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修】
如今路易莎離開了，瓊斯小姐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果然，卡洛琳一進門廳，就看到一身暗藍色厚布裙、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的瓊斯小姐豎立在前，面無表情的臉簡直就是卡洛琳如今最恐懼的噩夢之一——另一個當然是男版『達西』的達西先生了。
卡洛琳擺出虛弱的姿態，對着瓊斯小姐微微笑了笑，她沒有說話，旁邊的老詹姆士就率先替她代言：「瓊斯小姐，今晚的課程暫時取消吧！卡洛琳小姐剛才在門外送查爾斯先生和路易莎小姐時，恐怕有些着涼了，如果卡洛琳小姐生病，另外兩位小主人會非常擔憂的。」
艾米利亞·瓊斯用那雙毫無情趣的平板黑瞳打量了卡洛琳一眼，與路易莎的明察秋毫相處了這麼多年，卡洛琳一點也不擔心瓊斯小姐會看透自己的小偽裝和小心思。
與她過分默守陳規的老派性格比起來，瓊斯小姐的本質卻是意外的單純，也固執。在她眼中，如卡洛琳這般未經世事的小姐，都是一目了然的，她只堅持地相信她感覺到和用眼睛看到的表象。
卡洛琳發現這一點后，就會偶爾在她身上用一些小伎倆，當然，頻率非常低，所以成功率無限趨近於正無窮，畢竟狼來了的故事可是天朝小盆友的啟蒙讀物啊。
瓊斯小姐雙手交疊放於身前，筆直的身姿像是精心挑選過的行道樹，她微微點頭，又有些嚴厲地說教：「既然卡洛琳小姐不舒服，那麼還是早些休息的好。當然，每做一件事都要心無旁騖，切忌三心二意，便是休息也一樣。」
老生常談到卡洛琳早就聽膩了，可一旁的老詹姆士卻含笑點頭，頗為贊同似的。
她不禁第無數次感慨，恐怕這輩子，她都不可能由內而外的被培養成一位真正目下無塵的英倫淑女了，畢竟三歲看終身，她的三歲……早在上輩子就被看透了。
只要能逃掉今天的晚課，卡洛琳就知足了。她老老實實地扮作吹傷風的鵪鶉，扶著艾爾莎的手回了房間，洗漱后，喝了老詹姆士吩咐端來的熱熱的湯，她躺在雲朵般柔軟的床上，竟然真的漸漸沉沉地睡了過去。
卡洛琳是在一個無法回憶起的夢境中突然驚醒的，她睡覺不習慣留燈，厚床簾自成一片昏暗的空間，微微有些壓抑。
她完全沒有半分剛醒時的熏然，反而格外清醒，平躺了一會兒覺得沒有睡意，卡洛琳翻身坐起來下地，艾爾莎總會在靠近床頭的柜子上為她準備些清水。
閉着眼睛他都能在房間里暢行無阻，卡洛琳摸黑找到了水杯，赤腳走到窗邊，用手指挑開床簾一角，邊小口小口地抿水喝。
這時寂靜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一串馬蹄聲，漸漸停在近處，卡洛琳直到樓下大門打開，男僕舉著燈將門口小片範圍都照亮，才反應過來，來人是停在了自家門前。
也不怪她遲鈍，是這架馬車實在太過陌生了，它裝飾考究，最奪人眼球的要數馬車壁上的那個徽記，被燭火一照，燦燦的顯眼。
但很快，馬車門就被男僕打開，下來了一位有些臉熟的紳士，他穿着一樣考究，生的十分年輕漂亮，卡洛琳很快反應過來，這位是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卡斯林子爵。
那麼想必接下來下車的一定就是路易莎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路易莎沒有乘自己家的馬車同查爾斯一起回來。
可惜卡洛琳猜錯了，緊接着下車的居然還是一位男士，這位男士的外表就要普通許多，打扮的也不如卡斯林子爵體面，正是之前見過一次的赫斯特先生。
隔着這麼遠，卡洛琳都能感覺到兩位男士之間存在的那種令人緊張的張力，可路易莎不愧是路易莎，她帶着得體的笑容從車廂中探出小半個身子，兩位先生立刻向前半步，皆分毫不讓地伸出手來。
若是卡洛琳，可能就要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一下了，可路易莎依然遊刃有餘，她啟唇說了句什麼，只見那兩位彼此對視都恨不得發射刀子的男紳士果然豁達地笑着後退，由着她自己下了馬車。
我的姐姐簡直不能更霸氣！
卡洛琳興緻勃勃地看着眼前一女二男的戲碼，這位赫斯特先生竟然也對姐姐獻殷勤，這一瞬間她腦海里後知後覺地閃過了什麼念頭，可又快的捕捉不住。
之後路易莎禮貌地邀請那兩位先生進門小坐，可此時恐怕時間不早，那二人都沒有叨擾，很快同乘離開。
不得不說，這位赫斯特先生讓卡洛琳有些驚訝，畢竟初次見時他顯得那樣局促，這一次居然已經能厚顏乘情敵卡斯林的馬車送心儀的女士回家了……而卡斯林子爵給卡洛琳的印象也更好了些，畢竟這樣的事並不是每個貴族紳士都能容忍的，顯然他為人很大度，值得她給他的加分。
卡洛琳有些出神地盯着已經空無一人的街道，直到聽到路易莎高跟鞋輕敲在地板上的聲音，才驚醒般，第一時間沖回了床上，亂七八糟地躺下時才疑惑，自己為什麼要做賊心虛？！只不過是yy了一下她同兩位男士的三角關係而已……
