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江上的日與夜 第265章、陳瀟湘的故事(三)

海蘭江上的日與夜 第265章、陳瀟湘的故事(三)

張海月一手環在胸前,一手撥弄著風衣的褐色腰帶結,她挑了挑柳葉眉,制服領子勒得脖頸筆直,藐視着眯縫起她那雙白玉般的眼睛。

「揀重點說」

沈如松瞥了眼不遠處絡繹不絕拉着米面的板車,對視着張海月的眼睛,這倒是他第一次主動接近張海月,當時便覺得她的眼睛虹膜幾乎和瞳孔一個顏色,也就是正兒八經的黑白分明。

「我代高克明向你道個歉。」

反正高克明明目張膽打聽張海月的事快有半年了,借他的名義起個由頭再好不過了。

沈如松說道:「這陣子大頭他多有冒犯,流言蜚語的搞得大家都不高興,這要下部隊了,以後難得見面,大頭又是個嘴笨的,我代他,向你陪不是。」

吳族勇接上話道:「以後有幫的上忙的地方,儘管張姐開口。」

「我就說高克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們倒是兄弟情義,來替他挨訓。」扁臉女生譏諷道。

借高克明天天在寢室碎嘴的福,沈如松即便沒特意看名單也知道扁臉女生叫陳之諾,於是他賠笑臉道:「得罪得罪。」

「我接受道歉。」張海月面無表情道,指著路口道。

「叫他以後管住自己的嘴,你們走吧。」

果然套話需要成本,沈如松拿出兩整板配給票,懇切道:

「一點賠罪的心意。」

張海月手揣進風衣兜里,她白皙臉龐下青筋血管都能看的仔細,她依舊是冷冷道:

「不用了,收著吧,我們間沒什麼可說的。」

這女人難怪會看不上大頭,居然嫌少。沈如松心裏暗罵道,沒什麼可說的你還過來。他對吳族勇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掏出四張戳著鋼印的啤酒票。

「實在抱歉,抱歉……」

「哼,算你們有心。」陳之諾收走「歉意」,轉手就一人一張分了。

張海月個子不比一米八的沈如松矮多少,平視着他說道:

「回去告訴那個喜歡說閑話的,別想着訓練周找機會套近乎,我不想髒了手親自教訓他。」

「是是是。」

「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不該招惹的人就別惹,該讓道就讓道,我同意,我家裏也不同意,省點心,同學一場,看情面。」

「懂張姐意思。」

「懂了最好,以後訓練場見。」

說完張海月便走回食堂,毫不拖泥帶水,壓根不讓沈如松再搭話。

沈如松嘆口氣,手撩著頭髮邊走邊說道:

「事情難辦嘍,希望不是我猜的那樣。」

「你猜到什麼?」四張啤酒票差不多是一個月的酒水配給,吳族勇心裏有點堵。

指縫間漏出的黑髮猶如黑土上堅韌的無名野草,怎麼撩都會直起朝上,點煙點火,霧氣辛辣,沈如松側頭往訓練場方向看了眼,在一眾普遍五層樓高的廠區營房裏,對標戰前摩天大廈建起的訓練大樓異常矚目,它的用途很簡單,廢墟模擬演練。

「去不成機動旅的,恐怕不止周墾龍那四個。」

「怕是還有十個去不成。」

碎石路上皆是行色匆匆的軍人,這季節少有的面色輕鬆些的,都是坐班文職,即便是暫時不必直面生死的軍校生,相遇卻是連招呼也吝嗇,反而是不相干的友鄰兵種,會一笑致意。

步兵學院的士官生被沈如松拋在背後,步伐邁得極大,直奔宿舍。

回去的路上,沈如松自然是心事很重,他想到關於機動旅的事便異常心煩。因為現在的分配製度殊為奇怪,並非是按照完全部隊挑人,變成了軍校里出來的人競爭上去,沒人願意分去津貼低、待遇差、危險高的防化兵部隊等等。這也就造成在出部署基地前的訓練賽,競爭非常激烈。

有時候沈如松想,設置這樣的制度原因是要提前教會人們地表的殘酷么?

沈如松擺擺手示意周圍幾人先回去,吳族勇等人也不多說什麼,知道要給些時間讓沈如松想想對策。而沈如松自己挪到最近的一家軍人商店,買了包最便宜的白鳥煙,試圖藉助勁大地不行的煙來麻醉一下自己的感官。

尼古丁確實有點用的,沈如松在煙霧裏,眯着眼望見了白天給自己解圍的那個叫「麥秋」的姑娘,正有說有笑地與女伴路過。沈如松心說怎麼老是這麼巧,他把自己藏進了陰影中,看着麥秋瀟灑地走過,她的嘴唇因為沾了果脯的汁液而顯得紅彤彤的。

瞎想什麼呢,沈如松輕拍了下自己。

還沒到宿舍樓,在走廊上沈如松就聽到了裏面傳來的吵鬧聲。

搞什麼?沈如松一開始覺得是正常的拌嘴,但聽了幾句,明顯這語氣就不像是鬥嘴,而是有向著鬥毆的方向發展。他扒著上窗戶的屋檐往裏瞅了幾眼,發現是另外一個班組的人。

草,這是過來提前找茬了?

