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親
程念最近找了一份兼職，主要是幫人翻譯名著。工作穩定，酬勞不低。她每天要做的事多了起來，沒時間去想其他的事情，病情便也穩定下來。
空閑的時候，程念通常都窩在圖書館。裏面安靜，不會有人打擾，程念工作越發起勁。她抽空瞥了季晨曦一眼，忍不住笑出聲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季晨曦反應慢了半拍：「啊……為什麼這麼說？」話才說完，臉頰便浮現兩朵紅雲。
「你玩手機發信息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還總是對着屏幕笑眯眯的。」程念沒抬頭，筆尖摩擦著紙張，留下娟秀的黑色字跡。
季晨曦還想說什麼，被調低的提示音又響了。
——已經十二點了，念念吃飯了嗎？
季晨曦看了眼時間，剛好十二點。她想回復顧余川，可是驀然看到昨晚的記錄。
她睡了嗎？
顧余川似乎，每次找她都是因為程念。
她睡了嗎？
她吃飯了嗎？
她按時吃藥了嗎？
她晚上睡覺還做夢嗎？
季晨曦不信邪似的，像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她把聊天記錄都翻了出來。
對，每一次，聊天都是因為程念。
季晨曦心裏五味雜陳，目光複雜地看了程念一眼，微信里又跳進來一條信息，三個字的稱呼。
——季同學？
對，季同學。顧余川儘管和她的聯繫不算少，可稱呼永遠都是季同學。季同學和念念，一定是念念更重要啊！
她停在聊天記錄頂端的手指僵住，冰冷一點點爬滿全身。
「晨曦？晨曦？」程念捏着筆桿的纖細手掌在她眼前搖晃了好幾下，才把她從神遊的狀態拉回來。
「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程念開始收拾東西，然後背着包站起來，「今天去校外的煲仔飯店裏吃吧？」
「你自己去吃吧，我沒胃口。」季晨曦臉色不太好，拉開座椅起身，直接把程念丟在身後。
程念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只是季晨曦沒聽見。
程念打包了一份飯菜帶回去，但是季晨曦不在宿舍，等她回來，飯菜已經涼了。
季晨曦是帶着一盒月餅回來的。
她盯着桌子上的飯看了半晌，心裏的氣突然消了一點。她把月餅放在桌子上，程念從陽台上探出個頭。
程念搬了一張方桌到陽台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工作，聽見開門聲才分心投過來個眼神。
「晨曦你買了月餅啊？」程念視線在月餅的包裝盒上停留了一下，似想到什麼，她摸出手機在網上觀察附近花店的評分。
季晨曦心情剛好一點，此刻臉又沉了下去。
顧余川找她，特意和她在商場買了程念最喜歡的口味的月餅。可她陪着顧余川選了那麼久，什麼也沒得到。
一句問候都沒有。
季晨曦有些不平，可她不能在顧余川面前表現出來。她跟着顧余川挑挑選選，跑了好幾個超市，最後跑到商場，才買到螺旋藻口味。
所以憑什麼她那麼辛苦卻什麼都沒有？程念坐在宿舍里風不吹日不曬的，最後卻還能得到別人精心挑選的禮物？
季晨曦越想越氣，打開禮品盒，撕掉塑料外包裝，泄憤似的狠咬了一大口。
顧余川的信息來得及時。
——她吃了嗎？
季晨曦咬着月餅，分出手指來打字。
——吃了，她很喜歡吃。
中秋節當天，程念回了趟家。知道她要回來，程昱和徐紫安做了一桌子菜。
他們現在住在潼溪市市中心的公寓裏，距離程念的學校也就一個小時的路程。程念回到家，歡歡喜喜吃了頓飯。
程昱問起學校的事，徐紫安問的卻是生活。兩人絕口不提顧家人，只是隱晦地問一句：「身體怎麼樣了？」
程念點頭：「挺好的。」
「那就好。」徐紫安心中大石落地。
