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阿寶一直昏睡了兩日才漸醒轉過來。
夏雲初本還怕他醒來傷口疼痛難忍，沒想到他卻平穩地睡了過去。等他再醒過來，腿上的傷口也都已經乾結，他倒是無需去感受那些。這也不知道是他自己身體的自我保護，還是宿醉以後陰差陽錯的結果。
阿寶醒過來以後，都只是獃獃地看着自己的一雙斷腿，任誰在旁邊同他講話，他也不回答。他身上的高燒雖然漸漸退了下去，但心中的難受卻好似越堆越多。
隋弁親自到傷兵營帳里看過阿寶好幾回，不全是關心阿寶的恢復，而是要丈量阿寶大腿粗細，想要製造一個更舒適些的假肢。
這假肢的想法是夏雲初最先提出，隋弁就將夏雲初也拉入了對假肢的研製製造當中，非要夏雲初提些意見不可。
夏雲初也是無奈，不知道隋弁怎麼就覺得她一定還藏了些話沒說。
她實際是真不懂假肢機關的細節，可被隋弁逼得急了，也只能是胡亂說出些東西來。
「同腳接觸的地方，是不是該多鋪一些皮子，好讓人舒適些？若是只將假肢綁在腿上，可能並不很牢靠，若是換成扣在腰帶上頭，那便要穩健許多吧。」
夏雲初一說完，隋弁馬上就高高興興地去改進假肢去了，瞧得夏雲初哭笑不得。
她所說的這些，其實同假肢中間的機關沒有任何干係，不過是從舒適角度去考慮罷了。隋弁非要來問她，其實是什麼也沒問出來。
不過看着隋弁那興緻勃勃的模樣，想來要製造出真正能派得上用場的假肢，也僅僅只是時間問題。
夏雲初每日忙得打轉，又要應付隋弁，還有要抽出時間去見宋天岳，當真是連看醫書的時間都沒有了。
她被逼得只能在吃飯的時候翻一翻醫書，被旁人瞧見了，紛紛都誇讚起夏雲初，說是醫官大人醫術高明，卻還每日拿着醫書學習，當真是個楷模。
夏雲初聽了那些士兵的誇獎，心中暗自覺得慚愧。
她所有能耐都只在治療外傷方面，對病理藥理一類的事情可全然沒什麼接觸。要是軍中忽地有人感染了風寒，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中藥去治療。要是再不多學一學醫術，日後要有什麼瘟疫的苗頭，她可能都無法發現。
連續不斷的陰雨天氣終於停歇了下來，昨日還是陰雲密佈的天空，才睡了一覺起來，忽地就變成了暴晒。
好些士兵早上走出營帳，都差點兒沒被那毒辣的日頭曬得頭暈目眩。
夏雲初也是好久不見這樣晴朗的天空，見到天上高遠開闊的湛藍，連一絲雲帶都沒有，忍不住也是一怔，然後才忽地想起什麼，扭頭問李順，道，「順子哥，敵軍那邊開始應戰沒有？」
「沒有。他們糧路被將軍領人劫了幾次，軍中糧草不足，說是已開始殺戰馬應急。」李順倒是對兩軍的狀況十分清楚。
夏雲初聽了，心中甚至對敵軍生出了一絲同情。
不過，她的同情也僅僅只維持了一瞬，很快就又煙消雲散了。
只有她清楚，上輩子秦軍因為那一次夜襲而敗得有多慘。
而這次，怎麼也該輪到敵軍敗亡。
夏雲初一邊想着，一邊將自己營帳裏邊的被鋪都收拾了一遍，交代外頭幫忙做事的士兵趁著好天氣拿去漿洗。她話都還沒交代完，就見五九快步跑了過來。
五九最近也不知是吃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好似膨脹一樣迅速長大。不但身量拔高，就連原本瘦骨嶙峋的身體也漸漸長出些肌肉來。最明顯的是他臉頰兩端的位置，此時看去，已經不再是那種乾瘦的凹陷，而就像一個正常普通少年那樣，有了些許朝外的弧度。
隋弁並沒有很刻意地去對他好，可夏雲初還是能感覺到五九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就一個奴隸而言，五九能吃飽穿暖，可已經是相當難得的待遇了。
等五九面上有了些許肉以後，夏雲初才發現這少年其實長得很不賴。
不同於李順和宋天岳那種武將的糙厲，五九的五官有種那二人都無法比較的精緻。
這個不知來自哪個國家和民族的奴隸，身上可能是帶着蠻族血統，瞧著就像是夏雲初曾見過的那種混血兒，輪廓很深，眼珠子的顏色也並不是黑或琥珀色，帶着一絲淡淡的金光。
五九若是再長大一些，說不準是個長相相當好看的美人。
夏雲初心中想着。
五九去卻哪裏知道她的想法，匆匆跑過來，同她講，「主子要見你。」
他說話還是這樣簡潔。
夏雲初卻大致猜到了什麼情形，心中一喜，問道，「是那假肢已經造出來了么？」
五九點頭，也不答話，轉身就做出一副要在前頭帶路的姿勢。
夏雲初見他這樣着急，也無可奈何，匆匆將要交代的事情說完，喊上李順一道，就跟着五九走了出去。
等稍微走遠了一些，夏雲初便發現五九正領着她，向傷兵營帳的方向走了過去。
隋弁前兩日稍和她提起過假肢快要研製成功的事情，夏雲初本以為他還需要再花些日子折騰，卻沒想到隋弁這麼快就將假肢給造了出來，而且直接就拿到傷兵營帳去，大概是要用到阿寶身上。
她着急地走了一會兒，還沒靠近傷兵營帳，遠遠地就已經聽見那邊傳來了鼎沸的人聲。
「……怎麼跟趕集似的啊。」夏雲初有些哭笑不得地說着。
五九沒有答話，甚至都沒有回頭。
又轉過了一個營帳以後，夏雲初終於見到了那前邊的情形。
只見在傷兵營帳前頭，有一大群士兵正圍攏在一塊兒，好像是在看什麼稀罕一樣，一邊瞧著，還一邊不住地討論。
李順長得高，朝那邊一望，頓時搖頭，道，「裏邊好像是軍備大人同阿寶。」
「在試驗假肢么？」夏雲初問。
李順又看了看，也不敢很確定。
「不過，」他一邊朝那頭看去，忽地就笑了笑，「阿寶在笑着。」
夏雲初不再問了。有了李順的這句話，其他的事情都顯得不那樣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