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外界
黑暗回歸控制室，只留下寂靜，卻又彷彿黎明前最後的等待。
根據剛剛傳送真空管的實際能耗比，從質量角度計算，莫啟很快得到了傳送自己所需的虛能。
「虛能晶管儲備的百分之二十一。」
他面色不容樂觀，之後再對真空管進行傳送，虛能晶管儲備將下降至百分之三十七，機會僅夠一次使用。
九兒擔憂皺着眉，「不能控制節省出一部分消耗嗎？」
而如果坐標位置並不具備人類生存條件，比如去到了更深層的地下，甚至都沒有再傳送回來的可能。
這是一場賭博。
「再給我兩個月，摸清楚內部模塊，或許我還能想辦法降低消耗，現在沒可能做到。」莫啟搖了搖頭，心底也在不停打鼓。
想了想，他便從控制柱內抽出左手，掌心空間晃動，掉落了一支耗盡虛能的漆黑晶管，靠近后被液化虛晶吸附。
隨即，莫啟調用控制界面向這支虛能晶管充能至百分之二十四，留下一定計算余量。
準備妥當后，他掃了眼時間，距方才傳送過去三分鐘，估摸著即使有情況也已經發生。
「總之別想太多，還是先離開再作打算。」
與九兒對視點了點頭，莫啟深吸了一口氣，便着手通過虛擬控制邏輯對接圓台。
「鎖定傳送坐標，虛能輸入百分之二點四。」
略超過方才使用量，莫啟面前一閃白光，那針芯與針套便原封不動地出現在了圓台之上，竟凍成了一塊。
「看來是沒人堵門。」九兒定睛看去。
「不過，似乎有些結冰？」
莫啟會意拿到了手中，虛晶溫度感測竟給出了零下一百二十六度的極寒！
再摩挲著，果真碎掉了一些冰渣。
但他激動到語速忽快，「不帶岩屑，應該是與空氣直接接觸，存在一定離散水分，溫度甚至更低，完全不符合地層溫度梯度，這……」
最後，他與九兒異口同聲道，「完全可能是地面！」
如果說之前只是他們的猜測，那麼現在便有了三分肯定，這無邊黑暗中，可以說真空管給莫啟帶來了極大信心。
「呼……是該走了。」
腦袋微微發脹，莫啟迅速將準備好的虛能晶管移入控制柱中，以液化虛晶進行對接。
同時，虛擬控制邏輯也被他留在那一部分虛晶內，遠程確認靈子程序運行正常，便小快步登上了圓台，又不放心地選擇單膝蹲下。
莫啟進行了三次深呼吸，依舊能感受到強而有力的心臟跳動，彷彿全身都躍躍欲試，注意力也前所未有地集中。
「準備好了嗎？」
九兒早按捺不住興奮，沖着這黑暗揮舞著小拳頭，「來吧來吧，離開這鬼地方！」
伴隨她最後一句，莫啟屏息按下「傳送」鍵，「嗡」的一聲白色光芒閃爍，瞬間驅散控制室的黑暗，再似曇花一現般消泯。
留下的虛能晶管幾乎被抽空，而圓台上也再度成了空蕩，等待歷史灰塵的青睞。
……
嗡！
光線變得刺目，頭部虛晶由夜視自動轉為正常。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他瞳孔也凝聚了好一會兒。
「這是……哪兒？」
四周較為黯淡，莫啟腳下依舊是一處圓台，甚至讓他驚恐以為傳送失敗，但抬頭環視后很快意識到不對。
凝冰岩壁，一張冰石床，一處冰石蓮台，這是……一個洞窟？
成功了！
心臟跳動還沒怎麼平復，不等他多驚咦，首當其衝的便是體表溫度迅速喪失。
二級靈子作戰服能耗飛速攀升，目前狀態下只夠支撐他一個小時，即便加上僅剩的虛能晶管，也不過勉強維持一天時間。
「那是……」
但這些已然不再重要，任由著能耗速度指數攀升，莫啟與九兒的目光只怔怔盯着洞窟外，瞳孔瞬間迸發火焰。
光！
毫無疑問，那是光！
「我們……真的出來了，這裏是地面！是地面！」
再控制不住內心狂歡，莫啟立刻撒開腿便沖向洞口，踉蹌三四步，隨即以堪比那時被人形怪物追殺的速度，全身血液都已為之沸騰，猛地撲往生命的希望。
我莫啟活着回來了！我活……
剛衝出洞口，莫啟卻突然緩緩停住，腳掌踩着輕軟，他一臉震驚與茫然地矗立原地。
入眼赤雪！
風吼如獸，彷彿遠古洪荒的紅色暴雪！
他立於一處懸崖，腳下就是看不見底的深淵，放眼一片迷茫赤雪，似遮蔽恆星，籠罩着天地。
背後是整座被紅色侵蝕的龐大山體，聳入極深雲端，高不知凡幾，電閃雷鳴環繞，彷彿一位活生生神袛在注視着蒼生。
這……究竟是哪兒？
莫啟心中震駭之極，呼吸都在打顫，這時他終於注意到生命指標界面上狂飆的虛能消耗，連逃也似的退回洞窟內，一屁股跌在了那張石床前。
虛能晶管剩餘百分之十，靈子作戰服更是僅剩百分之三十九，險些難以維持展開狀態。
這才僅在外面待了不到二十秒……
不可能走出去。
莫啟腦海中猛地升起一絲恐懼，一臉蒼白，將之前內心的火焰完全澆滅，甚至不留半點餘燼。
九兒不忍看他放棄，焦急道，「莫啟，按現在的虛能消耗速度，再有十三個小時就……」
「我知道，但……那又能怎麼辦，出去就是死路一條。」莫啟自嘲，腦海中已被那瘋狂赤雪覆蓋。
這場賭博，他輸得一乾二淨。
半晌，九兒欲言又止，她比誰都清楚現在的處境。