程念回到房間，將壓在箱底的那張合照翻了出來。她把照片貼在胸口，恍惚間還是顧余白在的時候。
程念在徐紫安和程昱的陪同下又去了一次長海醫院，蘇林元總算笑了出來：「你這丫頭還真頑強，現在發病次數越來越少，後期按時吃藥，不受大的刺激，就會好的。」
程念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最終踏足青城鎮，她在花店裏買了一束淡黃色的菊花，打車去了墓園。
她蹲在顧余白的墓前，腦海里有什麼東西迅速跳出來。可是她不想再管了，她盯着墓碑上「顧余白」三個大字，心臟驟然緊縮。
「余白哥，我來看你了……」程念雙唇顫抖著念出那三個字，眼淚瞬間砸在地面。
她把還算新鮮的菊花放在顧余白的墓前，然後抱着墓碑泣不成聲。
「余白哥，我好想你……」
程念哭夠了，才突然發覺身邊悄無聲息站了個人。她順着男人的褲管往上看，發現顧余川背着光盯着她。
「擦擦吧，挺丑的。」顧余川還是那個惡劣的顧余川。
程念接過手帕紙，在臉上抹了幾把。
顧余川把東西放在顧余白的墓前，修長的手指在墓碑上劃過顧余白的名字，眸里藏着一抹悲哀。
「等一下要去哪兒？」顧余川扭過頭問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剛好掩藏了他所有的情緒。
程念眼睛還泛著紅，她努力調整著自己紊亂的呼吸，說出口的話還夾雜着哭腔：「回學校。」
「我送你吧。」顧余川站起身，帶着程念往外走。
顧余川的車停在墓園外，程念拘謹地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手指不停地絞著安全帶。
顧余川看一眼，笑了：「怎麼對着我都那麼拘束了？」
程念想起自己這幾個月，確實對顧余川能躲則躲，大概是害怕見到顧余川再想起那些經歷。她現在想起來，忍不住也笑出聲。
她說：「顧余川，對不起啊。」
程念在假期的最後一天回到了學校，她在校門口的米粉店裏點了一份米粉，熱氣蒸得她鼻尖有點紅。
店內的裝潢是程念喜歡的類型，她盯着牆壁上的一條細細的線看了好久，直到老闆把餃子端了上來。
程念連忙擺手：「我沒有點這個。」
「我知道，小姑娘。今天店裏搞活動，第八十八位客人免費贈送一份餃子。」面容和藹的老闆娘跟她解釋。
程念忍不住出神，盯着牆上的那條縫，問：「這怎麼有條裂紋啊？」
「前幾天隔壁搞裝修，不小心就弄成這樣了。」老闆娘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還在愁這件事呢！」
「老闆娘，或許你可以把牆上那條彎曲的縫隙當作一根樹枝，在旁邊點綴些桃花。」程念伸出手指勾勒着想象中的畫面，蹙著的眉一下子就鬆開了。
「說得對啊！」老闆娘恍然大悟，感激地看着程念，「謝謝你呀小姑娘，經常有客人說牆壁上的裂紋不好看呢！」
你看，裂縫能開花，絕地之處也能重生。
程念去做複查的時候，蘇林元給她開了兩個月的葯。
滿滿一袋子西藥丟在床上，程念把之前餘下的幾片葯就著水咽下去。她在最常用的外賣軟件挑選許久，才確定了中午吃什麼。她點了一份辣椒炒肉，那家店還送一瓶檸檬茶。
季晨曦滿頭大汗地回來，臉上的妝被汗水暈染得有點花。
她直接繞過程念，把手中提的保溫杯放在桌面上，又將宿舍里的落地風扇打開，吹了好一會兒，才睨了程念一眼。
程念本來想問問季晨曦去做什麼了，可是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純音樂鋼琴曲在安靜得只剩風扇聲音的宿舍顯得格外刺耳。她一邊接電話，一邊打開房門往樓下跑。再回來時，季晨曦已經開了水龍頭在洗臉卸妝了。
一次性塑料飯盒溫熱，打開便冒出飯菜的香味。程念特意點了兩人用餐，她把兩份飯放在桌子上，招呼季晨曦過來吃：「晨曦，吃午飯了嗎？我點了兩人份。」
