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靜夜司的新主人
恩昭獄內，燈火通明。
牢房過道，站着兩排手扶腰刀的魁梧士卒。
黑色高冠，靛青色綉袍，胸前紋一隻肋生雙翅的大蟲，好事者管這叫做「彪」。
青彪力士，天潢貴胄才有資格調用的隨行護衛，等閑人連見他們一面都沒有資格。
輕柔地腳步聲響起，青彪力士們抬頭挺胸，精神抖擻。
兩名小寺人躬著腰提着燈籠在前頭開路，一名面相敦厚，神情略微嚴肅穿紫紅圓領窄袖袍的大寺人臂彎里搭著拂塵跟在他們身後。
他側後方還有兩名穿深黑色彪服的武官亦步亦趨，態度恭敬。
走到「甲一」號牢房前，兩名小寺人止住了腳。
「開門！」大寺人一甩拂塵，面無表情道。
「喏！」
身後兩名黑彪武官各自從懷中取出半把鑰匙，合而為一才將牢門打開。
「吱」，牢門的門軸有些年頭沒有添油了，噪音讓大寺人皺起了眉頭。
「爺爺息怒！小人這便讓人來修！」
一名黑彪武官忙說道。
「不用了！咱家就與王司丞說兩句話，費不了多少功夫，你們門外侯著吧！」
大寺人走進了牢房中，兩名黑彪武官大氣不敢喘把守在門外。
「哼哼！好個忠心的狗腿子！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這個位子？」
王司丞披頭散髮，雙手被鐐銬鎖住，身上的囚服雖然發黃卻未見血跡，冷聲嘲笑時，手邊還歇著一隻蘸滿墨的毛筆以及一刀上好的宣紙。
「世人皆知你是能讓小兒止啼的靜夜司司丞，卻不知你還是本朝首屈一指的書法大家，一副墨寶千金難求，咱家今日腆著臉請王司丞寫幾個字，如何？」
大寺人的笑臉彷彿褶皺的菊花，公鴨似的嗓子令人煩躁。
王文軒哈哈一笑，鄙夷道：「你也配？本官的字，陛下可以閱，百官可以賞，布衣可以看，唯獨你一介閹人，偷瞄一眼也是罪！
哈哈哈哈！」
大寺人笑容不改，慢悠悠道：「你若還是靜夜司司丞，奉承你的人不缺咱家一個，咱家也不會自討沒趣。
可現如今你已經是階下囚了，還在咱家面前裝什麼清高？」
「莫要得意！這裏是恩昭獄，不是白燼牢！
陛下既然沒有殺我的意思，本官就終有出獄的那天！到時候你個閹人還有這兩條小閹狗見到本官還得繞着走！
昭通啊，你可還記得你的那個義子是怎麼死的？不要自誤，步了他的後塵！」
王文軒自顧自提起了筆，似乎在醞釀文章。
「王司丞真是趣人」，昭通把頭伸到王文軒耳邊，「娘娘推舉的新任靜夜司司丞已經在回京路上了，也許這會兒到了京畿腹地也不一定。」
昭通笑眯眯地說：「王司丞要不託人問一問，下一步哪兒高就啊？」
「休要誆我！靜夜司只對陛下負責，陛下不點頭，哪個敢動我？符婧惑亂後宮，插手朝政，諸位大臣不可能由得她胡作非為！」
王司丞怒不可遏。
昭通冷下了臉，陰惻惻道：「王司丞好狗膽！居然妄言娘娘名諱！
你這個職位還不是皇後為你說情討來的？否則你一個邊地小吏何德何能搶得過京中那麼多望眼欲穿的大人？
怎麼？我家娘娘推薦新任司丞到了你嘴裏就這麼不堪了？當真以為朝堂諸位大臣都要向著皇后和晉王殿下？」
王文軒冷汗直冒，閉口不言。
「另外，陛下讓我給你帶個話……」
昭通耳語兩句后，王文軒面如死灰，發出低沉的笑聲。
「上路吧！」
昭通話音剛落，兩個小寺人鬼魅般地一左一右擒住王文軒雙手，同時掐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捏，逼迫他張開了嘴。
昭通慢悠悠地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拔出紅木塞，往王文軒口中滴了兩滴褐色液體。
兩名小寺人鬆開王文軒時，王文軒雙眼無神，直愣愣地倒地沒了生息。
「麻煩，還要咱家模仿你的筆跡！
唉！為了學好王大家的字，咱家廢了好幾百兩銀子呢！」昭通搖頭嘆氣。
昭通筆走龍蛇地寫下洋洋洒洒的萬言書，起身離去。
門外，兩名黑彪武官面面相覷，卻不敢回頭多看一眼。
昭通路過他們身旁時，淡淡道：「把這裏弄得像樣些，兄弟們每人賞銀百兩。」
「喏！」
兩名黑彪武官單膝跪地行禮。
「回宮！」
……
大夏盛治二十年六月初五，端午祭。
「王司丞死得蹊蹺啊！恩昭獄內也敢下黑手，實在歹毒！」幾位官員湊在一塊低聲說道。
有人搖頭晃腦，唏噓道：「王司丞為人是跋扈了些，可罪不至死啊！」
「陛下到！」
群臣各自歸位，鴉雀無聲。
大夏皇帝姜洋率後宮群妃入席，宮娥和寺人上前布菜，每人面前都有一個小碟，裏面擺着尚未剝開的粽子。
「諸位愛卿，都坐吧！今日端午祭，無須多禮！」
姜洋正值壯年，面色紅潤，八字鬍輕輕抖動，顯得心情不錯。
但偏偏這個時候，吏部一位郎中在某人的眼色示意下起身道：「陛下！屈大家為國盡忠，死於國事，我等後人敬佩不已！
可靜夜司王司丞忽然死於恩昭獄內，如他這般盡忠職守之人也落得這般下場，微臣心有戚戚！
還請陛下還王司丞一個公道，莫要讓忠臣心寒！」
「大理寺和刑部不都已經去看過了嗎？王司丞自絕獄中，留下的萬言書寫的還不夠清楚嗎？
此事休要再提！」姜洋冷冷地說道。
「陛下！臣……」
又有一名官員出列，可姜洋直接起身，將剛剛拿到手中的粽子擲到那名官員腳下。
「粽子堵不住你們的嘴是嗎？
新的靜夜司司丞正在來的路上，你們覺得靜夜司有讓死人開口的手段儘管找他便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不清，當真以為朕沒有法子收拾你們嗎？」
姜洋震怒，群臣拜倒。
「陛下！靜夜司新任司丞到了！」隨侍皇帝的大寺人來到姜洋身邊說道。
「來得好！讓他入席！」姜洋甩了甩袖子，臉上擠出些笑意。
「宣！玉山軍司玉豹騎中郎將、靜夜司司丞姜鋮進殿！」
「宣！玉山軍司……」
「宣……」
層層通傳之後，一年輕男子拾階而上，徐步走向祭典大殿。
他頭戴鳳翅冠，身披鎖子甲，兩肩是金虎肩吞，腰纏綬帶，鑲一貔貅腹吞，下身裙甲，踩一雙金絲祥雲履。
紅色披風垂到地面，以黑色絲勾勒的豹子活靈活現。
「微臣姜鋮奉命回京覲見，甲胄在身，請父皇恕兒臣不能全禮！」
姜鋮立於殿中，低頭作揖。
「哈哈哈！吾兒快快免禮！賜座！賜座！」姜洋笑容滿面，將一個父親欣喜地神態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