呢？雖已知道局點所在，但我仍舊感到一片迷茫。」

水中倒影沉吟道：「你口中所言的第一種方法，亦即所謂的局點，乃是你的個性意志不夠堅定所造成的；第二種使用強力的方法，是你的實力不夠，無法以力破巧破局而出。但這兩者本就是相輔相成，因為堅定的意志本就是實力的一部分，能夠保證實力更好地發揮。不過意志的增強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但你至少應該不再對自己懷疑和否定。」

說到這裏，水中倒影卻猛然停了下來，直直地望着林慕雲，道：「但即使這樣，你也完全不是長煙的對手。」

「為什麼？」

「因為撇去所有的外在因素，你原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啊！」

聽聞此言，林慕雲頓時一陣無語。

他沉默一陣方開口道：「如今我已徹底領悟大地之道。正是聞道有先後，但無高低之分，道本來就是一個整體，取其一點而用無異於捨本逐末。法則和應用本來就是一個手掌的正反面，相輔相成，徹底悟道之後，四種應用混而為一，便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土之法則。」

「不，光是這樣還遠遠不夠！」水中倒影斬釘截鐵道，「境界的提升未必會帶來實力的提升，看來那小閻羅所言你『中毒已深』倒是千真萬確。你以為只靠那虛無縹緲的大道，就可以幫助你破局而出嗎？」

林慕雲搖搖頭，水中倒影所言完全毋庸置疑，否則他也不會被困在這香菱古鎮中了。

就在林慕雲沉思不語的時候，那水中倒影開口道：「你既已徹底領悟地之道，何不據此融匯貫通創出屬於你的最強一招？如此方能將境界的提升變為實力的提升。」

「最強一招嗎？」林慕雲喃喃自語道，他的腦中立時回想起水沫如那一式驚才絕艷的回天。

那麼……

他朝身前伸出左手去，心念一動，便見左手手心處的大地律動急速地旋轉起來。

這是——垂雲。

又伸出右手去，那右手手心處的數道大地律動漸漸和他的心跳契合起來。

這是——崩牙。

「如此。」林慕雲眯着眼，猛然將雙手合到一起，接着立時便有一股恐怖無比的氣息朝四下里瀰漫傾軋開去，但只一瞬便又消失不見了，好似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一般無影無蹤了。

但林慕雲的臉上卻露出狂喜的神情來，他身前的空間也在下一刻徹底地撕裂崩塌了，那空間裂隙處犬牙交錯，裏面黑漆漆一片，讓人只看一眼便感到心驚膽戰。

「這一招，非常強悍。」水中倒影拍拍手感嘆道，「你準備起個什麼名字呢？」

林慕雲想了想，回答道：「這招乃是我完全領悟地之道后，融合垂雲和崩牙二式而成，乃是土之法則的集大成者，天若有情天亦老，奈何人間共此月——便叫它天月吧。」

可隨即他卻又皺眉道：「但不知是何緣故，自我突破到如今境界后，我所煉製的丑線和鼠兒峰盡皆潰散，瞬移之法也失去效用。難道是因為我強行突破而造成的原因？」

水中倒影卻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林慕雲。

「也罷！」良久林慕雲方開口道，「地之道本就是捨得，有得有失，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創造出天月之後，或許我縱然不能以力破局，但至少和長煙有了一拼之力了。」

水中倒影聞言搖搖頭道：「未必，你這招天月固然威力驚人，但比之你的六道跋扈術又如何？六道跋扈術尚且奈何長煙不得，此招未必能夠奏效。」

林慕雲一聽，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他辯解道：「六道跋扈術的威力比我此招可能要略勝一籌，但以我的實力，最多只能發動兩次，況且準度很難保證。但用這招天月卻對身體沒有負擔，權衡比較之下，自然是這天月更加有用。」

「唉……」水中倒影長嘆一口氣道，「我方才所問，不過是看你對自己是否自信，如今看來，你縱使實力提升了，也仍是枉然罷了。你須切記，哪怕只是對自己一絲一毫的懷疑，都意味着你肯定會落敗。如果你沒有達到這樣的層次，我是不會放你離開這意識海的。」

也不待林慕雲回應，他又自顧自道：「此次你出去面對長煙，便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一旦你戰敗，那香菱古鎮中的暴風雨將會淹沒整個香菱古鎮，而你也將會徹底沉淪其中。所以你將要面對的長煙將是遠超你想像的強悍存在，若是沒有對自己實力絕對的信心和抱着必死的決心，我寧可把你永遠困在此地！」

看到水中倒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林慕雲也不禁躊躇起來，他無奈道：「那麼，若是我沒有學會比六道跋扈術更強的招式，先不說能否打敗長煙，根本連面對他的信心都沒有。可我被困此地，又到哪裏去學這些強悍無比的招式呢？」

「愚蠢。既然無人教你，那就自己去創造。」水中倒影冷笑道，「你的心性意志和你的修為境界完全不匹配，擁江海之水卻只得溪流之器量，這到底是在害你還是在幫你？」

林慕雲心下也很是煩躁，不禁怒道：「你口口聲聲說我心性修為如何如何，你若是厲害，何不出去把那長煙宰了？」

水中倒影聞言，頓時冷笑一聲道：「如此甚好，不如你不要活了，你這條命我來幫你活過一場如何？」

「開什麼玩笑。」林慕雲心下不悅道。

「你也知道這是在開玩笑，那你又何必要說出如此可笑的戲言。」水中倒影針鋒相對鼓唇譏諷道。

林慕雲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場中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還是那水中倒影率先打破沉默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若不是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何須如此費盡心力地幫助你。而且你我雖是一體，但這具身體終究是以你為主導，若是讓我來控制這具身體，雖然可以輕易打敗長煙，但是你卻會魂消身殞。從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以來，就一直感覺自己體內有股強大無比的力量，這力量充斥着極端的冰冷暴戾，就像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濃重黑暗，讓我感到不寒而慄。而現在我已經越來越壓制不住這股力量了，或許有一天……」

林慕雲聽得目瞪口呆，忙道：「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水中倒影卻避而不答，只有些凄涼地抬眼道：「無可奉告。也罷，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但打敗長煙，主要還是要靠你自己。要創造比六道跋扈術威力更加強大的招式也並非不可能，我且問你，垂雲比之崩牙的威力如何？」

林慕雲道：「垂雲更重牽制壓制和大面積殺傷，若論威力比之崩牙要差上不少。」

「那麼崩牙比之天月呢？」

「自然是天月要厲害。」林慕雲疑惑道，「你為何要問這個？」

卻無人回應，林慕雲定睛細看，卻見那水中倒影不知何時竟已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