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岩燼蛾蟾

「箏箏，我好像知道了……」小人兒哭疼了雙眼，也沒有多餘鬧騰的力氣，抱膝埋臉看着眼前的火，道，「我好像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了。」

仔細想想，想起圖鑑上提到，「螢梟」以夜行小型異獸為食，但維持生命的不只是這些，而是一種「火苗」。

「火苗」來源於生物死後化作的結晶，通過第二次蛻變成為新的生物。同燭蟲一樣，是燃燒自身發出火光的一種。

而岩燼蛾蟾，擁有同樣的特徵。平時蟄伏在土裏，偽裝成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只有在一周開始的雷鳴當中醒來。聲音為引，引來雷鳴，再一股腦衝進去，燃盡其肉身，化作真正的一顆炭石。但要在沒有完全燒盡之前，從雷中取出，再次點燃才可以。

難度系數極大，隨時都可能喪命。

腦中圖鑑翻閱到「岩燼蛾蟾」那一篇，提到有一種概率極低卻不用如此冒險的案例辦法：尋找一種硬殼果實，抓其放入，引雷落下，待雷勁散去，燒盡取出，裏面的蛾蟾依然能夠保持正好的炭化程度。

但「低概率」的原因是因為蛾蟾身上生有與環境相似的紋理，極難發現和捕捉。即便捉到，沒入其中本能以為回到了地里，也就不叫了。只要有一隻出了狀況，被其他蛾蟾發覺，牽動所有分散逃離，更難捕捉。

除了岩燼蛾蟾，還有一種辦法便是去火岩山嶺。他們嘗試過無數次，無疑都是失敗的。

在此之前，菀葉早已想過要放生，可養育這麼久，深厚的情感無法割捨；養育之恩，螢梟亦是如此。故意疏離的過程太過沉痛，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種選擇的辦法，不然總有一天會面對親眼看着螢梟在自己手中死去的悲痛。

小人兒反覆考慮，決定幫助他們去尋找這一種果實。以前從沒有機會幫助菀葉哥哥，現在要她眼睜睜看着他遇險折磨，自己就這樣乾等著，她做不到。

「箏箏，你來不來？」

食鐵獸隔着繃帶輕撓長出新肉發癢的屁股，一聽她語氣就知道又要搞什麼事情，連忙搖頭，拉住她，也不讓她再輕舉妄動。

小人兒氣不打一處來，加上前面的帳，撲過去就對着胸脯狂砸小拳頭，用武力征服。反正殺傷力幾乎為零，食鐵獸奈何不了，背過身就讓她打，嘆氣挨着。

打累了喘口氣，按着它軟綿的水桶腰撐著，大吼道：「我是有辦法的，跟我一起去。」

不再是詢問，而是直接鐵了心的說要帶上它一起。食鐵獸充耳不聞，她上下其手，撓着它，摳它腳心。非條件反射，食鐵獸一踹，把人踹飛了。一慌，抬起半身看她有沒有事情。小人兒抗打能力大幅度提升，甩了下頭髮，大步跑向它，對着用勁兒一推，就是要硬逼它出去，不出去也要推出去。

食鐵獸對自己壯大的身軀還是十分有信心的，就是死皮賴臉癱著不動，任她揉擰。

「我說真的，我有辦法。我需要你變出剛才那個球來，出去找一種硬殼的果子。」

食鐵獸稍轉過眼，斜眼看她。

小人兒見有轉機，一臉積極對它笑笑，趴在它軟撲撲的身上，語重心長好言好語解釋：「我看書上說的，肯定可行。你也是想幫忙的吧。不冒險，就找那個東西，這林子肯定有，等回來就給他們。」

食鐵獸不懂這些，但相信她，只是它還是搖了搖頭。

「你不想幫他們么？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兩位哥哥孤軍奮戰，而且我們做的不是危險的事情，只是去找東西。」

食鐵獸搖搖頭，輕推她坐起來，在地上畫了個圈，同剛才一樣。但再畫了一個稍大一些的就不行了，跳起一下就破了。

小人兒臉上沒了期待，原來它只能做那麼一小個。食鐵獸耷拉着耳朵，一臉抱歉。

「沒關係。箏箏，你看着我。」小人兒知道它的感受，鼓勵它，捧着它的臉，眼神集中，對視它的雙眼，「你前面一直都做得很好，一點點試，你可以的，相信我。」

她能真切感覺到有些方面，食鐵獸是同她是一樣的。它不是不能，而是有自卑的心理。它害怕自己做不到，索性不做，也不會有誰失望。一直當個聽話的好寶寶，撒嬌打滾，其他的托給竹葉就可以了。但不是說它沒有要並肩作戰的心思，前面它一直都做得很好。

食鐵獸看着她，中了她的邪。

地上畫圓，一點點增大。她和它一起，即便做的不好，但也在努力。過程中發現，氣泡的完成度和圓是否規範有關，也沒有輔助工具，最後能形成的最大程度也只夠擠她一人。

試了承受能力，選了個最好的給她。看着食鐵獸的意思是要她一個人去。

「你不去么？」

食鐵獸搖搖頭，低頭看着自己的半身，身上有傷不便，它心裏有數。

「我很快就回來。如果他們來了就把辦法告訴他們，不用來找我，我很快回來。」

食鐵獸垂眼沉默一會兒，之後點了頭，交給她一個袋子，袋子上系了根繩子，推她的氣泡出去。

小人兒坐在氣泡里觀光水底世界。

氣泡本身就有重量，但沒有穩心，完全是隨着水流顛簸飄動，若是要改變方向需要人為在泡內「行走」，氣泡速度根據運動調節。

不過這個大概是所有「坐騎」當中做顛簸的吧。暈得她別說是找東西了，沒兩下她就吐出來。還以為會被自己嘔吐物淹沒，沒想這氣泡還有自動「排出」的作用。她是暈得忍不住趴在了地上，腹部痙攣，再起不能。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到處都飄着東西，怎麼尋不是尋？

