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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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怕。」說話的是一個身穿花衣花褲的小女孩，說這話時她正戰戰兢兢地拽住男人的衣角，小臉低垂著，不算大的眼睛裏清楚地佈滿了膽怯和緊張，有些委屈的語氣卻沒有打動男人。

「別怕，勇敢一點兒，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去找個位子自己坐下，好嗎？」男人的聲音並不太溫柔，有些壓抑的不耐煩，小女孩鬆開了手，她知道男人不會理會她的，於是低着頭找到最近的空位置坐了下來，一直沒有抬起頭，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哭了。

那一年我7歲。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邁進學校。

那一刻，我懂得，不要期待爸爸的溫柔。

……

第一天渾渾噩噩地過去了，放學后眼淚早就幹了，我必須保證自己狀態良好，父母不會喜歡我流淚的樣子，甚至只是紅了眼眶也不可以，儘管我知道他們是愛我的，因為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卻還是忍不住幻想各種離家出走的路線。

開學后的第三天，班級里來了一個壞孩子，小小年紀就打扮的十分非主流，他的頭髮很長，遮住了眼睛，皮膚很白，甚至比班裏的女生的皮膚還要白，大家都穿着端正的校服和運動鞋，他卻踢踏着人字拖，穿着自己塗鴉的t恤衫，及膝的緊身褲，那是我在想，這個人不是個好孩子，我要離他遠遠的，果然，六年的同班同學，我們終於是沒說過幾句話。

與汪蘇浩想比，學校里總做那麼一兩個白馬王子型的男生，讓不少偷偷女生暗戀着，學習成績優秀，性格很好，會打球，對付女生有自己的一套，或溫柔，或霸道……蘇朋就是這樣的人，而我也很不幸的成為了他萬千偷慕者中的一員，是的，我暗戀蘇朋，不過不是在同窗六年的時候，而是不小心在小學升初中的陰錯陽差下，我們分到了一個班級，當我看了第一本愛情小說的時候，少女的心蘇醒了，把那當做緣分與命意。

現在先來講一下我的小學吧。

我從來不覺得家長接送孩子上下學是天經地義，除了報道那天爸爸送我來學校，媽媽接我放學，從此，我都是一個人，當然，這並不代表我會很自由，可以在路上惹事，事實上，我每天按時到家，按時吃飯，按時寫作業，按時睡覺，那時的我，可以說是一個機器娃娃也不也過，於是我開始攢錢，計劃着離家出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覺得爸爸媽媽和別人的不一樣，雖然會為我做好吃的飯菜，卻從不像其他父母溺愛孩子，原諒那時我的小心眼，我也想要被溺愛，哪怕會害了我，也不想像個父母不愛的小可憐，偷偷躲在角落裏眼紅別的孩子在父母懷裏盡情撒嬌，而且我的零花錢少得可憐，每天只有一塊，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了，錢應該攢起來，不能揮霍，於是我用整個小學三年級攢了一千塊，準備離家出

走。

「芸薇，你要去哪兒？」纏着我的是最近三叉神經打結，要死要活在我身後喊著『喜歡你』的洪宇，戚洪宇。此時他正抓住我的手，笑得一臉討好。

「男女授受不親，你放開我。」我雖然是一副老實的面孔，但是涉及男女問題，是絕不會服軟的，因為爸爸媽媽常說，要和所有異性保持距離，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是什麼原因，不過還是覺得挺有道理的。於是兇巴巴地甩開戚洪宇的手，他好像不太開心，可是我要離家出走，不能告訴他啊！

「芸薇，我是真的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戚洪宇絲毫不受我的威脅，抓着我的手怎麼都不肯放開，我甩啊甩，怎麼都甩不開。天知道，那時我們才三年級，兩個10歲不到的小屁孩，談什麼戀愛？而且，我根本就不懂什麼是女朋友！

「戚洪宇，你再不放開我，我就咬人了。」我認真的威脅，堂堂一代乖乖女，我的形象被他全毀了。越想越氣，我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芸薇，你……就這麼討厭我？」戚洪宇用受傷的小眼神控訴我，我心裏感覺痛疚，覺得自己有點兒壞，就不自覺地想要低頭認錯，誰知道——

「你連看我都不想多看一眼，童芸薇，我不會再喜歡你了！」戚洪宇就這樣氣哄哄地走了，果然說話算話，以後的三年，我們之間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甚至直到初中畢業，我們也沒在說過一句話，在初中的偶遇，也當做空氣，我想，我真的不適合交朋友。

戚洪宇走了，我繼續自己的離家出走計劃，背上粉色的hellokitty雙肩包，裏面有一大塊麵包和我最愛的一大罐酸奶，當然還有我的一千塊（當然包括壓歲錢），我要去闖天下了，心裏一陣自豪，還有那麼一點兒悲壯。