開着水龍頭，季晨曦用冷水胡亂地洗了把臉，她抬頭盯着鏡子裏面的自己，整張臉上佈滿大小不一的水珠。口紅早就暈染開來，看起來像是張著要吃小孩的血盆大口。
手機被丟在擺滿了化妝品和護膚品的架子上，原本暗淡的屏幕突然亮起。
——那份粥她喝了嗎？
對，一份粥。
屏幕因為季晨曦沒有點開而暗下去，她決定晾著顧余川。
季晨曦從浴室出來，臉上的妝已經洗乾淨，露出一張乾淨清爽的臉。
「晨曦，吃飯嗎？」程念又問了一遍。
季晨曦把回來時隨手放好的保溫杯打開，將溫熱的粥倒出來，一勺一勺地往嘴裏塞：「不用了，我男朋友給我煮了粥。」
程念點頭表示理解。
同宿舍的其他兩個人也都有男朋友，吃飯時常是這樣。程念夾了塊辣椒，頓覺胸口燒起了火。她喝了口飲料，才把辣意壓制下去。
入夜，程念躺在床上，突然就有了睡意。可她沒有立即睡着，她點亮手機屏幕，在聯繫人一欄找到了顧余白。
她點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主意，手指開始動作。打出來的字刪了寫，寫了刪，好不容易才打出一條完整信息。
——余白哥，你在那邊還好嗎？遲來的節日快樂。今天吃了外賣，沒有你做得好吃，送的飲料也不如你調配的好喝……余白哥，我很想你。
明明知道不會再有回復，程念卻還是固執地等了很久，直到窗外明月被烏雲覆蓋，直到室內所有人都進入夢鄉。
程念放下手機，睡意已過，所以現在不能更清醒，她下意識地摸了顆葯吞下。
夜風溫柔，掛在陽台上的風鈴叮噹作響。
程念難得起了個早。
食堂的飯菜雖然不怎麼樣，但是早上的營養粥卻是剛熬好的。吃多了外賣，程念已經快要忘記食堂長什麼樣子了。
各種各樣的粥看得她眼花繚亂，半天也選不好，她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點豆豆」，最後視線落在黑米粥上。
一碗盛好，程念轉個身，差點撞到身後男人的胸口。
顧余川臉色不太好看，程念不知道為什麼。
「你沒吃早飯？」顧余川坐在她身邊，眼神越發深邃。
「在吃。」程念沒明白顧余川怎麼會問這個問題，明明自己就坐在他身邊。
「我的意思是，除了這個，你沒吃到其他的？」顧余川綳著臉，像要打人。
程念眼底布上迷惘之色：「沒有啊。」
顧余川下意識想要拿手機，又顧及程念在身邊，只好忍住。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季晨曦親口答應了他，會負責把早餐送到程念手裏。
程念發現顧余川的黑眼圈很重，一副沒睡好的樣子，於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最近很忙？」程念斟酌著開口。
對於再見面后，程念第一次主動問他，顧余川感到很驚訝。驚訝之餘，緊繃的嘴角終於忍不住展開一抹弧度。
「還好，在忙公司和軟件的事情。」顧余川垂着眼瞼，只他下巴高的少女美好得不像話。
程念看了眼時間，抱歉地說：「我要先去上課了。」
「我送你。」
程念和顧余川一前一後地走在去教學樓的小徑上，太陽升高，陽光柔柔地灑在他們倆身上。
程念在樓下遇到季晨曦，她跟季晨曦打了個招呼，但看到季晨曦表情有點不自然，想說的話沒說出口，旁邊的顧余川催她上樓，說有事要跟季晨曦說。
程念一頭霧水，還在奇怪這兩個人怎麼會有聯繫，但她還是一步三回頭地上了樓。
季晨曦心裏一沉，藏在身後的手絞在一起。
直到程念的身影經過一個拐角，慢慢遠離了視野，顧余川才將目光收回來。他恢復了一貫的淡漠表情，薄薄的雙唇動了動：「你沒把東西給她？」
雖然在詢問，顧余川卻已經知道了結果，語氣里多了幾分肯定。
「是，我沒有給她。」季晨曦絞著的手握成一個拳頭，指甲陷入掌心裏，「這件事是我不對，但是顧余川，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會幫你？」
