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空版裸辭

『林遠，南離國公民，156歲，存款11星晶，約等於窮光蛋。』

『無兒無女，不知父母，誕生於造物空間站第9527號人造子宮。』

『18歲成功加入離火工業集團，登上流浪詩人號采氫船，成為引擎維修官，一直工作至今。』

『一生共經歷2次腦神經重整化，共更換22個培養器官，其中腎7個，肺4個，心臟3個，肝臟2個，胃2個，生殖器官2套，表層皮膚2張。』

『重要事迹：無。』

「這就是身體原主人的一生嗎？好單薄啊。」

林遠瀏覽著腦海中的記憶，覺得自己剛附身的這個身體，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一個工具。

「不過，156歲的身體，卻依舊充滿活力，這個平行宇宙的生命科技還算可以。」

「可惜啊，此界的物理學，也沒有突破光速壁障。」

在他的世界，一個姓愛的老頭說光速至高，竟一語成讖，後世兩萬年都沒能突破，燒開水和工質推進竟成為萬年傳家寶。

卻沒想到，連平行宇宙的人類也被詛咒，叫人情何以堪？

『當！當！當！』

清脆的金屬敲擊聲打斷了林遠的思緒。

他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又臟又破的環境裏，光線昏暗，地面潮濕，身周牆壁上佈滿了雜亂的線纜和設備。

本就擁擠的空間里，擠下了大約60個人。

人們將他圍在中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有人面露同情，有人一臉厭惡，還有人目露期待。

其中有好幾個女員工，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有痛恨，似乎又有不舍。

又有記憶浮現。

「因多次騷擾女員工，嚴重干擾其正常工作和生活，遭到聯名舉報，流浪詩人號的船長即將宣佈對他的懲罰措施。」

林遠無語：「性騷擾？身體原主人是這樣的流氓嗎？」

這時，一個滿臉正氣的高個男人走出人群，他就是采氫船的船長，吳功。

記憶中，這是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已經232歲，始終對離火工業集團忠心耿耿。

「林遠，你犯下的錯誤證據確鑿。按照離火工業集團第10865條規章，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留下所有集團財產，離開離火工業的控制區域。第二，物理閹割，並在引擎機房關禁閉，無薪工作30年。現在，選吧。」

林遠蒙了：「物理閹割？關禁閉？還無薪工作30年！這是人乾的事？」

第一個選擇可以理解，相當於主動辭職走人。

第二個選擇，是不是太侵犯基本人權了？

這時，更多的原主人記憶在腦海浮現。

『人類在南離星域已發展5000多年，但在4000年前，基礎科學的發展就遇見了瓶頸，而應用技術的進步，也在一個世紀前陷入了停滯。』

『受限於捉襟見肘的星航技術，政府結構鬆散，距離文明區越遠，控制力越弱。星域邊緣區幾乎就是法外之地。在這裏，工業集團才是真正的主宰，擁有近乎生殺予奪的權力。』

『離火工業集團，南離星域三大工業集團之一，能源界無可撼動的巨頭。無人可制的壟斷誕生了絕對的權力。在集團內部，現代文明的光輝早已黯淡。』

『即便如此，成為離火工業的正式員工，仍是無數人趨之若鶩的美差。』

林遠沉默了：『平行宇宙的人類，這麼卷的嗎？』

船長吳功見他遲遲不說話，大吼一聲：「林遠，逃避是沒有用的，集團的規章必須一絲不苟的執行！」

林遠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深吸口氣：「我選擇第一條。」

在他的宇宙，他是人類最強組織紅色星盟的首席科學官，掌握著星盟的至高科技。

因為一場實驗事故，他的意識穿越了亞原子蟲洞，但也因此融合了星盟第一智腦希望，而在希望的存儲器里，存儲著紅色星盟發展兩萬年積累下的科技精華。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源，他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個遠遠超越離火工業的巨無霸，又何必遭受羞辱和虐待？

他的話音一落，人群中出現一陣陣驚呼。

采氫船上的每一個人，從小就生活在離火工業的光環下，而離開離火工業，就意味着獨自面對宇宙的荒涼和冷酷。

就如寵物離開主人，缸中的觀賞魚回歸了大海，迎來的不是自由，而是死亡！

吳功船長也是大吃一驚：「林遠，你可想好了，我們現在星域外層小行星帶，你現在離開飛船，十有八九是要丟命的！」

「對啊，林遠，不就是閹割加囚禁嘛，你以前又不是沒經歷過。30年後再買個好用的裝上不就得了？我還等你的。」有個姑娘好心勸。

「對啊對啊，幹了錯事接受懲罰也正常，但沒必要找死啊。」

對集團員工來說，死，是一個非常遙遠的詞，腦神經衰亡可以重整化，身體器官衰竭可以重新移植，人類的預期壽命早已超過500歲。

前提是，有錢。

「林遠，你不會想去當星際拾荒者吧？」也有人幸災樂禍。

「拾荒者倒是可以隨意搞男女關係，但他們活得也短，今朝不知明朝事，和蛆蟲有什麼區別？」

林遠搖了搖頭，轉頭看高個男人：「吳船長，我已經決定了！」

船長沉吟數秒，說道：「林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加入離火工業。總部收到的申請表都堆成山了。你知道的，光咱們船上，就有五個引擎修理學徒等待轉正。你今天要是走了，可就沒法再回頭了。」