「童芸薇，你這是要去哪兒？」為毛啊，離家出走怎麼這麼難？我在心裏大喊『冤枉啊』，不得不回頭面對來人——汪蘇浩。

我和他完全就是兩個極端，老師上課時經常會提到他的名字，和我做對比，當然，我是正面教材，他是反面教材，其實，我也不太喜歡那個禿頂的男老師，不過，我是乖寶寶，不能像汪蘇浩表現的那麼明顯罷了。

「我回家啊。」我做出平時的柔順乖巧的樣子，小聲回答。就這樣，我學會了撒謊，而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我送你吧，今天我心情好。」他說着就過來要牽我的手，我趕緊避開，心裏吐槽，你心情好，關我什麼事？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我真不是害羞，臉紅絕對是生理反射，臉上熱熱的，更加不敢抬頭，被他看見臉紅，想想都覺得好丟人！

「我說送就送，啰嗦什麼？！」他不悅地堅持，我也很不爽，也不顧臉紅了，抬頭瞪着他，「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說不用就不用！」一氣之下，也顧不得敵我力量的懸殊，我惡狠狠地瞪着他，許是沒料到乖寶寶也會發脾氣吧，汪蘇浩明顯地愣了一會兒，然後就過來牽我的手，我躲，他追，我哪裏是他的對手，手被大力握住，生疼。我想他是在報復我，因為他從不打女生。

「好痛，你放手。」我有些害怕，畢竟打不過他，於是準備用咬的，剛準備下口，汪蘇浩突然抱住我，不知是什麼原因，只覺得臉更紅了，一半是害羞，一半是憤怒。於是拚命掙扎，想要擺脫他的束縛。他自然不會放過我，至今我仍不知道，當初他是怎麼把我摔倒在地，卻沒有摔疼我，只是整個人壓在我身上，問我，「服不服？」

好吧，我很沒出息地服了，然後第一次離家出走就這樣被扼殺了。

不要以為我和汪蘇浩會再有什麼交集，那天之後，戚洪宇放棄我的那天之後，整個學校掀起了早戀的風暴，汪蘇浩很快就找到了目標，我們班最漂亮的兩個女生中的一個——彩夢，凌彩夢，蘇朋也參加了這場風暴，他追的是另一個漂亮女生——盈盈，顧盈盈。而我，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奧特曼』，因為，我拒絕了洪宇，所以我是落伍之人，在所有人的眼裏，都屬於不正常。

孤孤單單又過了兩年，我開始了第二次離家出走的準備，說實話，三年級之後，爸爸媽媽顯然對我好了很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很嚴格，偶爾也會寵溺，每天也不必學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我一直懷疑他們想要我嫁入豪門，否則，拿來那麼多的規矩？漸漸的，離家出走的念頭淡了，可是，我還是想走，他們居然不來參加我的家長會！太丟人了，所有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着，只有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里訓話，我覺得，他們還是不夠愛我，或許，他們根本就不愛我！

原諒我的任性，小孩子的心有時是很敏感的，而我恰恰是最敏感的那個，雖然我不是雙魚座，其實我也知道，爸爸媽媽怎麼可能不愛我？不愛我，會做好吃的飯給我嗎？不愛我，會帶我去醫院，陪我打針嗎？

離家出走的念頭定了下來，現在我已經有了2000塊，如果早知道還要離家出走，我就不會吃那麼多零食了，我背着粉色的帆布包，上面沒有hellokitty，只有一個簡單的笑臉，我覺得我已經很成熟了，至少已經不再喜歡hellokitty了，包里有指南針，我天真的以為，離家出走就是一種探險，指南針可以告訴我方向，然後我隨便坐了一輛公交車，據說這種工具，環保又實惠，我是要過生活的人，不能揮霍。

車子啟動了，我激動的就差內牛滿面，離家越來越遠，我突然有點兒害怕——

以後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飯了，也吃不到爸爸做的菜了，沒有舒服的沙發，也沒有可愛的大床，只能住帳篷，而且沒有電視機……想到這些，不知不覺我已內牛滿！

「嗨，童芸薇，這麼巧？」汪蘇浩突然出現，我嚇得收回眼淚，怎麼會……這麼巧！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其實我已經有點兒後悔了，離家出走太可怕了，如果遇見怪獸怎麼辦？雖然這裏是中國，但我們同住一個地球村啊。

「我今天回家，我家住在郊區，所以要坐公車。」汪蘇浩無所謂地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他應該是經常坐這班車吧，為什麼覺得他長得比蘇朋還好看，汪蘇浩的眸子是琥珀色的，皮膚很白，而且有一股不屬於孩子的成熟幹練，說實話，我有點兒崇拜他，因為我，一直很笨，總是被人家說幼稚，雖然我還是個孩子。

