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李順輕輕將阿寶放到了木桌上。

夏雲初將所有工具排開放在邊上，又低頭看了看阿寶腿上的傷口。

他腿上的狀況相當糟糕，傷口一直處於種血肉模糊的狀態，別說是癒合了，就連結痂都不曾。這傷口本就不住地在流出膿水和腐血，等喝了酒以後，血壓升高，傷口處就更是滲出了許多血水來。

夏雲初這些日子來一直面對着這個傷口，又早知他喝酒會對傷口造成的影響，根本就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她自己手上力氣不夠，就指揮着李順，在阿寶大腿根部附近緊緊綁上了兩段繩子。

李順的手勁可不是夏雲初能比的。

等他綁完繩子以後，夏雲初發現那兩段繩子都好要鑲入到阿寶的肉裏邊去了。要不是阿寶現在已經醉得如同一團爛泥，就是這綁繩子就能將他痛得跳起來。

隨着這繩子綁緊，阿寶傷口中往外冒的血水頓時就少了不少。

李順見到夏雲初的神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你說……盡量綁緊一些。」

「嗯，你這樣綁沒錯。」夏雲初倒誇了他一句，「你瞧，他傷口上的血馬上就少了吧。受傷以後，在靠近胸膛的位置緊緊綁上繩子，就能減少流血。你日後若手腳受傷了，也可以用這法子止血。」

李順在一旁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夏雲初也不多話，拿起手術刀，靠近了阿寶的傷口。

阿寶腿上的傷口是半開放式的，雖然有着創口，可卻還有不少皮膚和肌肉相連。

夏雲初先是小心地用手術刀將他腿上相連着的皮肉都切斷。

阿寶一雙斷腿其實早就沒了血流供應，已經壞死發黑。

等刀子斷開了雙腿和身體的連接以後，那一雙平放着的腳就只好像是另一種生物遺留下的殘骸一樣。李順在旁邊安靜看着，覺得那雙腿完全沒有一點兒真實感。

在切斷皮肉的過程中，夏雲初十分注意地找到了股動脈，小心地先用止血鉗將股動脈夾住，先是用針線將血管縫合，然後才輕輕切斷。

腿上連着有幾條較為粗大的血管，她全是用同樣的手法處理了。

這若是在以前，她可是不敢想像自己能有這樣漂亮的手法。現在她的手卻如此穩健。她甚至好像隱約記得那些血管所在的位置。

她在操作的時候相當細緻認真。

其實從李順的目光看去，夏雲初根本不是知道哪裏有血管，而是在用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在剖開皮肉，盡量不因為過大的動作而造成損傷。

她一直低頭處理著那個傷口，在這微涼的時節，額頭上竟滲出了層細密的汗珠來。

可夏雲初自己太過於專註手上的動作，根本就好像沒發現面上的汗水一樣。也就是在汗水流到她眼睛上的時候，她在微微眨一眨眼，抬起肩膀稍微蹭一蹭面上的汗。

李順本想要提醒她，讓她擦一擦面上的汗，卻見到夏雲初滿手是血污，還沾著些腥臭的膿水，又哪裏能夠擦臉。

幸虧夏雲初早也有了經驗，在做手術以前，早就將一對衣袖都挽了起來，綁在肩膀附近，這才沒有讓血污沾到衣袖上。

不過，她這造型也就顯得古怪可笑起來。

一個姑娘家光着雙臂，到底不是什麼好看的模樣。李順甚至都有些懷疑，夏雲初不願讓其他人也跟着到這裏邊來，是不是也有考慮到這方面的原因。

尋常截肢手術可能沒她做得這樣細緻。

夏雲初沒有去醫院見識過，自然也不清楚那些醫生是怎麼做的。可她也沒辦法。

她所面對的條件太過糟糕，一個不慎就會造成大出血。在這種地方，大出血就等同於直接宣判死亡。她連阿寶的血性都搞不懂，更不要說是找人來為他輸血了。

這樣一直細緻地忙活了好久，夏雲初才終於將阿寶腿上的血管全都處理完畢。

一站直身體，她就感到腦袋一陣眩暈，後背好似一道常年沒有打開的老舊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來，痛得她幾乎當場就僵住。

李順先前就見過她暈倒在澡盆裏邊，現在見她又是身子輕晃，趕緊就過去將她扶住。

「沒事沒事。」夏雲初趕緊擺手。

結果她一甩手，又忘了手上的血污，李順好不容易才拉着她避開了那飛濺的血。

「……」夏雲初呆了一下，然後才嘆了口氣，道，「順子哥，你去將骨頭切斷吧。我先……緩一緩，你切斷骨頭，我再最後處理傷口。」

李順應了一聲，拿着刀子就過去了。

他要做的事情並不困難，不過是力氣活兒。

夏雲初的屁股都還沒沾到椅子上，李順就已經將兩根腿骨切斷了。夏雲初只要咬牙又回到了桌子前邊。

她倒是也想要歇息，可一想到阿寶腿上的傷口還在不住淌血，她就沒辦法安安靜靜坐着。

還是趕緊將這傷口處理完了，那大家都可以好好歇一歇。

先前在切割皮肉的時候，夏雲初就已經對血管做了處理。現在不過就是要稍微將傷口燙一燙，封住外露的血管和肌肉。

可她一看阿寶腿上的傷口，眉毛頓時就是輕輕一跳。

那傷口比她所想的還要更複雜一些。

方才還沒完全截斷腿骨，她看得不很清楚。

現在腿骨已斷，那雙壞死的腳拿開以後，夏雲初瞬時就發現那傷口當中還夾雜着許多碎骨。

「……粉碎性骨折。我怎麼沒早想到呢。」

夏雲初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她到底還是有想漏了的地方。

若是早知道碎骨已經鑲嵌在肌肉裏邊，她肯定會再向隋弁要一個鑷子，也好處理這些碎骨。

現在就是不處理這些碎骨，其實也無礙。不過是碎骨陷在肉中，以後總會隱隱作痛罷了。夏雲初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拿起了一旁放着的止血鉗。

這玩意兒比不得鑷子靈活，但也將就。

許是李順的止血帶綁得足夠緊，阿寶的出血量遠沒有夏雲初所以為的那樣大，完全可以撐得住再來一點兒小手術，將肉裏邊的碎骨全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