顧余川愣了一下，眼底隨即浮現出幾抹複雜之色，想通之後，他的臉色陰翳得厲害。
「我喜歡你，顧余川，所以才會答應你提出的要求。」季晨曦不躲不閃地和顧余川對視，心底那絲怯懦被強撐出來的冷靜一再壓榨，「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
顧余川將唇緊緊抿著，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他為了程念而拒絕的人多了，只要那人不是程念，他幾乎都不會考慮。
「抱歉，是我沒考慮周到，麻煩了你那麼久。」顧余川的表現讓季晨曦一顆心瞬間沉到谷底。
「你不考慮一下嗎？喜歡一個不喜歡你的，和喜歡一個喜歡你的……」季晨曦企圖說服顧余川，但她越是着急，越是口齒不清詞不達意。
她幾乎想一巴掌呼死自己，為什麼關鍵時候卻說不出自己的意思，眼看顧余川越來越不耐煩，自己卻仍舊張著嘴巴說一些自己也不理解的話。
「季同學，還是要謝謝你之前替我照顧念念，之後就不要聯繫了。」顧余川抿著唇，轉身朝機房走去。
季晨曦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她不幫他，就連朋友都做不了了嗎？
起因是程念，結束仍舊是程念。季晨曦攥著拳頭上樓，課程早已經開始了。
路過程念時，季晨曦冷哼了一聲，讓程念不明所以了許久。
程念在小賣部買了季晨曦愛喝的飲料，她抱着一沓翻譯資料空出手拿飲料，走得艱難無比。
回到宿舍時間還早，下午沒課，宿舍里只有季晨曦在。
「晨曦，喝飲料嗎？」程念抬起胳膊用衣袖給自己抹了把汗，然後把資料放在桌子上。厚重的資料壓得她手臂發麻，她把飲料遞給季晨曦，「是你最愛的草莓酸奶。」
季晨曦環着手臂，連眼皮也沒有抬，說：「程念，你別裝了。」
程念被驚到，站在原地一臉迷茫。
「我裝什麼了？」程念從沒想過宿舍紛爭有一天也會落在自己頭上，她盯着季晨曦，腦子有點跟不上季晨曦的思路，「晨曦，你在說什麼？」
「你還裝什麼？顧余川現在不在這裏！」季晨曦一把將程念手裏的飲料揮落在地，「是不是你告訴顧余川我沒有把粥送給你喝的？是不是？」
季晨曦抓着程念的手腕，把她推到牆壁上，然後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甩過去一巴掌。
「你還說你和他沒關係！沒關係他怎麼會給你送東西？沒關係怎麼會因為我們連朋友都沒辦法做？」
程念被季晨曦一巴掌甩得有些迷茫，她彷彿看到趙青安就在面前，黑著臉指責她：「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余白！」
季晨曦抓着她的肩膀搖晃起來：「程念，你不要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了，我受夠了！要不是你，顧余川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一定是你跟他說的是不是？」
程念臉色慘白，趙青安猙獰的臉在面前晃來晃去，不停地刺激着她，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掙開季晨曦的鉗制，她雙手抱着自己的腦袋，痛苦地蹲在角落。
「程念，你把余白還給我！」趙青安叫囂著撲過來。
程念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不是我！不是我！」
她在角落裏不停掙扎，手臂和雙腿一齊用力，眨眼間整張臉就被汗水和眼淚糊滿，灰塵擦在臉頰和衣服上，灰色暈開一大片。
