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背帆的猛人

一個人。

孤獨地飄着。

周圍全是深邃黑暗的虛空，身體沒有任何着力點，也幾乎沒有任何可供分辨方向的標誌

物，上下左右幾乎變得毫無意義，時間似乎也不再流逝。

光是想像一下這樣的處境，就讓人心中發冷，更不用說還要一路飄到三千萬公裏外的南山太空城。

三千萬公里啊！

地月距離也才38萬公里而已，連光都要走上足足100秒。

更可怕的是，南山太空城可不會在原地等待林遠，它圍繞着南離一號星公轉，時刻都在運動。

漂流時，只要出現一絲一毫的方向錯誤，最終都會導致上千，乃至數公里的偏差。

要命的是，林遠身上攜帶的太空漫遊者噴射組件只提供了10km的機動余量。

一旦用完，他就會失去運動能力，被慣性控制，一路飄向未知的宇宙虛空，在絕望中熬到能量耗盡，成為一具漂流的乾屍。

如果是身體原主人，單靠宇航服和幾個噴射組件，是絕對不可能飄到南山太空城的。

但林遠既然敢辭職，自然已經考慮過所有風險。

他心中默念：「希望，計算最優航道，告訴我需要調整的參數。」

「正在計算中......計算完成。以南離雙星為參照基準，按以下參數調整速度矢量。」

南離雙星，是目前唯一可用的參照物了。

下一瞬，林遠看到自己視界出現一大波數字。

他轉頭看了一眼南離雙星的位置，伸出雙臂當做測量標尺，來回比劃了幾下，又在心中進行了一番計算，便確定了自己的具體位置，然後開始操控『太空漫遊者』組件，不斷地噴射高壓氣體。

『嗤~~嗤~~~嗤~~~』

林遠操作地非常精準，盡量不浪費任何一絲能量。

等自己的漂流軌跡基本擬合航道后，他心中默念：『希望，監控我的漂流狀態，一旦航道偏離超過一角秒，馬上提醒我。』

再精密的機械，都會出現誤差，更何況是人的手臂。他估計，每半小時就得修整一下方向，也也意味着每半小時就要消耗一點機動量。

「希望收到。」

不過，純靠自己還是不夠保險的，宇航服太單薄了，機動變數也可能在中途耗盡。

最好，是能找到一艘剛好在附近，又願意趕過來撈他的飛船。

想了想，他打開宇航服上搭載的通訊系統，進入區域公共頻道，開始重複播報信息。

『我是林遠，引擎維修師，當前坐標(2f818，9728，621)，正飄向南山太空城。有需要維修服務的飛船，可隨時聯繫我。」

雖然所有便於維修的器官組件都被卸去，但知識和工作經驗還在，還有希望智能幫忙，效率雖大不如前，但能力還是有的。

相信總有人需要他這份能力。

播放不久，通訊器中忽然傳出船長吳功的聲音:「林遠，既然從離火工業離職，就別指望在南離星域找到正經工作了，沒有正經人會雇傭你的。」

林遠心中微動，又浮現出身體原主人的記憶。

「三大工業集團很不喜歡員工四處跳槽。為了殺雞儆猴，對離職員工普通採取趕盡殺絕的態度。」

他忍不住道：「吳船長，何必乾的這麼絕？」

吳船長嘆了口氣：「我個人並不想這樣，但這是集團的規定。你要怪，就怪集團吧。當然，無論你恨也好，怨也好，都對集團沒有半點影響......去當個拾荒者吧，這大概是你唯一的活路。」

「滴!」

通訊關閉。

幾秒后，林遠在區域公共頻道上看到一則廣播。

「林遠，離火工業集團前員工。工作期間劣跡斑斑，多次規勸無效后，被集團辭退。從此刻起，此人與離火工業集團沒有任何關係，也請所有看到這條消息的人，謹慎對待此人———該消息由離火工業『流浪詩人』采氫船發佈。」

林遠看的無語：「我去，真要趕我去當拾荒者啊？」

不過，世界紛繁，什麼人都有，未必就沒有不怕離火集團權威的頭鐵船長。

所以，林遠繼續在公共頻道循環播放求職信息。

宇航服的通訊功率很低，他發佈的消息只能傳播到附近50萬公里，這片區域內有沒有飛船，就看運氣了。

要一直沒人來，他就一路飄，一直飄到南山太空城。

飄了會兒，宇航服內的數字屏幕又跳出一個黃色警報。

『注意：平均輻射吸收劑量：2毫希沃特每小時（輕度危害！）

「2毫希沃特每小時......相當於每小時做一次CT檢查，強度在可接受範圍之內，至少半年內我的身體不會出大問題。」

但一身的原生器官，終歸無法適應太空生活，等到了南山太空城，就得馬上想辦法賺錢換器官。

林遠暗想：「那麼，怎麼賺錢呢......參考信息太少，先看看身體原主人的記憶吧。」

他沉入意識深處，仔細瀏覽起了身體原主人的記憶。

『吃~睡~和女員工撩騷。吃~睡~例行保養引擎。吃~睡~和女員工撩騷......發了工資，買禮物換炮......』

「好單調啊。能堅持156年一直撩騷不動搖，也着實是個人才。」

從頭到尾，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生活。

但林遠耐心地篩選，在一堆屎山裏，還是掏到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科技停滯發展近一個世紀，南離星域已經發展到了一種極致。社會的每一個領域，只要是有利可圖，就必然有海量的競爭者。」