到頭來，還是這麼個結局……
莫啟精神逐漸鬆懈，數日的繁累總算匯聚成鋪天蓋地般的睡意，快速寫成了他臉上的疲倦。
「我……先睡會兒，累了。」
安靜著沒人阻止，肩膀穩穩下放，雙眼便顯得愈來愈沉重，直至合上。
等再蘇醒時，他耳邊便是九兒那熟悉而輕微的哭泣聲。
「抱歉……嗚……莫啟，我不是故意的……嗚嗚……我不是……」
十二點零三分，睡了近一個半小時。
迷糊看了眼時間，莫啟剛動了動酸疼脖子，胸口前便掉落下不大不小的一塊碎冰。
同時也驚到了九兒，連擦拭了淚，回首露出笑容，「莫，莫啟，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你哭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沒，沒有。」九兒忽偏過頭，多擦了擦。
虛能晶管剩餘百分之八點八的儲備，莫啟看着那金絲綉邊白裙，自嘆笑了笑。
「我們遲早會走到這一步，錯不在九兒。況且，我們也還沒真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對於一名研究員來說，睡一覺的好處還是顯而易見，思維邏輯上清晰了不少。
再者，他又怎不知那小腦袋為何而泣……
「嗯？」
九兒一點點轉過來，小眼睛裏都快蓄滿了淚，讓莫啟不由莞爾，好好伸展了雙臂，總算是完全清醒過來。
「通信模塊，這裏不可能再有干擾，只要發送出靈子波，就還有希望。」
「對！我們還能發送求救信號，只要星聯接收到……」
一語驚醒，小臉上頓時浮現喜色，誇張吸了吸鼻涕。
但莫啟卻沉聲搖了搖頭，「這是做不到的，或者說不能先這麼做。」
「為什麼？」九兒臉色一變。
「我們應該並不在星聯，而是星神文明境內。基於此，倘若發送救援靈子波能被他們截獲，對我們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莫啟並不認為星神文明已經消亡，從「長袍」掌握的手段來看，又是先手挑動「摩擦」，那麼在正常邏輯分析下，只會比星聯更為強大。
故此，再聯想之前有關「戰爭」的推論，在不清楚星聯與星神文明之間目前關係的前提下，冒然暴露自身坐標，反倒可能引發不必要的衝突。
「那怎麼辦？如果我們真在星神文明境內，發送靈子波就逃不過監控，但不發送靈子波的話，你……」九兒的聲音有些急了。
「所以我們需要偽裝。」莫啟摸了摸下巴，蹦出這麼個念頭。
「偽裝？」
愣了愣，小腦袋卻反應不慢，驚道，「你想扮演一名星神人？！」
雖然從收集到的數據中顯示星神人與星聯人的樣貌體型近似，語言也不成問題，但必然存在細微差別，基因層次就更無需分辨。
到時真要被誰發現他來自星聯，星神文明將作何反應就難以預料了。
莫啟起身拍掉身上的碎冰，知道她擔心什麼，「不錯，但我這個星神人也有些特殊，是經過基因改造的星神人，對外界一無所知。」
如此一來，也不怕被人追問關於星神文明歷史之類的問題，統統回答一個「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冒充地下設施里的那個人？」九兒微張了張口，詫異他這一覺究竟想出些什麼。
「可以這麼說，但我必須是一個受害者身份，比如被他抓來這裏進行實驗的人，而現在我則是剛從中蘇醒並逃了出去。」
稍微一頓，莫啟解釋道，「有一即存二，改造基因的研究肯定不會只此一例，裝個記憶混亂，混過去應該不算難。」
目前來說，他並不想與地下設施的原主人扯上過多關聯，繼續掩埋是個更優選擇。
「但星神人如果發現了你，就肯定會研究這個洞窟，找到地下設施是遲早的事，到時不僅僅是……」
正說着，九兒忽閉了口，明白他的意思，「你該不會是想破壞圓台？」
只要圓台被毀，沒有靈子數據對，再怎麼追查也不可能暴露出地下設施的傳送坐標。
且在地層靈子波受干擾的情況下，靈子掃描發現異常的可能性便幾乎為零。
原主人選址建造時，也明顯是考慮到了隱蔽性條件。
玉紅瞳孔忽綻放光彩，九兒也迅速理順了這一點。
「嘿嘿，看來咱倆想到了一塊。沒有傳送路徑，就只能承認我的受害人身份不是？」
莫啟咧了咧嘴，「不僅如此，圓台必須發生嚴重爆炸，這樣才可能產生靈子波，也就能順利掩蓋掉通信模塊的存在。」
身份，基因異常以及發送靈子波的方式均為合理解釋，即便遭人懷疑，想來短時間內也不會被人察覺到異樣。
只要碰巧一艘星神文明的貨船或其他星艦經過，乃至是和那「長袍」一樣的特殊生命體，發現這一靈子波異常后前來察探，便有了獲救可能性。
當然，這一切均建立於星神文明存在的前提之上。
若早已消亡，並沒有船隻接近，到時他再考慮發送求救靈子波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