季晨曦被這樣的程念嚇住了，愣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不知道該怎麼辦，季晨曦後背發涼。她突然想起程念每次都吃的葯，她連忙去翻，可是不知道幾種葯的吃法，她翻床的時候程念那瓶安眠藥掉了出來，她連忙拿下去，給程念餵了一顆。
沒有用！
季晨曦盯着白色藥丸，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把自己包里那瓶維C打開，就著水讓程念吞下去。
等程念安靜下來，季晨曦才吐出一口濁氣，她再不情願也只能先扶著程念坐下，程念趴在桌子上，已經沒了一絲意識。
季晨曦使出很大力氣，才把程念丟到了她的床上，然後扯過被子一把蓋在程念身上。
「我們回來了……咦，念念怎麼了？」門被打開，宿舍里其他兩個人走進來，有些疑惑地盯着程念瞧。
季晨曦有點慌，拚命克制住自己的心煩意亂：「沒事，就是累了，在休息。」
程念做了一個夢，有關顧余白。
好久沒有出現過的場面再一次跑了進來，程念不可抑制地看到飛機在空中失去平衡，隨後掉進海里。
屍體反覆在眼前出現，程念看不清屍體的臉，所以湊近，再湊近，直到和那張模糊的臉只剩下一拳之距時，那張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
「余白哥……」
「余白哥……」
「程念，你把余白還給我！要不是你，余白怎麼會死！」趙青安拉扯着她的手臂，大喊着她聽過無數次的話。
季晨曦半夜醒過一次，大概是因為給程念塞過安眠藥，所以一直睡得很淺。她只聽見程念在呢喃，儘管只隔了一根鐵桿的距離。
季晨曦從床的那頭移過來，湊近程念，聽清了那三個字，是一個人的名字：「余白哥……」
余白哥？
余白哥是誰？
好奇使然，季晨曦摸到了程念床頭的手機。她的手機沒有設鎖，點開就是首頁。
季晨曦在程念的手機聯繫人里找到了備註著「余白哥」的電話，她下意識撥了過去，卻是一個空號。
季晨曦退出時，誤點了信息，最上面是程念發給「余白哥」的短訊。她一條條翻到底，才知道這個「余白哥」其實是個死人。
程念喜歡的人，已經死了？
季晨曦點進了相冊，她本來沒想點的。但她視線落在一張合照上，三個人的合影。程念站在中間，兩邊各站了一個男生，一個是顧余川，另一個和顧余川的眉眼有些相似，她不認識。
她往下翻，一些景物直接被她忽略。她翻到一張以赫爾辛基大學為背景的合照，程念和那個她不認識的男生站在一起。
季晨曦還想往下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嚇得她差點叫出來，她剛想解釋，才發覺程念根本沒醒。
季晨曦抽出自己的手臂，又把手機放回原處，她重新躺下，卻怎麼也睡不着。
余白哥……余白哥……余白……
余白……余川……顧余白，顧余川？
季晨曦被自己嚇到了，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一種推理的天賦。
那個男生，應該就是顧余白吧？帶着這個發現，季晨曦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
程念選修的是比較冷門的芬蘭語，整個教室的人不到班級里的三分之一。講課的老師是潼溪大學有名的語言老師，雖然芬蘭語冷門，但是老師講課的方式卻很有趣，程念聽完做好筆記，一節課正好過完。
收拾好東西，手機響了起來。
是媽媽。
「媽，」程念拿着手機往外走，「有事嗎？」
「念念，你也不小了，大學里不談場戀愛怎麼行？我認識蘇醫生的兒子，是個好小伙，叫蘇凡，你要不要去跟他見個面？」徐紫安有些惶恐，生怕程念不開心，連忙補上一句，「不去也沒關係，媽跟蘇醫生說一句，他會理解的。」
程念想起這一年，徐紫安和程昱放在她身上的關注，一時心裏柔軟得不行。她考慮了一下，先去應付，到時候再拒絕蘇凡就是。
「行，我去。」
「真的？那媽把蘇凡的微信給你。」徐紫安剛說完，程念就收到了微信提醒。
