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下冥山 第二十三章 山鬼訴長生（4）
村中走卒發現了村口異象，紛紛駐足。
一個青面白髮的怪物站在那裏，她身邊，兩位校尉一位被壓死在馬下，一位腦袋都被砸進了坑裏。
妖怪，是妖怪！
眾目睽睽之下，桐風向老人說道：「還魂沒死。」
里正瞪大雙眼，每根鬍子上都彷彿寫着驚訝。
山鬼的意思……是她救了還魂？！
不等老人思索明白，一道寒光便橫貫而出斬過了桐風的側腹。
鮮血飆飛而出，同樣的紅色。桐風向後急退，踉蹌幾步看向那名腳踩里正的兵卒——打方才方臉校尉被壓死起，他便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觀望情況，以至於桐風還以為他是被嚇傻了。
原來真正高手喬裝一個小小兵卒，在扮豬吃虎。
「這兩個狗東西真是口無遮攔，要是走漏了風聲可怎麼辦……」瞧瞧那兩具校尉屍首，士卒輕嘆一聲，揮刀將刃上桐風的血跡甩飛，隨後深吸口氣，擰身一掙，身上甲胄砰然彈飛，為其卸下了重擔。
那人將腳從里正老人身上拿開，笑道：「對不住了老人家，我向來尊老，可若是不演的像個臭丘八，恐怕藏得不夠深。」
說着，他掏出了一張腰牌——軍府都尉。
兵卒見狀大驚，紛紛下拜，一時間兵甲齊鳴，驚得村中被殺的四散奔逃的村民也戰戰惶惶跪了下去。
軍府都尉，那可是一千府兵的頭兒，從五品甚至是四品，可比領兵的兩名校尉品級要高的高的高！這樣的大人物為何會在這裏露面？！即便不是都尉本人，手持腰牌也必是心腹，非同小可，非同小可！
「你是誰。」方才那一刀桐風有防備向後跳開，傷並不重，除卻抽痛之外並不妨礙行動。她面色陰沉如舊，盯着那掏出都尉腰牌的男人冷聲問道。
「哈？你問我？我還問你呢！」男人收起了腰牌，拔刀相向，刀尖直指桐風，「你是什麼怪物！莫非是山精野怪，下山害人？！」
人群之中，跪伏在地的一名村民高聲附和：「是，她是山鬼！我曾在山上見到過！她就是山鬼！」
那人聞言冷笑：「看來今天不光要殺光這幫賤民，還能順帶斬獲一顆山鬼頭顱……哼哼，運氣不錯。」
說罷，這名以兵卒身份藏身軍中的高手振刀疾呼：「你們聽着！殺光村民，燒光村舍，錢財隨你們分！動手！」
話音一落，那人更是不假思索調轉手腕，刀鋒直刺腳下老人！
桐風雙眼瞪起，沖身而去一把便攥住了他刺向老人的刀身。這一攥，鮮血從她指縫迸濺流淌，滴落在老人身上。
刀身顫抖，兩相僵持，二人相互凝視，村中兵卒領了命令，又開始對村民大加燒殺。一時間亂象再起，活脫脫人間地獄。
「山鬼……倒是長得很漂亮啊。」刀客擰動手腕，企圖從桐風手中搶回長刀。可桐風手勁不小，竟將手中刀刃死死攥住，令其進不能進、退不得退。
「鬆手！」拔刀聲又起，桐風一驚，鬆手後撤之時便看見那人左手匕首斬下自己一縷白髮，兇險非常。
刀客旋轉匕首，冷笑一聲：「看你的氣力，已經是洞明境上品的本事了。也不枉我一直潛伏軍中以防萬一，今日你就是這最大的『萬一』！」
說罷，刀客忽然左手橫撇，匕首直飛向桐風眉心，桐風連忙抽身躲閃，不提防那人已跨過里正老人劈斬而來，一擊直落向她脖頸！
千鈞一髮，桐風右腿直出踹向那人臉頰，被他抬臂格擋。藉著這片刻時機，桐風擰身躲閃而過，刀鋒擦着她臉頰過去，留下一道清淺的白痕。
桐風連連後撤，刀客窮追不捨。他一抬手，釘在牆壁上的匕首被他隔空抓取落入手中，左右開弓橫揮豎斬，揚聲大笑：「哈！我說錯了，你根本就不會武！你不過是皮糙肉厚，蠻力驚人，我才誤以為你是洞明境的高手！」
「可你即便真是洞明境也贏不了我！」那人說着俯身爆沖，速度比之前更快十成，狹長刀身破空刺擊，瞬間洞穿桐風右肩，勁力轟擊，肩骨崩裂。巨大勁力將桐風推飛出去，害她重重摔落在地。
劇痛之下，桐風咬牙凝視那混賬刀客，心裏卻在思索自己為何要站出來幫這些村民。
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死了就死了，又能如何。她活了千百年，見過的死人還少么。
