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就算是死,我也甘之如飴

第九章 就算是死,我也甘之如飴

顧余川給公司打了個電話,又在電腦上視頻開完會,看了眼時間,程念應該快回來了。想到程念,他心底便漫開一抹甜意。

最近他哪兒都沒去,過得像一個廢人,可也意外地覺得歲月靜好。因為有程念,他從小到大喜歡的人陪在身邊。

開門聲響起,顧余川關掉電腦往客廳走。

天氣變得暖和起來,每日只需穿一件單衣就行,程念走進來,腦門上全是汗。

「樓下小區里的海棠花開了,一會兒去看看嗎?」程念擔心顧余川每天悶在家裏太無聊,又擔心他一個人出去不安全,只能趁著晚上的時間帶他出門散散步。

「好。」顧余川在廚房裏應一聲。

「對了,明天要去醫院換藥。」程念看了眼桌上的台曆,明天剛好是紅圈圈出來的一天。

「好,你說什麼都好。」顧余川繼續應着。

晚上散步的人很多,小區公園裏不少爺爺奶奶在跳交際舞。程念緩步走着,垂在一側的手被顧余川握住,暖意從指尖一點點蔓延。

他張開五指,和程念的緊緊扣在一起。

程念有點不習慣,她掙了幾下,聽到顧余川壓得低低的聲音:「念念,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顧余川頂着失憶的頭銜,做這些幼稚的事無比順手。他看到不遠處的小情侶擁在一起,便也擁住程念。一旦程念想動,他就搬出「他們可以,為什麼我們不可以」來反駁。

程念聽着自己胸膛里清晰的「撲通」聲,感覺心裏有一塊地方終於被填滿。

她帶着顧余川在開花的海棠樹下走了一圈又一圈,淡香入喉,沁人心脾。走累了,程念拉着顧余川坐在公園的木椅上休息。

天邊的落日還沒有進山,高樓的屋頂擋住刺目的金色光線,留下那一片麥收時的金黃。

看完夕陽,程念側頭去看顧余川,因為離得近,她的臉頰擦過顧余川的唇,心裏突然開始狂跳。

她想解釋這不是故意的,顧余川的身體已經壓了過來,額頭相貼,她能感覺到顧余川溫熱的鼻息。

顧余川湊近,精準地擒住程念的唇。程念抽出緊握的手,抵在顧余川胸前推了推,顧余川卻抱住了她,趁她分心抵抗的時候,撬開她的貝齒,長舌攪亂了程念的所有思緒。

程念整個人都酥軟下去,沒了反抗的力氣,她胸膛起伏着,一顆心已經完全沉淪。她伸手,有些遲疑地環住顧余川精瘦的腰身,開始慢慢地回應他。

這個吻很久才結束,顧余川饜足地舔了舔嘴角,眼睛亮得驚人,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叫程念的名字時像在說一句動聽的情話。

「念念……」

蘇凡給顧余川換完葯,賊兮兮地往外看,他熟練地把手上的白色紗布打個結,才低聲問:「怎麼樣了?」

顧余川帶着薄繭的指腹緩緩地觸上自己的唇,來回輕輕地摩挲,他有點貪心了,嘗過程念的味道,就想再嘗一次、兩次、很多次,想把程念圈養在身邊,誰也搶不走。

只能是他的。

「嘖,感謝我嗎?記得請我吃飯。」蘇凡一見他那表情,立即就懂了。

「深深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麼不請我吃飯?」顧余川橫他一眼。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解風情……」

江面水天一色,風掀起柔和的波瀾,泛著粼粼的光。

尾似剪刀的春燕低低環繞着弱柳,清脆明亮的叫聲恍若從江的另一邊乘風而來。頭頂上的樹葉發出聲響,清風穿林,還捎帶着野花的氣息。

程念今天要考試,中午不回來,可是他怎麼就那麼想她呢?明明只是一天不回,他卻覺得好像過了幾年。

他大概是中了一種叫程念的毒。

顧余川往潼溪大學走去,想着程念喜歡喝酸奶,又拐進小賣部買了幾盒酸奶。結賬時身邊有個女生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抬起頭,那女生沖他笑了笑:「帥哥,一個人啊?」

顧余川沒理,結過賬就要走,那女生攔住他:「帥哥,給個聯繫方式唄?」

「顧余川?」略有些熟悉的嗓音從身後追過來,顧余川皺着眉回頭,發現季晨曦正訝異地盯着他。

程念說季晨曦轉學了,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他對季晨曦沒什麼好感,尤其是知道那塊表不是程念送的之後。

他看了下時間,程念快要下課了。他繞過那女生,直接出了門。

「顧余川!」季晨曦追出來,幾步跟上他,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揚,「顧余川,你應該知道顧余白是誰吧?」

顧余川步子停頓了一下,季晨曦見此,嘴角挑出一個弧度:「你喜歡程念,程念卻惦記着一個死人,你一定不好受吧?」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顧余川提着購物袋的手指漸漸用力。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我知道程念喜歡顧余白,我知道她吃安眠藥是因為顧余白,我還知道她想去芬蘭是因為顧余白。你看,你再優秀,還是比不過顧余白。」季晨曦毫不留情地揭開顧余川的傷疤,她就想給他找點不痛快。