明明，沒什麼大不了的嗎！
卡洛琳是個很心寬的姑娘，一般一覺醒來后，前一日積累的所有負面情緒都會下落不明。只可惜，當晚她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第二日就點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炮竹。
查爾斯昨夜回來的很晚，早上離開的更早，可來客幾乎是前後腳進了賓利宅邸的大門。維納斯·卡斯林小姐裹着當季最時髦的貂毛外套，下頜微微昂起，像是巡視領地的母老虎，帶着凜然的王霸氣場，讓吾輩食草動物差點瑟瑟發抖——這當然是弱弱的卡洛琳，路易莎是完全不受對方影響的。
要比女王范兒，同維納斯小姐這種慈禧般外露的排場不同，路易莎應該是屬於孝庄那一類。
許是猜出了維納斯·卡斯林的來意，路易莎沒有故作好客友好，反而隱約帶了些不卑不亢的強勢，這令維納斯小姐有些措手不及，方才進門時的氣焰也此消彼長地弱了些。
「日安，卡斯林小姐。」
路易莎站起身，比對方略矮些的個頭卻沒有絲毫劣勢。
一副『我來找茬』模樣的維納斯·卡斯林微微蹙眉，竟覺得自己的氣勢有些弱了，被一個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隱約壓制住，這種事簡直不能忍！她藉著摘手套的動作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沒有惱羞成怒地做出什麼有失體面的事來。
「如果可以的話。」維納斯·卡斯林有些輕蔑的視線掠過一旁穿着家常棉布裙的卡洛琳：「接下來的話，我想單獨同你談。」
卡洛琳因為不喜歡過分打扮，平日不見客的話，基本上連首飾都不戴的，所以和幾乎每次出場都艷光四射的維納斯女神比起來，確實像是精美瓷器後背景般的壁紙一樣，毫不起眼。
路易莎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了，其實她基本上能猜到這位明顯被寵壞了的卡斯林小姐會說出什麼話來，所以並不想讓妹妹為了陪着她而受到波及。
維納斯女神明顯來者不善，卡洛琳有些不情願，可是也在路易莎溫和而篤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可是她偶爾會陽奉陰違，一關上會客室的門卡洛琳就對身邊的艾爾莎噓了一聲，然後不顧對方驚怔的眼神，將耳朵貼在了門縫上。
房間隔音做的實在是好，卡洛琳要非常專註才能聽到房間里兩人不算高的音調。
「雖然我一向不認為賓利小姐你是本傑明的良配，但直到昨日，賓利小姐出乎意料的眼光及見識還是再次讓我大開眼界了。」這是替卡斯林子爵打抱不平的維納斯小姐。
路易莎不咸不淡道：「謝謝您的讚美，卡斯林小姐，沒想到您的語言天賦竟比您的容貌更讓人驚艷。」
卡洛琳幾乎要掩著嘴笑起來，若論起變着法地損人，十個維納斯·卡斯林也敵不過路易莎半個手指頭，那樣嬌滴滴的貴族小姐，哪裏是路易莎的對手？
果然維納斯小姐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冷哼了一句：「牙尖嘴利！」
「賓利小姐，我希望日後你不會後悔如今一時的口舌之快！」她頗不客氣地指責道：「原本以你的身份，就是拍馬也很難配得上我哥哥。是什麼讓毫無身份背景的你如此狂妄？難道害怕本傑明如今對你的迷戀不知哪一日就耗盡了，所以才藉著韋恩·赫斯特這樣一個上不得枱面的落魄紳士來打他的臉么？噢，不要說你原本沒有這樣愚蠢的想法！以為我哥哥會因為你紆尊降貴地與那位落魄紳士跳了幾支舞、還同意他送你回家，就生氣吃醋、痛苦不堪，從而對你更加死心塌地？如果這就是你試圖掌控我哥哥而使出的手段，那你真是大錯特錯了！」
「首先，你會選中這樣一位無法造成絲毫威脅的『情敵』，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維納斯·卡斯林有些尖厲地嗤笑一聲，接着道：「其次，與韋恩·赫斯特過從甚密並不能讓你的身價更高一籌，有這樣一位愛慕者，也實在不是什麼體面的事，他只會在你妄想進入卡斯林家族的道路上多豎立幾叢荊棘而已！」
「最後……」她閑庭信步般落座在單人沙發上，姿態輕慢：「雖然你確實沒有足以匹配卡斯林家族的身份和智慧，但既然我哥哥如今心儀於你——真是不知道賓利小姐對他下了什麼葯！那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你。但我希望賓利小姐你就此安分一些，也注意一下自己的交際圈，不要再與上不得枱面的人過從甚密，免得日後讓我們兩家人丟臉。我相信，以賓利小姐所受的教養，這樣簡單要求應該勉強能做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