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蔡澤入秦

第83章 蔡澤入秦

唐雎對那人道:」蔡叔之至也,未可與他人言!「

那人道:」謹喏!「

唐雎遂攜蔡澤手,同往堂上而去。而帶蔡澤過來的那人,則禮辭離開。

這座宅院級別不高,沒有台階。蔡澤蹣跚著腿,上了堂。唐雎扶着他,就同自己同席而坐,然後又去搬來一個罐子。蔡澤阻止道:「酒足矣,未可更飲!」

唐雎卻打開罐子道:「聞蔡叔久居楚,得聞楚人好茶否?吾久居韓魏,偶過於楚,他者皆無所欲,所念者,惟茶耳!」

蔡澤道:「原來如此!若茶者,正合吾意!何茶?」

唐雎從罐中舀出一盞,遞與蔡澤道:「此葛花也,可以解酒。吾藏之經年,未輕啟也!」

蔡澤道:「如此甚合吾意!」喝了一口,道:「甚佳!」置於席前。

唐雎自己也舀了一盞,飲了一口道:「葛花非出於楚,乃吾自意為之。能入兄眼,何其幸也!」

蔡澤道:「冬夜烹茶以待,以葛醒酲,此謀之久也。兄之喚弟,必有所教!」

唐雎聞言一愣,隨即笑道:「此誠玲瓏之心也!為兄所識,不敢相瞞,固欲與兄見也!」

蔡澤道:「兄自咸陽至?」

唐雎道:「雖不中,不遠矣!」

蔡澤道:「願聞其詳?」

唐雎道:「願薦兄於秦王,其可乎?」

蔡澤大驚道:「吾事春申君久矣,奈何復事秦王?」

唐雎道:「兄事春申君不過年余,焉得為久?兄所事者,乃芒氏也!」

蔡澤道:「芒氏薦吾於申公子,遂得事春申君。兄亦知也。」

唐雎道:「兄之事芒氏也,碌碌不過一邑,錢糧不過千戶。兄得展其才乎?春申君使兄於周,而天下震驚,此兄之才也。然春申君亦當復用兄乎?」

蔡澤有些黯然,道:「吾之離於燕也,勃勃然有鵾鵬之志,而終歸於燕雀也。去之趙,見逐。之韓、魏,遇奪釜鬲於塗。此弟之才未之足也,未得為恨!」

唐雎道:「非也。春申君一用兄,而兄得展大才,天下震驚。豈兄之無才耶?未得其用也!芒氏以家臣視兄,楚氏以奴僕視兄。敢問蔡兄,今復歸於楚,當立於廟堂之上乎,當立於申公子之堂乎?」

蔡澤道:「若得立於申公子之堂,則幸也!或以老邁,歸於鄉里,寂然塵土也。」

唐雎道:「以弟之不德,秦王乃命出關,招賢入咸陽。前者,弟入邯鄲,欲薦大儒入秦。至秋,惟荀子入秦。與秦王議論,未得其意。兄說周王伐秦,為王所知。王遂咨以主謀者誰。暗探屢出,乃知春申君之命,兄所為也。王大讚嘆,以為兄,國士也。乃命弟面致殷勤之意。願兄入咸陽,以聆教也。」

蔡澤道:「弟奉春申君命,而謀諸周。其計蓋出於楚,亦其資之。弟但效犬馬之勞,何足道哉!」

唐雎道:「非其論也。王贊曰:『彼周王,庸王也!坐困周城,而無一計。又與二周公不睦。先生之出也,周王復振,二周佐之,天下諸侯無不響應。先生之能,雖蘇秦、張儀不能過也。昔蘇秦得佩六國相印,張儀數相於秦。先生之才,足為秦相也。』」

蔡澤道:「秦相應侯,王師事之。魏齊惡應侯,秦王索之。魏棄之,趙殺之,天下震動。臣何以動?」

唐雎道:「兄但知其表,未知其里也。應侯獻遠交近攻之策,王善之。然應侯為相十年,曾無一策相應也。初戰於閼與,遠攻也;復戰於上黨,非近也;三戰於邯鄲,亦其遠也。雖戰勝,而秦地未廣,秦力未增,諸侯皆釁。秦雖屢勝,而力愈絀。今秦趙兩傷,而諸侯之力完。楚、韓、魏、齊,雖遭顛撲,兵皆十萬,足與秦敵。是事與計相反也。」

蔡澤道:「應侯之計不用,王罷之即可!武安君,秦之良將也,一言而亡;穰侯,秦之良相也,一夕而除。應侯於秦本無根基,但一謁者即可罷之,其計既不用,何必虛設其位?」

唐雎道:「武安君之亡也,有王齕為將;穰侯之退也,有應侯為相。王正欲如兄之大才,能退應侯!」

蔡澤道:「兄非王心腹,何以知王意?」

唐雎道:「君臣之隙,豈容言語相授,但觀其跡可也!弟為應侯薦於王,出關以求賢者。弟入咸陽,默觀其形狀,乃得其情。初以天下之儒薦之於王,而王不善!弟乃知王必將任經國之手,乃思兄乃其人也!」