大概因為還魂吧。畢竟這裏是他的家，如果家都沒有了，他該去哪裏呢。跟自己一樣與世隔絕，做一個「山鬼」么？
既然自己已經如此，便該知道這其中苦楚，怎能讓他落得與自己為伍的下場。
刀客獰笑着，捏住了手中匕首刀尖瞄準桐風心口：「很痛吧？你要是不反抗，死的還能痛快些！」
匕首再次破風而來，劇痛之下桐風活動受限，起身晚了一刻，右腿被匕首刺中，鮮血再次飛濺而出。
「哈哈哈哈！原來入了玄通境竟有這般快活！真他娘的快活！」這位新晉玄通境的刀客見桐風被他玩弄於股掌不由得大笑起來，一伸手，匕首受到吸引拔出桐風右腿帶起一串鮮血，落回刀客手中，「飛去歸來如探囊取物，真氣運用也越發自如……哈哈，哈哈哈哈！那位高人果然沒有騙我，靈丹妙藥助我突破十年關隘，福壽無量，福壽無量！哈哈哈哈！」
見其醉心狂妄，桐風瞅準時機暴起反擊，那人自持佔盡上風，反而矗立原地等她攻來。
這正稱了桐風的心。冷笑一聲，白髮青女隔空揮手，右肩沿着手臂流淌的鮮血飛濺而出落在了刀客眼睛上，刀客被蒙蔽雙眼，大驚之下胡亂揮刀，心窩正中桐風一拳，頓時被打飛三丈遠，撲倒在了地上。
「真可惜，沒一拳把你給打穿！」沖着側卧在地抽搐不止的刀客冷笑一聲，桐風也終於支持不住而坐在了地上——她不是習武之人，雖然能與猛虎爭雄，但玄通境高手更在猛獸之上，豺狼虎豹都無法輕易破防的肉身如今被他重創，肩頭洞穿、右腿被扎的疼痛已經是她能忍受的極限。
該去補上一拳……
這麼想着，桐風慢慢爬起身來。不等她邁步，村口卻忽然傳來了她最不希望聽到的聲音——
「娘！娘——！！」
是還魂。
桐風變了臉色，整個人都變得猙獰起來，向站在村口哭喊的還魂大聲疾呼：「還魂！別過來！」
里正聽見還魂聲音眉頭緊蹙：「是還魂……真的是還魂！她沒有騙人！」
還魂自然也在燒殺哭喊聲中聽到了桐風的聲音，驚懼之下邁步便往桐風這邊跑過來：「山鬼姐姐！山鬼姐姐！」
桐風情急想要揮手驅趕，可扭頭看時卻發現那個該死的刀客已經站起身來，正獰笑着望嚮往這邊跑來的還魂！
「哼……一看就是村子裏的賤種，也殺了吧！」
「你敢！！」桐風動怒，不顧傷口撕裂鮮血迸濺，起身便向刀客撲了過去。
刀客不看桐風，全神貫注都向著還魂揮刀而去：「你還是去護一護那個小鬼頭吧！」
匕首縱劈，勁如飛矢；長刀橫揮，刀意勝風。這刀客沒有半點仁慈之心，使盡渾身解數向一個孩童下此毒手，別說是一個還魂，就是十個還魂排成一隊，也足以被這兩招給打成一灘碎肉！
「你混蛋！！！」
罵聲之中，桐風卻調轉了方向，向著直衝還魂的兩道勁力撲過去，以肉身去阻擋駭人招數。
如刀客所料，即便是肉身強健的山鬼也難以阻卻他拼盡全力的兩招——匕首之勁打在桐風身上，將她小腹給洞穿開來；長刀勁力斬下她左臂，卻仍是不可阻遏地向著還魂飛了過去。
眼睜睜看着桐風左臂離體飛上半空，還魂放聲大哭：「山鬼姐——」
一聲巨響蓋過了他的哭嚎，長刀勁力因為斬過桐風身軀而扭轉方向，落在了還魂腳下，然而那巨大勁力還是瞬間崩碎了這五歲孩提的五臟六腑，將他瘦小身軀給炸上了半空。
望着自己拼上性命都沒能改變的還魂的死局，桐風雙眼幾乎瞪出鮮血，發出一聲如野獸般撕心裂肺的苦痛哀嚎。
刀客望着還魂被炸上半空的身軀放聲大笑：「這小孩子上天的樣子，屬實是滑稽的很啊！哈哈哈哈！」
桐風爬起身來瞪向無名刀客，兩行血淚在她青藍麵皮上格外猙獰恐怖：「我要你償命！！」
「你也趕緊去死吧！」
縱向的斬擊爆沖而來，喪失理性的青女咬牙切齒，悍不畏死直面攻擊。她現在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也要把這個滅絕人性的混蛋給生吞活剝！
然而出人意料的，一身白袍出現在了桐風與那刀勁之間，阻擋了二者的去路。
下一瞬，橫衝直撞一往無前的刀勁被那身白袍出手接下，丟還給了臉色驚變的無名刀客。
身後傳來馬蹄聲，桐風怔怔回身，看見了接住還魂、踏馬而來的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