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銃之炎(五)

第九十九章 銃之炎(五)

「為什麼這麼說?」埃修跳下馬背,一邊舒展筋骨一邊問。

「士氣是他們的致命弱點。」多諾萬篤定地回答,「殺散一支正規軍的士氣其實並不比鑿穿他們的陣型輕鬆多少,但是如果對象換成預備部隊卻截然不同。而就我至今在潘德的見聞與觀察而言,瑞文斯頓的預備役戰鬥素質相當糟糕。薩里昂與菲爾茲威的預備役制度同時受到帝國與我家鄉的影響,已經相對完善,他們的預備部隊由退伍老兵以及受過長期軍事訓練的民兵組成,動員令一經發出,只要武裝到位,短時間內就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覷的戰鬥力,一旦常備軍蒙受慘重損失,也可以通過預備役快速填補人力,再次投身戰場。相比之下,瑞文斯頓的預備役制度就粗糙得不忍直視,或者說瑞文斯頓根本不存在正兒八經的預備部隊,我聽說瑞文斯頓領主的預備役部隊名冊里永遠包含了自己領地里的全部子民——老弱病殘也不例外。這就導致了瑞文斯頓臨時徵兆的預備部隊從紀律性到戰鬥力,再到士氣的強固程度,是全方面的慘不忍睹。北境的吟遊詩人腦子裏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竟然美其名曰『全民皆兵』。」多諾萬又用力地啐了一口,「不就是窮,負擔不起維持預備役的開支么?」

「我大概明白你意思了。」埃修想了想,「我不需要全部幹掉這一千五百人,只要乾淨利落地宰掉一兩百人他們就會自行潰敗。」

「我開始覺得領主你可能確實有一名超一流武者的本事了。」多諾萬朝埃修挑起大拇指,「我原本只想說七八十人的。但前提是這一千五百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你身上,如此士氣垮塌起來最有效率,但若是對面分成多股部隊進攻,依斯摩羅拉的壓力仍然很大。我如果是那一頭的指揮官,我或許可以分出一千人把你圍住,隨便你殺,剩下的五百人依然可以輕鬆踏平防線——但如果你能迅速鑿穿陣型的話馳援本陣的話,又另當別論。」

「聽起來的確是勝券在握的樣子。」埃修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言語間,那桿極冰之崖旗已經逼近到了一個岌岌可危的距離,騎着駿馬的斥候已經發現了堅冰構建的工事以及工事前的埃修與多諾萬,有幾個膽子大的想抵進偵查具體情況,但他們錯誤地估計了埃修手中那張長弓的射程以及埃修本人的爆發力。埃修從腳下的雪地中抄起幾根箭,數個大幅度的箭步之後,斥候們自以為的安全位置頃刻間淪為無從躲避的死地。埃修接連張弓搭箭,在那幾人反應過來調轉馬頭前將他們一一射殺,隨後再急奔回原位,步伐連貫成兔起鶻落的一瞬,其他斥候都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在雪原上閃動的鬼影,以至於同袍突兀從馬背上栽倒的屍體都宛如幻象般不真實。

「我覺得你本可以趁勢追擊,直衝本陣,」多諾萬裝模作樣地鼓了幾下掌,「若是生擒了對方的指揮官,那這一仗還沒開始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埃修沒吭聲,他有這個想法,但並未付諸行動,孤身硬闖一支千人部隊的陣線終究過於魯莽,更何況對方不可能不會對此作出針對性的佈置。表面上看去,這支隊伍由克里諾·阿爾德瑪那個毫無骨氣的蠢貨指揮,但誰知道那桿極冰之崖旗下會不會另有其人?對埃修威脅最大的無疑是鐵熊道格拉斯,但北境就猛犬與鐵熊兩名超一流武者,在內戰中需要相互制衡;其次則是伊絲黛爾,儘管個人武力不及埃修,但如果是她在那桿旗下,也許等待埃修的還有一隊重甲強弓的波因布魯守備軍——考慮到對方遲緩的行軍速度,可能性並不低,上次那輪幾乎置埃修於死地的密集齊射着實給他留下了極深的陰影。埃修現在還不知道為了露西安娜,伊絲黛爾目前正跟他處於同一戰線。

「你該回到戰鬥崗位了。」埃修對多諾萬說,同時拍了拍焚野,示意後者暫時藏身到工事之後。多諾萬隱晦地指了指埃修的腰間。埃修這才想起來多諾萬的望遠鏡被自己無意識地掛在了腰間,不過他並沒有立刻歸還的打算,只是做了個「執行命令」的手勢。多諾萬知道自己暫時是要不回這個望遠鏡了,悻悻地轉身撤入工事。

埃修摘下身後的火槍,試探著用左手把望遠鏡固定在槍身上,不斷地調整位置,很快就達到了埃修預想中的效果:望遠鏡順利地起到了輔助瞄準的作用,視野被放大過若干倍后,只要把握鏡頭與槍口位置的相對關係,遠距離定位目標變得極其輕鬆。埃修先通過槍口自帶的準星確定了那根旗杆的位置,還摸清了掌旗手深淺不一的步伐規律。在望遠鏡中反覆對照校正數次后,埃修扣響了扳機。巨大的轟鳴中,旗杆應聲斷折。埃修則退了數步,單臂擊發的后坐力之強,讓自己抵著槍托的肩膀都隱隱作痛,埃修猜測自己的皮下出現了一大塊轉瞬即逝的淤青。