「我……周末在家沒事做，所以出來走走。」我說過，我已經越來越會說謊了，說這話時，我真心地不臉紅。

「哦，你確定自己不會迷路？」汪蘇浩懷疑的看着我，好像還有些擔心，好吧，我是路痴，不然也不會上了車才害怕。

「我也不知道。」我小聲說，自己想着怎樣說才不會更丟臉，汪蘇浩看着我，我又低下了頭，因為我又臉紅了！

「你不會是離家出走吧？」我驚訝地看着他，馬上搖頭否認，他這個人，怎麼這樣可怕？明明我什麼都沒有說的，他卻什麼都猜得到似的。

「也對哦，乖寶寶怎麼會離家出走，待會兒你跟着司機，就能回家了。」他狀似無意地說道，我感覺手心已經被汗浸濕了，我真的算是個乖寶寶嗎？我又為什麼要那麼聽話？那一刻，我質疑了，其實，我想要的，只是被愛的感覺，簡簡單單的一種感覺而已……

那天我聽汪蘇浩的話，跟着司機叔叔回到了市區，徹底打消了離家出走的念頭，而汪蘇浩和我也再沒有了什麼交集，不過，我想，記憶中，他是個壞孩子，卻是一個好人，這，永遠不會改變。

和所有人陌生的分手了，我們很快升了初中，而我居然陰差陽錯地和蘇朋分到了一個班級，至於汪蘇浩，我一直沒有他的確切消息，只是據說他和凌彩夢分手了，正在接手家裏的事業，一個初中生。

早戀的風暴在新的學校得到了發展，而我仍然是可笑的，因為我還不懂什麼叫做喜歡，只是覺得男生和女生不應該太親密，那樣是不好的，儘管爸爸媽媽已經很久沒有灌溉我這些東西，可我已經忘不了了，所以我被稱為『保守世家』，幾乎所有的女生都不願與我為伍，因為我會阻止她們早戀，比如，我的同桌，那封情書。

一個男生送了同桌一封情書，她羞澀地問我怎麼辦，我於是淡定地告訴她，拒絕掉，拒絕不了就告訴老師。

於是，她從此對我退避三舍，看吧，女生緣是要靠異性緣來追加的，初中三年，我過得基本順利，畢竟我是『保守世家』，異性緣和女生緣同樣很差，但是，我的『遲鈍』很快就被打破了，初二下，我看了第一本戀愛小說，加上青春期荷爾蒙的分泌，讓我對異性有了好感，也就是在這時，我加入了蘇朋的暗戀團，是的，我的初暗戀對象是蘇朋，因為他成績好，長的帥，會打球，偶爾還很幽默，而且，桃花很旺。

我會幻想能走那麼一天和蘇朋手牽手走在寧靜美麗的鄉間小路上，路的兩旁開滿了不知名的美麗花朵，而他就對我溫柔的笑，眼睛裏有我的影子，我的夢來得快去的也不慢。

那是初三上的一天，那天我身體不舒服，午飯沒怎麼吃就回到教室想要休息一下，推開門的一剎那，我的夢碎了，就像摔碎的玻璃，碎的扎人。

蘇朋的手指很漂亮，不彈鋼琴都是一種浪費，而此時，他那漂亮的食指與與中指間夾了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煙，我進門的那刻，他剛剛吐出一口煙圈，我傻了，怔怔地看着他，這就是我夢中的王子，於是，我終於相信了那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蘇朋，讓我開始長大。

其實，成長的過程是很漫長的，但是長大需要的卻僅僅是一個動力，就比如說我，蘇朋是我長大的動力。

蘇朋和顧盈盈分手，早在初一時就分了，我本並不該知道，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顧盈盈來找過他，而我在教室，無法阻擋別人的議論，據說戚洪宇追過顧盈盈，汪蘇浩和凌彩夢又糾纏在了一起，但還是分手了……一切的一切，只是我的聽說，因為，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學習，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好好學習，於是我迷戀上了小說，言情小說。我知道，我已經不是那個會勸阻別人早戀的乖寶寶了，因為就連我自己有時也期待邂逅自己的那個他，只是，不知是什麼原因，我對異性有一種自然的排斥，或許是16年以來的習慣吧，造就了這種有些畸形的性格，我於是不再期待，順其自然。

是的，我就要17歲了（好吧，是虛歲），真是眨眼的功夫，我們就已經畢業了，九年義務教育就這樣結束了，至於高中，那裏並不是所有人的歸宿，對於同學，莫怪我的淡漠，分手對我來說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17歲的天空似乎比之前的15年要藍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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