她以為顧余川會發怒,但是顧余川只是嗤笑一聲:「那又怎麼樣?天長日久,我的機會還有很多。」

顧余川回過頭,視線落在季晨曦精緻的臉上,眸中卻佈滿了厭惡。那是季晨曦第一次見到顧余川這樣的眼神,她感覺後背爬上了一層冷汗,嘴角的笑容怎麼也維持不住。

「但是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否則我可能做出點什麼,也說不定。」顧余川放下話,大步離開。

「顧余川!」季晨曦氣急。

顧余川很快到了程念教室樓下,他給程念發了條信息,沒多久就看到程念急急忙忙地從樓上跑下來。她連連撞了好幾個人,到他面前的時候,原本整齊的頭髮都散了。

她氣息不勻,撫著胸口問:「你怎麼來了?幸好沒丟,不然我還得找你。」

「不會丟。我來給你送飯,怕你不吃飯胃又疼。」顧余川溫柔地理了理程念的長發,指腹觸摸着她的額頭,將那層細汗擦掉。

但他似乎忘了自己此刻還是個失憶症患者,一句話就讓程念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你剛說什麼?」

程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你記得我不吃飯,你記得我有胃病?」

顧余川眼皮猛地一跳,心裏直道「完了」。

「你恢復記憶了?」程念探究地看了顧余川良久,顧余川才抿著唇、綳著下巴矜貴地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程念抓着顧余川的手臂,「你記得我們所有人了嗎?」

顧余川抿著唇,綳著下巴再度矜貴地點頭。

他內心其實是拒絕的。

「下午再去醫院檢查一遍,乖。」程念踮着腳摸摸他的頭,但一會兒她的動作就僵住了,她尷尬地收回手,「不好意思,習慣了。」

「我很喜歡。」顧余川把便當放進程念手裏,順勢壓低身體將程念整個人攏住,在她微微張開的嘴唇上偷了個吻。

她大概才吃過薄荷糖,呼出的氣息格外清冽好聞。顧余川又親了一下,心底生出極大的滿足。

程念臉色有些紅,氣血直衝腦門,怎麼心跳得比之前更快了呢?

顧余川的笑聲在她耳邊迴旋,柔柔地掃在她心上,周圍的溫度似乎越來越高,高得……她想給自己扇扇風。

顧余川眼裏劃過一絲滿足的笑,他伸手撥了撥程念面前的劉海:「我在家等你,早點回來。」

程念有一瞬間,想到了賢良淑德的家庭主婦和即將外出的老公告別那一幕。

春季多雨,晴了幾天又開始陰雨綿綿。

程念不太喜歡雨天,因為這樣她走路總會弄髒褲腳和鞋面。她坐着公交車回了一趟家,鞋子都浸濕了。

換完鞋,徐紫安從廚房裏把切好的水果端出來,看着坐在沙發上的一大一小道:「把手裏的東西放一放,先吃點水果。」

「念念,吃點葡萄。」徐紫安盯着程念紅潤不少的臉色,欣慰地笑了笑。

病一好,人也開朗了許多。

「念念,你真的不考慮考慮蘇凡?那孩子長得不錯性格也好,這個行業又有前途,媽是挺喜歡他的。」徐紫安說了很久,也沒見程念給個回應,倒是看到程昱給她使了個眼色,她便閉嘴了。

程念捏了顆葡萄,慢慢地剝掉那層紫色的皮,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炸開,叫囂著還要更多。

「我很早就說過了,我不喜歡他,而且他有女朋友了。」程念想起顧余川,神色不由得柔軟幾分。

她剛想到顧余川,顧余川的信息便跑了進來。

——念念,什麼時候回來?

她跑到廚房洗了手,抱着手機打字。

——明天。

屏蔽了徐紫安和程昱的聲音,程念看着回復,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好,想你。

程念從沒想過顧余川會把這兩個字這樣自然地說出來,他們之間相處得很融洽,像是本就應該這樣。她不禁彎了彎嘴角,笑意一直從眼角蔓延到整個臉頰。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程念稍微側過臉,凝視着認真開車的顧余川。

只要看到他,心裏就會雀躍個不停。

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念念,不要影響我開車。」顧余川想了想,又溫聲道,「回去讓你看個夠。」