沈如松推開門,門響頓時吸引了屋裏所有人的目光,沈如松眼色帶着幾分威嚴地掃視過眾人,說道:「準備做什麼?打架?」

「哪裏敢和你們班動手,無非過來切磋一下。」

沈如松瞧了瞧說話的這人,他不是太熟,名字勉強記得叫做王如興,成績排位屬於是夠到了去機動旅的邊,平時校內對抗,能在沈如鬆手底下走幾遭,屬於是有點本事,但不是很多的那種。

於是沈如松皮笑肉不笑了一聲,抱着胳膊說道:「我這會兒不和人切磋。」

「怎麼,慫了?」王如興搶白道。

「真刀真槍幹起來的時候,真本事得留着。」

沈如松雙手十指交叉,「咯嘣咯嘣」的指節脆響,他說道:「動你不需要搞太多事。」

沈如松的身姿已經微微弓起,一副準備進攻的姿態。

王如興也是知道沈如松的本事,畢竟在競爭極其激烈的士官生學校里,每個士官生都彼此交過手,每月最後幾名可是要踢去其他下行班級的,但是挑戰成功了高位者,名次進益地也極大。

好似被沈如松一番話給嗆住了,王如興抬手道:「練練?」

「之前把你練夠慘了,用不着我,老吳,你跟他練練?」沈如松朝着吳族勇努嘴道。

宿舍里圍成人圈,吳族勇自然是位驍將,起手便壓制住王如興,接連幾個膝撞叫對方几乎要倒下,然而王如興也並非好相與的,硬是咬牙扛住,藉助牆角止住頹勢,旋即后腰發力,給吳族勇頂開,再反手回抽,以掌做刀朝着脖頸劈去。

這下打實了,多少能震懾住吳族勇幾分,可惜他偏頭躲過,任由手掌打在肩膀上,倏忽抬腳紮實側踢回去,直接給王如興踢開。

纏鬥數個回合,雙方都是掛了點彩,如果真要分出勝負,恐怕要上一會兒。沈如松秉著倒也沒必要讓雙方用力到死的心思,站進去要分開,吼道:「行了!有勁留着後邊訓練賽吧。」

沈如松威望很夠,這一下,兩邊都散開了,吳族勇吐了口唾沫,說道:「手腕功夫不錯,下次老子率先廢了你。」

「抬腳的時候老子廢了你褲襠。」

標準的互放垃圾話階段,沈如松任兩人罵了幾句解恨,雙手下壓想解除掉今天這個爛事,說道:「有事訓練場打!私鬥鬧大了,還要吃掛落!」

話音未落,此前在自家人群那邊蓄力的王如興忽然竄過來,攥緊了拳頭,忽然揮拳向降低了戒備的沈如松打去,正是朝後腦勺打的!

沈如松下意識地挪步要躲,但還是慢了拍,「梆」地一聲,沈如松腦袋嗡地劇震,額角鮮血涔涔,沈如松只覺眼前天旋地轉,不住倒退幾步到牆壁,支著牆才不至於癱下來。

「沈哥!」見沈如松平白遭此狠手,戰圈內有人憤怒喊道。

「松子!」被圍在中心、騎在別人胸口上左右開弓的楊舲立馬紅了眼,掄起手邊水壺就是対人腦袋砸下去,雙臂護住自家腦殼,頂住後背遭著痛擊,炮彈樣撞出戰圈,飛起一腳直接把打沈如松那赤膊踹得撞上牆又彈回來。

打架不見血還好說,見了血就沒顧忌了,十八九歲的學生兵能談多少手下留情?水壺、靴子、頭盔連罐頭都抄起,有什麼用什麼,平時學到的擒拿術、搏擊拳一個不落全派上了用場。倒是沈如松坐在牆角,捂著額頭眼冒金星,楊舲急的上躥下跳,撕開襯衣先給傷處包上,一邊喊著叫高克明趕緊他媽的去找醫務,一邊咆哮著其他人千萬找回面子,豈能有無故挨揍的道理。

沈如松太陽穴「突突」地跳,有點喘不上氣,他拉住正要起身的楊舲褲腳,啞著嗓子道:「停,停,別……打架。」

楊舲腿長步大,沈如松拽不住,眼瞅著楊舲操著兩棍子就衝進戰團,沈如松忍住腦袋痛楚,踉蹌起身,鼓足氣,暴吼道:

「都他媽別打了!惹教官來,叫你們全完蛋!」

打得歡的眾人顯然並沒有在意沈如松在嚷嚷個啥,沈如松深吸了口氣,先一把關上了宿舍門,隨手撿了個水壺,砸著床桿,竭力吼道:「別打了!教官!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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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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