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那些醫兵聽了夏雲初的話,頓時一鬨而散。

至於他們背後會不會說些風涼話,夏雲初就管不著了。

她等醫兵都散了以後,這才拉着李順,同他說了手術的事。

處理傷口一類的瑣碎功夫,夏雲初自己都能做好。可就唯獨是在處理斷骨的時候,她需要李順幫忙。她就是有了手術刀,手上的勁兒卻也是不夠的。

李順聽她說完,忽地就是一笑,道,「我是否也要用烈酒洗一遍身子?恐怕軍備大人沒有那樣多烈酒。」

夏雲初聽了,也跟着笑起來,搖搖頭講,「擦一擦手就是了,哪裏當真要用烈酒洗身。我那不過是嚇唬他們的話。不過,我倒當真是不願他們進去。人太多,總歸容易出亂子。」

李順聽夏雲初這話,好像是把他自己和其他閑人都分開了,心中頓時就高興起來。

二人稍吃了些東西,又歇了一會兒,等隋弁將東西都送過來以後,夏雲初便忙活着開始要做這場簡陋到極點的手術。

營帳後頭早就圈出了一個空房間,四周牆上都點了火把,將那小小的地方照得亮堂堂的。

那裏頭放着長巨大的木頭桌子,桌子早用烈酒擦過一遍,連地上都盡量清理得乾乾淨淨的。

隋弁親自拿了酒過來。

他才剛將酒囊塞子抽開,裏邊的香氣就猛地噴涌而出,熏得營帳當中的人全都抽動鼻子。

「啊喲,這是什麼酒,好香啊。」

有個躺在一旁的傷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特別處理過的烈酒。要先將人灌醉了,才好做手術。」隋弁代替夏雲初回答著,不過他這說話的神態也太得意洋洋了些,「這可是我歷經千辛萬苦才造出來的烈酒,等再釀得好一些,就該對外販售了。你們以後回到家裏,說不準就能見到鎮上有賣這隋家產出的烈酒……啊喲,五九,你幫忙把這灌下去。」

邊上有人聽到這話,頓時輕笑了一下,道,「阿寶這還掙了一頓酒。」

卻沒有人跟着他一塊兒說笑。

他們都不曾經歷過什麼手術,只聽說醫官大人要將阿寶的腿切掉,就足夠讓他們覺得驚駭。那人想要大家放鬆點兒心思,卻根本沒起到什麼作用。

五九卻好像完全不受這營帳裏邊的氣氛影響。

他面無表情地結果隋弁手上的酒囊,直接就轉身去扶起床榻上的阿寶,將酒壺塞到了阿寶嘴邊。

夏雲初有時候甚至懷疑,五九是不是不大聽得懂大秦官話,所以才顯得這般冷漠。

五九的動作看似粗魯,實際卻很仔細。他的每一步都做得恰到好處。

將人扶起來的時候雖很快,卻沒有拉扯到對方身上的傷口;而將酒囊塞入到對方嘴唇邊上,更是剛好就擱到了恰當的位置,也沒有壓迫到對方的牙齒和嘴唇。

五九輕輕一抬手,香濃的烈酒就灌入到了阿寶口中。

阿寶早就因為持續高燒而有些昏昏沉沉的。有液體倒入他口中,他也不管那到底是水還是酒,只本能地往下吞咽。

一直到酒囊中的酒全倒光了,五九這才將阿寶放下,輕輕動了一下下頜,乾巴巴地講,「好了。」

夏雲初看了五九一眼,正猶豫着是不是該說句「多謝」,五九卻已經悄然無聲地又站回到了隋弁身邊去。看着他那模樣,好像其他人不管說什麼話,都無法撼動他分毫一樣。夏雲初見他那樣子,也就只好放棄了心中的念頭。

她走到了阿寶身邊,手上拿着一根細細的銀針,輕刺到了阿寶手臂上。

阿寶一動不動,連神經反射的抽動都已經被酒精麻痹了。

這個地方的人果然不曾喝過這樣烈的酒,一酒囊灌下去以後,血液裏邊酒精的濃度就足以讓他們直接化成一灘爛泥。

夏雲初這才點點頭,轉身去同隋弁說了句謝,又向李順下指示,道,「順子哥,你把人抱到後頭去,咱們開始吧。」

李順早聽了她安排,並不驚訝,彎身就抱起了床榻上的阿寶。

這人若是清醒著的時候,多少是會有些動作支撐身體。那是一種自己都沒辦法控制的緊繃。

可如今阿寶是醉得一塌糊塗,當真好似一灘爛泥。他渾身就沒有一個關節是在用力。李順將他抱起,他卻渾身不住向下沉滑,好像馬上就要摔到地上去。

夏雲初見這人當真是癱軟到了一個程度,趕緊就伸手在旁邊扶了一把,二人這才托著阿寶,踉踉蹌蹌地往營帳後頭走了過去。

那些醫兵本是想要跟在旁邊看着的,可他們先前被夏雲初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現在又見送東西過來的軍備大人也只是留在外邊等,也就不好意思多說什麼了。

若是在別的地方同這軍備大人共處一室,他們說不準還會有心思上前去搭幾句話,看看能不能得到點兒什麼好處。

可現在所有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就向後頭那個臨時的「手術室」飄過去,一時竟都沒有人上前去和隋弁講話。

隋弁其實也十分關心手術的情形,壓根兒不想和旁人虛與委蛇。那些醫兵和傷兵不和他搭話,他倒是樂得輕鬆,也跟着拿眼睛一路瞧著那邊的方向看。

他心中想着的除了手術的結果以外,還不住地盤算著假肢一事。

原先夏雲初說要將截肢的設想全送給隋家的時候,隋弁心中其實還有些不以為然。他總覺得夏雲初是因為看不透這假肢背後的利潤,所以才輕易地將這東西送人。

如果當真像夏雲初自己所講的那樣,她是師承某位藏於深山的異人,那她恐怕也很有些不知世事。

然而,就在方才,隋弁見到了阿寶腿上的傷。

他忍不住就想起夏雲初的一句話。

當他追問這些假肢細節,又說起這是能掙大錢的營生,夏雲初曾垂下眼帘,輕輕說過:

「我只願你和隋家,即便到了再往後,也不要忘記——那些要用到假肢之人,有多少是為了大秦才受的傷。」

——為了大秦才受的傷。

隋弁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床鋪,那是阿寶方才還躺着的地方。在那床褥之間,還殘留着一股淡淡的血水味道,叫人忍不住回憶起那可怖的傷口。

他面上忽地就露出了個苦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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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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