『離火、青木、黑水，南離星域三大工業集團，掌握著星域內60%以上的資源，是近百年來的競爭優勝者。』

『星域內沒有原生生命星球，但有數百座太空城，居住着近300億人。按規模分，太空城有四個層次。從小到大分別是島、城、都，陸。』

『市面流通的器官，也有四種品質，分別是人、妖、魔、神。最頂級的神級器官，能讓人脫胎換骨，無視太空惡劣環境，肉身行走太空，但價格也異常感人。』

另外，還有一大塊關於引擎維修的專業知識，也相當有價值，可以快速了解這個宇宙的技術細節。

接下來時間，林遠就一直在看這塊專業知識，餓了就吸一口維生包里的蛋白藍藻，拉屎拉尿也都被宇航服吸收利用，累了就直接閉眼睡覺。

很快，宇航服內的氣味變得相當惡劣，但並不影響健康，聞久了，也就麻木了。

一眨眼，72小時就過去了。

他足足飄了近780萬公里，相當於在地月之間來回穿梭了20趟，但對宇宙而言，卻只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

中途沒有碰到任何物體，也沒有任何飛船回應他，更不用說趕來撈他了。

意料之中的事，也讓林遠清楚地感受到了離火工業集團在南離星域的巨大能量。

「看來我真的只能在星際拾荒了呢。」

拾荒也沒啥不好，哪怕只能撿些別人不要的破爛玩意，他也能將日子過好。

但老天似乎也在為他抱不平，大約又過了1小時，通訊頻道里竟傳來『滋滋~~滋滋~』的雜音。

過了一會兒，一個嚴重失真的聲音響起來：「林遠~林遠~你還活着嗎？」

林遠一怔：『還真有頭鐵的敢來撈我啊？』

記憶中，敢和三大集團作對，也會面臨三大集團的封殺，代價不是一般的大。

他立即回應：「活着呢，你是？」

「你往身體左側看。」

林遠轉頭看去，首先入目的是白色的南離1號恆星，強烈的光芒讓他眯起了眼睛，然後，他看到了一個隱約可見的小黑點。

宇航服發出碰撞預警：「發現有物體高速接近，當前距離200公里，雙方相對速度20公里。」

在太空，200公里就和面對面差不多，以20公里的相對速度，不過10秒鐘就能撞在一塊了。

數秒后，黑點就變得非常大，幾乎將所有陽光都遮住了。

「是太陽帆！」

薄膜狀的銀色太陽帆，直徑超過了1公里，帆前『粘』著一個宇航員......不，準確的說，是這個宇航員『背』著一個大箱子，箱子後面展開了一面太陽帆！

林遠被震了一下：「我靠~單人控帆的星際飛行~猛人哇！」

隨着雙方距離不斷靠近，這人開始不斷調整太陽帆的角度，同時，他身體兩側的金屬噴口中不斷有高壓氣體噴出，輔助太陽帆進行轉向。

大約10分鐘后，這個猛人在林遠跟前表演了一個慢動作版的甩尾漂移動作，穩穩停在了林遠附近1000米外，和他進入了相同速度的伴飛狀態。

「好技術！」林遠忍不住贊道。

10分鐘，純手動控制，途中幾乎沒有浪費半點能量，是個罕見的太陽帆飛行高手。

對面那宇航員得意一笑，沖林遠連連揮手：「小子~~~脾氣夠硬啊，竟然敢半路離職。」

林遠心中微動，笑道：「離職？廣播上說我是被辭退呢。」

「呵~~我對大工業集團的做派了解的很。你就算犯了天大的錯誤，他們都不會趕你走，只會趁機壓榨你。」

隨後，她又自我介紹：「我，鄭婉，青木工業集團的前飛船通訊官，離職十年，現在是拾荒者。」

林遠頓時恍然：「原來是同病相憐啊。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呢？」

「我說看你可憐，想來看看你，你信不？」

「不信。」

普通人類中有為數不少的聖母，但宇航員里絕對沒有這類人！

宇航員是最尊重科學，最講究實效，也最冷酷的一批人，從來不會同情心泛濫。宇宙可不是溫情脈脈的地球母星，它從不和你開玩笑，你做錯了，馬上就得死！

「哈哈哈~~」鄭婉大笑。

笑完之後，她語氣一肅：「兩條路。第一，我載你一程，帶你去南山太空城，但你要支付給我1000星晶，可以賒賬，但要付利息。」

「第二呢？」

林遠現在對這條路不大感興趣了，他的名聲已經壞了，去了太空城也沒多大意義。

鄭婉拍了拍身邊的合金架子：「咱們合作，去一趟荒星，撿一艘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