林遠依舊堅決：「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

既然這樣，船長不再多勸：「那行吧，按照集團條例，你要留下所有集團財產。喏，這是財產清單。」

船長遞給林遠一個手持全息屏，上面顯示著多項物品。

「『鐵匠』維修器官套裝，包括『強力清毒肝，T21型免疫細胞，消輻腎，電離輻射屏蔽皮膚，修理之神手臂，高能光譜分析眼.......」

等等等等，總共50多項，真要全拿光的話，林遠的身體差不多也就剩一個大腦了。

林遠皺眉道：「要全拿光嗎？」

記憶中，這些器官的確是集團免費發放。嚴格說起來，也的確是集團財產。可要是沒了這些器官，他人也完蛋了。

船長點頭：「當然要拿光，這是集團規定。不過，按照南離人權公約，集團會免費給你更換一套通用器官，並贈送給你一套最基本的太空維生裝置。」

「既然這樣，那就拿吧。」

所謂通用器官，就是人類的原生器官。除了維持生命外，沒有任何額外的能力。在類似地球環境的維生艙里可以用，但在失重高輻射的外太空，最多5年就會損耗。

林遠心中暗想：『5年，足夠了。』

船長同情地看了一眼林遠：「那就去醫療艙吧。」

每一艘離火工業的飛船，都有一個功能完善的醫療艙，用於給集團員工更換和修復身體器官。

在這個世界，更換器官已經是非常成熟的技術，無痛操作，當場痊癒，無後遺症，換完就能走。

三分鐘后，林遠躺在醫療床上，看到艙壁上伸出七八條機械臂。

「希望，記錄我身上發生的一切，分析該世界器官移植的技術細節。」他心中默念。

這並不是一件難事，因為紅色星盟的生命科技比離火工業先進了至少十代。分析技術細節，只是出於一個科學家的好奇本能。

「明白。」腦海里傳來回應，是已融合進他意識的『希望』超級智腦。

『滋～』

一條機械臂伸過來，往他腦子裏打了一針痛苦阻斷劑，又給他的大腦接上維生系統，然後，一根根機械臂就在他身體上快速操作起來。

剝皮、挖心、掏腎，拆骨......一系列操作如行雲流水，明明是血淋淋的場景，偏偏顯出一種奇妙的后工業美感。

大約半小時后，所有器官更換完畢。

林遠低頭看自己胸腹間的全新皮膚，光滑、細嫩、白皙，一絲瑕疵都看不見，比絕世美女的肌膚都要完美。

但這只是暫時的，太空生活很快就會磨損皮膚的顏色，過上不久，色斑、破損、毛孔堵塞發炎等等問題，都會準時前來報告。

此刻，他已不再是星際時代的太空人，而是只能適應地面生活的純粹地球人。

如果長期呆在無重力高輻射的太空環境，他的皮膚會水腫，骨骼鈣質會快速流速，肌肉會萎縮，出現各種各樣的太空併發症。

『得趕緊想辦法換新器官了。』林遠暗暗想道。

這時，船長走了過來，他帶來了不少東西。

「飛船是集團財產，內部空間神聖不可侵犯。你既然已經離職，就穿上這些，準備下船吧。」

他開始一一介紹身側的設施。

「這是太空原住民4.0版宇航服，七成新，防輻射，搭載碰撞防護系統，其搭載的氫燃料電池可以維持一個月的能量消耗，穿上吧。」

「這是『太空漫遊者』噴射組件，能提供10千米的機動變數。」

「還有這個，藍藻維生包，裏面的高蛋白藍藻能循環生長120次，足夠提供你一個月消耗的氧氣和食物。」

「最後是這個，南山太空城的軌道運行參數。目前距離我們三千萬公里。當前飛船基速是30KM每秒，只要軌道正確，12天時間差不多就能飄到。」

林遠仔細檢查了遍設備，確認沒有問題后，對船長道：「非常感謝你，吳船長。」

吳功嘆口氣，走上前給了林遠一個擁抱：「哥們，祝你好運。」

接下來，林遠在各個船員的注視下，沉默地穿上宇航服，又在宇航服的手、腳，背上裝上『太空漫步者』的噴射組件，一切完成後，他大步走向了飛船隔離艙。

「哐~~嗤~~~」

內艙門關閉，隔離艙內的空氣逐漸被抽空，大約2分鐘后，艙內成了真空，外艙門打開，艙外是一片漆黑的星空。

「林遠，再見。」吳船長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出來。

林遠沖着攝像頭揮了揮手，雙腳一蹬地面，身體從隔離艙漂浮而起，進入了冰冷、荒涼、寂靜的外太空。

前方是月餅一般大的白色恆星，其散發出的光輝照耀着整片星域，那就是南離一號恆星。

身體左側還有一顆光點，發紅光，很亮，比滿月還亮，那是伴星南離二號，一顆年輕的紅矮星。

雙星的強光遮蔽了星空，於是其他方向就只剩下深邃無比的黑暗。

初入外太空時，林遠的速度和飛船基本保持一致，雙方呈伴飛狀態，只在最初一蹬的反作用下，他一點一點的遠離飛船。

當雙方距離拉開到3千米時，近200米長，長得如糖葫蘆一樣的采氫船縮成了視線中的一個小白點。

白點後方噴出一縷氣流，飛船稍稍加速，不一會兒，就徹底消失在了林遠的視線中。

於是，林遠身處太空。

隻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