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如卡洛琳所想，在她委婉地表達了對達西先生莫名的畏懼后，喬治安娜回信表示了自己的遺憾和理解，並貼心地告訴卡洛琳自己偶爾也會害怕哥哥，他有時候太過嚴肅了。

女孩子的感情就是在一起吐槽抱怨中發展起來的。

卡洛琳覺得喬治安娜真是個可愛的手帕交人選，溫柔貼心，又很大方地領會了自己的意思。

果然喬治安娜最終的邀請改成了女士之間的小聚會，只有路易莎和卡洛琳參加了她可愛的下午茶，三人相談甚歡，只是讓卡洛琳有些無語的是，明明自己也比喬治安娜大了四歲，她對待賓利姐妹二人的態度卻是天壤之別。

路易莎在她眼裏絕對就是那種需要仰望星星眼的知性姐姐，可一面對卡洛琳，她就瞬間從乖巧的蘿莉妹妹變成了想要照顧人的小姐姐，卡洛琳真的無法坦然面對這樣的落差。

雖然後來在馬車上路易莎安慰她，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同喬治安娜更加要好，反而面對路易莎時，喬治安娜是無法放鬆心態成為無話不談的密友的。但卡洛琳還是有些難以釋懷……她明明已經是大人了！被一個不到十四歲的小□□當成密友這真的沒問題嗎……

可惜有些事是沒道理可言的，就像愛情……其實這樣一想也挺好，雖然這個也許在世界裏最夢幻的男人她永遠無法覬覦，但他是卡洛琳哥哥的至交，而她卻成了他最重要妹妹的摯友，一定程度看，她也算是他情義上的妹妹了吧？

真是要祝世間的有情人終成兄妹！

卡洛琳頗怨念地想。

她總覺得自己提前知道劇情，就可以避免對達西先生產生感情。可她卻沒有意識到，正是因為她不斷地頻繁地提醒自己，要對達西先生的好視而不見，才使那個人的越發真實分明的形象一次次地在她的潛意識裏越刻越深。

太刻意的不在意，其實不過是另一種在意而已。只希望她一直都能騙過自己。

平安夜，兩位可憐的無父無母的黃金單身漢，領着各自的姐妹一同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餐。

令路易莎覺得很滿意的是，這一天卡洛琳果然如她所說，『盡量』地保持了對達西先生的禮貌態度，既沒有刻意迴避對方的視線，也沒有擺出拒絕交談的姿態，反而從始至終都靦腆卻不失得體的應對，惹得喬治安娜在離開前還專門拉了卡洛琳去一旁咬耳朵。

「你不害怕我哥哥了？」

喬治安娜帶着斗篷的風帽，陰影投下來，讓卡洛琳錯過了她那雙閃爍著躍躍欲試的興奮雙眸。

卡洛琳想着路易莎之前所說，既然已經同喬治安娜提過，希望同達西先生保持一個禮貌的距離，那麼之後與她再交往時，就盡量避免提及對達西先生的負面情緒，畢竟達西先生是喬治安娜最敬重最親近的哥哥，若她從始至終都將自己抗拒的情緒表達透徹，恐怕會影響她們二人的情分。

卡洛琳聽進去了。

她通過這段時間同喬治安娜的見面和信件交流，是真正地喜歡上了這個單純體貼又不失活潑慧黠的女孩子，而且她這些年一直沒有遇到過可心的小姐妹，與喬治安娜的相識實在是個驚喜，填補了她心中對手帕交的期待。

於是她比較委婉地道：「其實想一想，我的那種想法實在是有些不禮貌，所以盡量克服了。然後我發現，你哥哥同我哥哥還是很像的，他那麼疼你……」

天知道卡洛琳說出這句話時，有多擔心查爾斯的膝蓋會痛……

可喬治安娜基本上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她不會吝嗇用最大的善意來揣度別人的意思，所以聽了卡洛琳的話，她一下子心情變得更為陽光燦爛了：「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其實一直都想替哥哥說些好話，可是他這個人平時又真的很嚴肅，讓我一點底氣也沒有……如今你能夠這樣想，我真是太高興了！」

卡洛琳見她居然這麼高興，心裏也覺得作為心理年齡至少二十五歲（…？）的大人，偶爾這樣哄一哄小孩子也是蠻有成就感的。

卡洛琳與哥哥姐姐一齊將達西兄妹送到馬車前，在喬治安娜晶亮亮眸子滿懷期待地盯着自己時，卡洛琳很難騙自己說，她看不懂那其中的意味。

萌蘿莉——雖然很高挑，她的威力還是很大的，卡洛琳被煞到，頭腦一熱，就沖達西先生露出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友好笑容，然後在她後悔的念頭還沒完全冒出頭時，就被這一瞬間喬治安娜迎接英雄般欣悅的表情洗腦了……

於是達西先生看到的就是卡洛琳小姐第一次對着自己笑起來。

卡洛琳的長相不同於歐洲人的高鼻深目、五官濃烈，她輪廓柔和、線條更顯描摹精緻秀麗，嘴巴好像只有他一指點過去那麼大，可是這樣一笑卻讓人覺得那雙有些孩子氣的眼流光溢彩，尤其當她在專註地看着你的時候。

難怪查爾斯對卡洛琳小姐如此惦念，如果自己每次在家時都有這樣一張笑臉前前後後追隨，他也許也會覺得放不下吧。並不是說有喬治安娜在不好，只是卡洛琳小姐的笑容居然會讓人覺得幸福，就好像她眼中始終只有你一個人似的。