「腦子挺靈光的。」赫菲斯托站在望樓上,微微頷首。要不是時間實在緊迫,工匠長其實是有能力為那桿火槍再加裝一個望遠瞄具——原型正被他端在手裏,但還沒來得及設計刻度,以及在構造上做些符合人體工學的改良。不過既然埃修能自己琢磨出門道,赫菲斯托倒也樂得清閑。老人施施然抬起視線,將鏡頭對準遠處的軍隊:「現在讓我來看一看,赫菲斯托的造物引發了什麼反響……」

阿爾德瑪公爵轉過頭,驚怒交加。斷折的旗杆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左肩,險些將他從馬背上砸下去。旗幟被風倒卷著撲上來,一時間他的整張臉都被粗糙的布料包裹、摩擦。阿爾德瑪惱羞成怒地扯開旗幟,他的掌旗手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中斷折的木棍,鮮血從他雙手迸裂的虎口間湧出,慢慢地浸滿了整張手掌。騷動在本就算不上齊整的隊伍中蔓延開來,所有人是先看到軍旗斷折,然後才聽到那一聲響亮的轟鳴,像是天穹之上的雷震,又像是地層之下的叱喝。

那是什麼武器?阿爾德瑪公爵齜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同時慶幸自己沒有跌下馬,要不然這支臨時徵召起來的軍隊大概會立即作鳥獸散,先前那幾個屁滾尿流爬回來,在彙報時連話都難以講清楚的斥候造成的影響已經夠惡劣的了。阿爾德瑪公爵原本想帶上自己身經百戰的私屬部隊直接踏平依斯摩羅拉,但是他悲哀地發現自己一手帶出來的軍隊指揮權不知何時已經旁落,鮑里斯在沒有通知自己的情況下已經將波因布魯的常備正規軍——連同波因布魯守備軍在內——全部調往前線馳援正在與亞歷克西斯公爵接戰的阿拉里克公爵。可按常理來講,擁有超一流武者鐵熊道格拉斯的阿拉里克公爵在正面戰場上應該是所向披靡。阿爾德瑪公爵向鮑里斯詢問前線的具體戰況,後者卻只是輕飄飄地說:「你沒必要知道,王儲跟巴蘭杜克才是你現在該操心的事項。」那一刻阿爾德瑪公爵就明白,他已經被非公開、非正式地摘除出了利益集團,在這場內戰中連一口熱湯都喝不到了——想要挽救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儘快從巴蘭杜克手中奪回王儲普魯托爾,那樣他還有些許的可能投身前線。

阿爾德瑪公爵很不想動用波因布魯的預備役,因為他知道這支名義上的軍隊各項條件究竟有多糟糕——哪怕有阿拉里克公爵扶持,波因布魯的財政狀況依然只夠維持常備部隊的戰鬥力,這是由多方面原因所決定的,黑矛騎士團的補助本身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而波因布魯公爵對這支棲息在自己領地上的精銳武裝沒有任何的指揮權;重甲強弓的波因布魯守備軍每年的裝備維護費與軍費同樣會吃掉一大筆稅款,波因布魯雖然窮,但是每一名波因布魯守備軍的薪俸甚至比瑞恩的龍騎士隊長還要高——如果不是這樣,單靠被選入守備軍的殊榮並不會讓人長久地鎮守在這邊陲的城鎮。此消彼長之下,留給預備部隊的費用基本沒有多少,波因布魯也不像申德弗,坐擁使落半島的大片不凍原,能以半農半兵的方式維持預備役。波因布魯的預備役從來沒有組織過像樣的訓練,如果不是瑞文斯頓每年都會從國庫里發放預備役補助,阿爾德瑪公爵都有心將其解散,一了百了。率領這群不倫不類的軍士穿越雪原簡直是折磨,因為蘭馬洛克不在身邊,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親自過問,自從他繼承公爵頭銜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與軍隊底層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了,行軍數天後,阿爾德瑪已經有心力交瘁的感覺。

不過這支預備役也不是用來對付巴蘭杜克的。阿爾德瑪公爵見識過埃修可怕的身手,也因此下意識地將這北境這名新晉的男爵與猛犬以及鐵熊相提並論。他沒指望自己麾下這一千五百人能給一名超一流武者造成多少麻煩,如果是一千五百名死士或許還有戲,一千五百名雜牌軍的話,剛一接觸便會肝膽俱裂地潰逃。鮑里斯其實早為阿爾德瑪公爵準備好了殺手鐧,而這一千五百人正是這殺手鐧的掩護。

阿爾德瑪公爵定了定神,對傳令兵說:「通知投石機部隊,讓他們上前,前鋒部隊。列楔形陣盾牆推進三百米,左翼右翼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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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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