她又嘔了一口，已經再也沒東西能出來。還在翻騰想吐，趕緊多想些東西，分散注意力。

氣泡半浮在水中，她趴着也能看到身下動靜，土壤下吐出許多空氣泡泡。稍遠一些，也不知到了哪裏，地面開始如浪一般推動，引得水流上下顛簸幅度更大，前進速度更快。氣泡內的小人被帶動得翻來滾去，差一點就被甩出去。

四肢張開固定身軀，與它同步沉浮稍微舒適一些，咽了口口水，壓制噁心的慾望，上下張望趕緊尋找那種東西。腦中翻閱圖鑑，大致能有個概念。

向前，很快就趕上了之前那批逃離的植生物，然而出現了意外情況，前面的葉群越發慢速下來，驟然回首，全部一致掉頭沖向她。她還以為是攻擊，趕緊爬起身。重心不穩，先四肢並用再說。氣泡滾動速度越來越快，她跟着速率慢慢立起，兩腳奔跑，一跑便是不可收拾，根本停不下來。

身後葉群被她帶動，她往哪兒跑就那兒跑，竹木林中穿梭。在拐彎的時候側頭留意了，居然是巨大的異魚類生物，不知大是從海里還是哪片水域，因為水面上升，游進來吃自助餐了。魚類大小不一，但各個裂開大嘴，都不是善類。更可怕的是，它並不在他們食譜當中，可身後葉群把她當作了零頭，死死咬隨不放。

小人兒往回跑，緊急之下是想往小屋那邊跑，但沒想衝過去的時候，氣泡壁磨擦，把她身處的這個給滑了走。

「欸欸欸！」小人兒跑過了頭，抓着繩子要把泡拉回去，但身後的葉群急速衝來，混亂當中將繩子拉斷，她隨着一同越游越遠，往雷光的方向過去。

場面一度失控。

巨浪用來，沖洗一切。菀葉和竹葉承受了幾道雷勁還沒有恢復過來，被遠處的動靜驚擾，更高一層的巨浪襲來，緊急進入固定在樹上的移動氣倉內庇護，承受衝擊。

氣倉是改良升級過的氣泡。

「雲落！」透出安全罩的氣泡膜，菀葉立馬發現格格不入的一物。

小人兒控制不住，（滾筒洗衣機一樣）在氣泡內翻滾，卡在樹木枝杈上面，一動也不動，恐怕早已不省人事。菀葉不顧阻攔衝出去，穿越於魚群與葉群相互廝殺爭鬥當中，好不容易靠近，四周水流太過混亂，根本沒辦法將氣泡直接帶到他們那邊；若是直接將氣泡戳破把人帶走，安全罩又不夠空間。打量四周還有沒有可利用的東西，朝下一看，半截繩子纏繞在枝丫上面。這樣最好，將其解下，捏著一端遛著離開。

小人兒沒有暈死，只是太難受想休息一會兒。睜開眼發覺自己被什麼托著走，回過身，正好對上菀葉的目光。她一時高興，但菀葉的眼中沒有往常的溫柔，可能是真的生氣了。

她張嘴，菀葉別過臉，不想看她任何解釋。在水中隔着膜，也聽不到彼此的聲音。

菀葉將她系在安全的枝椏上固定住，加強氣泡的牢固性，就此放任不管。

從剛才那一眼以後就沒有再看過她，什麼話語表情都沒有留下，與竹葉商量過後一同衝進了混戰當中。

她想告訴他，她從屋裏出來不是來搗亂的，不是故意不聽他，她是有了更好的辦法！可剛才實在是畏懼菀葉那樣的眼神，等他離開之後才敢喊出，但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伏在壁內看着他們遠去，消失……一天內已經哭過太多次，再也哭不出了。全身被拋棄的無力感緊緊包裹着透不過氣來。屈膝抱住自己，只要閉上眼，周圍的一切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在黑暗中，她好似聽到了命運對她的嘲笑。

嘲笑自己還不如在氣泡的小木屋裏待着；還不如當初不進入這個木林中來；再往前，還不如在竹葉家中，乖乖等着他們回來；或者回去，對周遭的一切都不聞不問，安靜看她的書和作業……是不是什麼都不做反而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了，皆大歡喜了？

反問自己，若是那樣，自己就不會遇到他們，不會結下羈絆，不會學習到那麼多書上沒有的東西。既然遇到了，就只有她一個人袖手旁觀，眼睜睜看着，就能心安理得了么？

她不！

她不想這樣。

她決定了，即便是最後，菀葉哥哥會討厭她，再也不理睬她，她也要做一次想做的事情，這件事她認為是對的，起碼不會有遺憾；即便最後她失敗了，甚至死去，就像是當初……她想起來了，當時在木林中的情況……如果還像當初那樣，這片森林就對她構不成威脅。

那還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