這種在二十一世紀花心渣必備的笑容，居然讓達西先生產生了這樣的感慨……不得不說您真是個好人！

尤其是卡洛琳之前對他一直有避如蛇蠍的嫌疑，今日居然從頭到尾都很友好，而結尾這個笑容就猶如畫龍點睛。

可這回達西先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誤會卡洛琳小姐是像別的女士一般，突然開始愛慕自己，更不會覺得排斥不耐，恰恰相反，他心中反而多了些彆扭的受寵若驚之感……

英明神武的菲茲威廉·達西先生垂下頭，藉著撣袖口的動作，掩飾自己的情緒——雖然實際上，他的臉這一階段幾乎就是世界未解之謎之一，難以探究。

最後兩位先生又確定了之後一齊去懷特伯爵府舞會的約定細則，然後兩家人相互友好地告別。

懷特府邸的舞會在平安夜后的第三天，卡洛琳依然不參加這次舞會，於是她一整個白天都耗費在替查爾斯路易莎挑選行頭上了。

路易莎不得不承認卡洛琳的眼光是非常獨到且有特點的，可卻總是顯得有些不符合當下的流行，有些過分保守了。

這也許是同她的個性有關，在與異□□往時太過內斂矜持，路易莎至今都沒有忘記卡洛琳第一次行吻手禮，之後卡洛琳偷偷告訴自己說，當時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險些沒忍住將手揮到那人臉上去——感謝上帝她並沒有真的那樣做……

可卡洛琳在選擇和搭配紳士服侍時，又是那麼的令人驚艷，這就美壞了賓利先生，原本最寵妹妹的他就對卡洛琳的一切建議照單全收的，萬幸只要卡洛琳有心思折騰，他總能成為當晚最低調卻時尚奢華的男賓——雖然妹妹有這樣心思的機會非常少。

想到可能在達西臉上看到些許羨慕和驚艷（您想多了…），賓利心中美滋滋的。

卡洛琳將自家哥哥姐姐送上了馬車，揮着手目送車子繞過轉角，她臉上的笑立刻皺了起來，有些沒形象地縮了縮脖子沖旁邊的老詹姆士撒嬌道：「今天真的太冷了，不是么詹姆？」

老詹姆士面上帶着慈父般的神情，他一生效力於賓利家，自己僅有的一個女兒也在二十歲時夭折了，所以雖然僭越，但在他心裏，卡洛琳小姐就如他的小女兒一般，讓人捨不得她受一絲絲苦。

「是老奴的疏忽！」老詹姆士看到卡洛琳身上稍顯單薄的天鵝絨長裙，忙匆匆引着她進門道：「我會去同瓊斯小姐說，今晚您恐怕受了涼，還是早些回房間躺着，再喝一盞熱湯，務必不能染上感冒了！」

卡洛琳用手攏著在口邊，像是很冷的模樣，可心裏已經在勝利地竊喜了。

要知道，這整幢賓利府邸中的人她都非常喜歡並且親近，只有來到倫敦後路易莎替她挑選的那位女家庭教師艾米利亞·瓊斯小姐讓她有些想要敬而遠之。

瓊斯小姐約么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中等個頭，許是因為生活操勞所以微微有些消瘦。她二十二歲時未婚夫意外過世了，她頗重感情，竟就一直未嫁，又為了照顧相依為命的妹妹，她不得不離開家自謀出路。好在她受過不錯的教育，曾經身世也很不錯，通俗些說就是她教養很好，在倫敦這種貴族扎堆的地方也很接地氣，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家庭教師這一職務，只是她前頭『調-教』的那家人有些苛刻，看起來體面卻時常拖欠工費，後來她輾轉聽說了賓利家的事，便與那戶人家分手，自薦來了這裏，並與路易莎一拍即合。

誠然，她是一位儀態舉止和學識都值得人尊敬的小姐，並且身世坎坷，令人同情，可是個性實在太過嚴謹刻板，常常木著臉，簡直是女版『達西』。

卡洛琳是個喜歡輕鬆愉快氣氛的人，又深受二十一世紀文化荼毒，偶爾還需要吐個槽開個玩笑之類的來調整情緒，可這些都是瓊斯小姐完全無法忍受的，甚至連卡洛琳自認為能裝模作樣的優雅做派都被她批的一文不值，更別提她懶散的學習態度了……

瓊斯小姐接過卡洛琳家庭教師一職后，就非常敬業地對卡洛琳嚴格要求起來，雖然卡洛琳覺得她的音樂、語言、繪畫和儀態等素養在這段時間有了質的飛躍，但這並不能讓她多一些幸福感。

萬幸瓊斯小姐來賓利家不足四個月，第三個月中她收到信聽說自己的妹妹生了一場大病，那是卡洛琳第一次從她那張面具般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焦慮的情緒。

賓利家是非常仁善的主人家，路易莎非常大方地預支了下半年的薪水給她，不僅照顧到了瓊斯小姐驕傲的自尊心，還安撫了她的焦慮——我們並不會辭退您。

可惜這對卡洛琳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雖然她也並不願意對瓊斯小姐的生活雪上加霜，但路易莎無異於是在告訴她，瓊斯小姐至少還要折磨她半年……

而瓊斯小姐在昨日終於歸來了！她恐怕是在妹妹病癒的第一時間就趕了回來，因為昨日不過是聖誕的第二天而已。

多麼敬業的人啊！感動的卡洛琳都想哭了……

白天她藉著替路易莎和查爾斯操持舞會行頭的理由，躲過了一時，路易莎也說瓊斯小姐剛回來，可以歇息一兩天。卡洛琳有理由相信，瓊斯小姐沒有捉着她練琴讀書寫字就是因為路易莎的這句話——整個賓利府邸，她最敬重的人就是路易莎了，和自己沒有半分錢的關係！

如今路易莎離開了，瓊斯小姐一定不會放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