蔡澤道:「應侯為秦相十年,豈臣一言而可廢之。今吾事春申君,正大展經綸之時也。棄而他往,豈半途而廢哉!」

唐雎道:「恕弟直言,兄雖集諸侯銳兵於洛陽,誠能望其入函谷乎?不過虛張聲勢耳!春申君何所欲耶?彼欲得利於東,乃令諸侯西向也。以兄之大才,棄於必敗之地,豈用賢之道哉!為兄之計,莫如棄此必敗之局,直入函谷,但言應賢以動王。若見於王,以兄之才,應侯豈有所為!」

蔡澤道:「兄之欲弟之入關也,所為何者?」

唐雎道:「今天下之士皆以伐秦為說,蓋為衣食也。兄一入關,天下之士皆無能為也。此弟之所願也!」

蔡澤道:「不意殘身乃系天下所望!」

唐雎道:「兄若有意,弟當為薦之。」

蔡澤道:「非所願也。吾將大言入關,曰『燕客蔡澤,天下雄俊弘辯智士也。彼一見秦王,秦王必困應侯而奪其位也。』王必動,而應侯無所為也。」

唐雎道:「善哉其計也!願即行之!」

蔡澤從唐雎那裏出來,回到自己在蘇厲家的寄宿之處。蘇厲見蔡澤夜深未歸,遣人尋找,自己則在堂中靜候。少時見蔡澤歸來,面色微醺,問道:「何以歸之遲也?」

蔡澤道:「與申公子飲,復見故友於途,亦飲也!」

蘇厲道:「故友者何人,何不聞也?」

蔡澤道:「滎陽唐氏,初入於洛。」

蘇厲道:「兄其與唐氏有舊?」

蔡澤道:「臣事芒氏時,多與之交。雖伏草莽,蓋亦俠也!」

蘇厲道:「兄之友亦眾矣,至於走卒!」

蔡澤道:「臣素賤,故多鄙事!」

蘇厲道:「蓋君子之本也!」

略言幾句,蔡澤辭去,自歸室入眠。卧於衾上,輾轉不得眠。四十多年前與唐舉的大言還在激勵着他:「吾持粱齒肥,躍馬疾驅,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要,揖讓人主之前,食肉富貴,四十三年足矣。」曲指算來,四十三年的期限也快到了。

他再次回憶了與唐雎的對話,對方說話的每一個表情都歷歷在目。他反覆體味着,尋找其中的深義。他認為,唐雎判斷應侯在秦王面前失寵,可能有一定道理,畢竟,鄭安平的投降會給秦王以強烈的衝擊。儘管鄭安平有情不得已之處,但背叛終究是背叛!

他猛然想到了王稽。蔡澤在與諸侯聯絡過程中得知,東河守王稽也與諸侯有默契,似乎是立過互不侵犯的君子協議。還有陳四和芒未。芒未化名無名,蔡澤知道他其實是芒家派往秦國的暗線。而張祿對此心知肚明。芒卯雖然失勢,但芒家仍然在諸侯間有其地位,可以在其間奔走。甚至芒辰的經商成功,很大程度上其實就是依靠這種關係。

他又把秦國這十年來的行動一一清理了一遍。張祿為相后,最初還是依據其策略把攻擊的重點放在韓國身上,佔領了韓國的汾上和河內南陽之地,並幾乎從韓國那裏不戰而取得上黨。是趙國主動橫插一腳,壞了張祿的計謀。唐雎所言其實並不屬實。但張祿的失誤在於,在趙國干預下,他沒有能夠堅持伐韓的戰略,而是聽任憤怒把攻擊的矛頭帶向了趙國,從而給了諸侯喘息之機。上黨之戰,秦人雖勝,但內傷很大。雖然前線有武安君白起指揮,但秦王仍然親自到河內督戰,就說明了一切。此後白起被逼自殺,就是這一內傷發作的癥狀。

但雖然有明顯的內傷,但秦人不得傷愈,就立即出兵邯鄲,帶傷作戰,結果大敗。秦王對應侯的信任應該就是因為這而削弱的吧!鄭安平投降,那只是一個表象。關鍵在於,張祿在群情激憤時,未能把握住方向,反而隨波逐流,任由局勢向不利的方向發展!

清理在這兒,蔡澤發現,秦王並非象傳言的那樣暴虐,也沒有如傳言的那樣大權旁落。相反,秦王能夠充分發揮臣下的才華,給予他們充分的信任,放手讓他們建功立業!自己則如神明一般,注視着臣下的工作,發現他們有問題,也不是出手干預,而是順其自然地加以糾正!

蔡澤越想越興奮,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入秦一搏,說不定榮華富貴就此到手!萬一不濟,也不過是空費一番心血而已。

行動務必機密而迅速,不能經任何人之手,而必須直接面見秦王!

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呢?蔡澤又陷入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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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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