電話掐斷，程念隨手點進蘇凡的名片選擇了添加。
那邊同意得很快，即便她添加的時候沒有打任何備註。
蘇凡把消息發過去，還有些不確定。
——程念？
程念只當是徐紫安告訴他的，也沒太在意，她順手回了條信息。
——是我，周六中午見一面吧。
蘇凡收到回復簡直驚呆了，這還是那個患了創傷性應激障礙症的程念嗎？約人都這麼隨意？
蘇凡忍不住同情顧余川。
——好，潼溪大學旁邊有家中餐廳不錯，我在那兒等你。
蘇凡發完，有點自豪，他忍不住找顧余川再確認了一遍。
——余川，你周六是不是有個聚會在校外的中餐廳？
顧余川顯然在忙，隔了幾分鐘才回復過來，話語一如本人惡劣。
——是，怎麼了？要來蹭飯？不存在的。
蘇凡關掉手機，嘴角挑起一抹笑。讓你得意，看你到時候還能不能得意！
程念疲累地打開宿舍門，在飲水機邊接了杯水，把晚上的葯吃下去，再訂一份外賣。
季晨曦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宿舍了，平時除了上課，幾乎看不到她。
程念坐在座椅上，做起了眼保健操。她看上去像是在休息，其實大腦仍在奮力工作。
所以，季晨曦每天早上喝的粥，都是顧余川準備給她的？
程念心思微動，那麼，為什麼呢？顧余川為什麼要做這些無聊的事？他今天早上還說最近很忙，既然忙還空出幾個小時為她做飯？
筆尖在紙上畫了幾下，越過她翻譯好的第八段情節。程念回過神，紙張已經不能再用了。她心疼地觸摸著不久前才翻譯好的稿子，腦子裏突然一片空白。
室內安靜得不真實，印象中宿舍很少有這樣的時刻。程念剛想到這裏，門口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室友回來，順便把程念訂的那份外賣放在桌面：「念念，你的外賣，我順手帶上來了。」
「謝謝啊。」程念拆開膠袋，把飯盒打開，牛肉的香味引得她肚子連連發出幾聲響。
「念念，晨曦這幾天怎麼了，總是夜不歸宿的。」那女生一邊用皮筋紮起頭髮，一邊問她。
程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知道如何說起，她夾了塊牛肉塞進嘴裏：「失戀了吧。」
暗戀也是戀吧。
霜降之後，氣溫又低了幾度。
早晨下了一場小雨，雨停後天空仍舊陰沉沉的。
程念在外套里加了一件毛衣，又在床邊上取下一把摺疊傘，全副武裝完畢才跟宿舍里裹着被子看韓劇的室友打了個招呼，然後「噔噔噔」地跑下樓。
路面有積水，程念走路時鞋後跟濺起的水珠直接落在了后褲腿上。幸虧她穿的是條深色的鉛筆褲，污漬看不太出來。
冷氣鑽進程念的衣領，凍得她打了個寒戰。她推開餐廳的門，感受到裏面的溫暖，整個人都舒服得放鬆下來。
對方是程念主治醫生蘇林元的兒子，她腦子裏轉了一個圈，思考着最好是蘇凡看不上她，也免得她再拒絕。
程念找到18號桌，蘇凡應該已經坐在那裏有一會兒了。他姿勢悠閑地盯着窗外，程念快步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蘇凡把視線收回來，淡淡地打量著程念。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察程念，他看到程念實在無法和「患者」兩個字聯繫起來。
「要吃什麼？」蘇凡把菜單遞給程念。
程念目光在菜名上瀏覽了一下，隨便指了指，服務員把名字記下來，很快就下去了。
「程小姐是潼溪大學翻譯系學生？」蘇凡問著，咖啡杯里的勺子一下下攪拌著，目光落在隔壁桌的顧余川身上。
「是。」程念喝了口水潤喉，「你是蘇醫生的兒子吧？你應該知道我有病，你難道想和一個有病的人在一起？」
蘇凡被噎了一下，他還是頭一回聽見人說起自己有病來不帶一絲遲疑的。他感覺自己面前坐着第二個顧余川。他也算是明白，為什麼顧余川會喜歡程念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顧余川喝了口可樂，不知怎麼就回了一下頭，可這一回頭讓他差點把口中的可樂全部噴出來！
誰能告訴他，蘇凡那個賤人在和程念做什麼？為什麼他們會在一起？
顧余川目光一刻也不敢遠離程念，他連忙摸出手機，找到蘇凡的頭像，接着就是一陣狂轟亂炸。
——蘇凡你個王八蛋！
——你在幹什麼？！
——你要是敢對程念做什麼，我打死你！
蘇凡收到信息，嚇得渾身一抖，但他還是強裝淡定，像是什麼也沒看到一樣，給程念倒了杯熱飲。
顧余川急得要爆炸，他看程念的表情也沒有不耐煩，一時摸不準程念的心思，他要是不明真相貿然過去打斷，別說自己尷尬，程念也尷尬。
始終沒有收到回復，顧余川暗自把蘇凡咒罵了一遍，才突然想起一個人，他撥通那人的號碼，那邊倒是接了，不過說話有些小心翼翼。
「你在校外餐廳相親是吧，幫我個忙……」顧余川說話聲摻雜在一群人喝酒吃肉的聲音里，也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秦深深盯着面前的男人，覺得顧余川簡直就是天使，她連忙應下：「謝謝大哥解救小女子！」
顧余川的回應是直接掛電話。
秦深深找到程念時，程念正面無表情地喝着水。一杯見底，蘇凡忍不住說：「你已經喝了八杯水了，難到看到我會讓你覺得很渴？」
「她不是覺得渴，她只是覺得你很多話，替你喝的。」秦深深插話進來，打破了程念的無奈。
程念不知道蘇凡為什麼這麼能說，她以為說自己有病的話，很快就可以脫身了，然後再找個借口搪塞徐紫安，這場相親就過去了。
秦深深詢問了一下程念：「我能坐在這兒嗎？」
程念現在巴不得有人能解救她，所以抿著唇點了點頭，她喝的水太多，現在有點想上廁所。
蘇凡手機上進來一條微信，是顧余川發來的。
——你最好趕緊走，我要是過來的話一定會打爆你的狗頭。
內容簡簡單單，威脅意味明顯。
蘇凡本來以為今天自己可以農奴翻身把歌唱，讓平時欺負壓榨他的顧余川吃吃醋，沒想到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蘇凡走後，秦深深朝顧余川挑挑眉，後者回復她一個滿意的眼神。
「我叫秦深深，是潼溪大學計算機系大二的學生，你呢？」秦深深是個自來熟，尤其是她敏銳地發覺顧余川喜歡程念，她就更想認識認識程念了。
「程念，也是潼溪大學的大二生，我學翻譯。」程念感激秦深深的出現讓她的處境不至於那麼尷尬，所以對秦深深的好感也直線上升。
秦深深聽到程念也是潼溪大學大二生，頓時和她心心相惜起來。兩人互留了聯繫方式，又一起吃了頓飯，直到天黑了才回去。
程念和秦深深在同一棟宿舍樓，連房間的距離也沒隔多遠，這讓秦深深很是鬱悶：「怎麼沒早點認識你呢？」
宿舍門緊閉，程念推開還費了點力氣。同宿舍的其他人還維持着她出門時的動作，只是不知道韓劇是不是換成了另一部。
她聽見浴室有水聲，才發覺季晨曦回來了。她閉了閉眼，估計是那天自己嚇到季晨曦了，所以季晨曦才會連續幾天不回來。
季晨曦出來顯然看到了她，只是依舊冷著一張臉，越過她爬到了自己床上。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程念理解季晨曦失控，所以不打算糾結這件事，她拿過自己的書，坐在陽台上看起來。
陽台邊上嵌著幾塊大的透明玻璃，冷風拍打着窗戶，發出「嗚嗚」的聲音。
程念看着看着便想起一個人。
她今天看到的那個坐在她身後隔壁桌的男人，是顧余川吧。
程念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又繼續盯著書看，可是卻半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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