程念立即把視線收回來,有種被抓包的慌亂。

汽車駛進車庫,顧余川和程念乘着電梯從負一樓上去。狹窄的電梯里空氣不太好聞,程念微微蹙著眉,剛坐完車又坐電梯,她有點想吐。

「很快就到了。」顧余川給程念順氣,電梯門在他說話的時候「叮」的一聲打開。

「一會兒蘇凡和深深要來,一起吃個飯。」顧余川摸出鑰匙開門,「食材我都買好了,你先去看看電視。」

程念點點頭。

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側耳還能聽到廚房傳來的聲響。

電視節目換了一個又一個,程念沒什麼心思看,她調到一個娛樂節目,裏面的人不知道在笑什麼。

門鈴一響,程念起身去開門,果然看到門口的兩個人。

秦深深熊撲過來:「念念!」

蘇凡「嘖嘖」幾聲,不滿地提醒道:「你男朋友還在這兒呢!」

秦深深扔了個白眼給他,拉着程念往裏面走,她抻長了脖子四處張望一番,才疑惑道:「我哥呢?」

「廚房。」程念把遙控器塞進秦深深手裏,「我去幫忙。」

秦深深趴在門口偷窺,看到顧余川操刀、程念洗菜,兩個人即使什麼話也不說,氣氛卻意外和諧,心裏頓時生出一種「這兩人不在一起天理不容」的感覺。

蘇凡湊過來,親了親她的臉頰:「他們有什麼好看的?你多看看我。」

秦深深:「……」

你好看,你天下第一好看。

吃完飯,蘇凡開車去了醫院,程念和秦深深也一起去了學校,朦朧的水汽將兩人的身影籠罩起來,顧余川在心裏勾勒出程念身影的輪廓,臉上微微有了點笑。

他沒過多久接到了趙青安的電話,簡單說了幾句,電話掛斷,又是一室靜謐。

他站了很久,直到窗外有雨絲飄進來,飄進他深邃的眼睛裏,一片清涼。

書桌上的書開着,密密麻麻的字佔據了整張紙,顧余川也沒了心思去看。他食指鈎起丟在桌面上的車鑰匙,拎過一旁的外套往樓下走去。

汽車經過潼溪大學的校門,顧余川不知怎麼就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重新發動引擎,後視鏡里再也看不到潼溪大學的影子。

程念這幾天不會回家,潼溪大學校慶,她要忙好幾天。

怎麼辦,程念,從你離開的那一秒,我就開始想你,無止境地想你。

我這輩子,都離不開你了。

顧余川盯着分岔口的路牌,往左是青城鎮。他方向盤一轉,往左邊駛去。

顧余川先去了墓園,在滿是青色的草叢中央的那條石板路上經過,停在顧余白的墓碑前。

他什麼話也沒說,安靜地蹲著,青草細尖的葉子上沾著水珠,落在他手指上,涼意瞬間從指尖瀰漫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

良久,顧余川才開口,嗓音有些低啞,像歷經了無數使他身心俱疲的事情:「哥,這一次,我一定要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再忍着了。」

回應他的只有吹進墓園裏裹挾著清涼濕意的風。

「哥,對不起。」顧余川撫摸著墓碑上的名字,「我是打算過要成全你們,甚至也幻想過你們結婚的場景,雖然每次那樣一想,總像有個人拿着刀在扎着我的心臟。」

那麼多年,程念已經住進了心裏。

佔據着心臟的人要被搶走,就像一刀刀割着他的心,他還要眼睜睜看着被割掉的那塊地方變成別人的,可謂痛不欲生。

顧余白出事之前,他是想過就這樣過一輩子,不悲不喜不愛不娶直到老死。但是現在,他不能看着程念再被人搶走。

那種疼,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就算你怪我,我也不會再放手。」顧余川打開酒瓶,在顧余白面前的如茵草地上灑了杯酒,「哥,對不起。」

程念在宿舍待了幾天,大一的妹子看到她總是怯生生的,發生那件事後,她把所有的綠植全部帶回了家,陽台上又變回了以前空落落的樣子。

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角的生理淚水,最後一句的翻譯敲定,她把電子版的翻譯稿發給客戶,很快支付寶就收到了一筆轉賬。

她滿足地伸了個懶腰。

沒多久,秦深深跑過來喊她去食堂。

被顧余川養刁了的胃對食堂的飯菜實在提不起興趣,兩個人趕在校慶活動開始之前跑去校外吃了個蓋碼飯又急忙跑回去。

程念披了件薄外套,和秦深深跑到禮堂去。禮堂里人太多,熱烘烘的,空調開了好久溫度才降下來。

溫度降下來后,就開始冷了起來。

秦深深裹緊外套,打了個哆嗦:「念念,還是你有先見之明。」

門口還有人陸陸續續地進來,偌大的禮堂很快就被擠滿。有些沒有座位的,只能站着,吹風口被人擋住,秦深深舒服得「呼」了一聲。

節目一個接一個地上,音樂時而狂躁時而輕柔,程念和秦深深無聊地相互靠着打起瞌睡,渾渾噩噩地待到活動結束。

程念不喜歡唱歌跳舞,所以班級齣節目時她都是作為替補的,忙碌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沒有上節目。不過這也是她希望的,跳舞什麼的,實在不適合她。

散場時,秦深深一陣激動:「念念,一會兒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跟蘇凡約了看電影。」

「好,你小心點。」程念揮了揮手,自己往宿舍走。

不知道,顧余川這個時候在幹什麼?

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程念立馬又搖搖頭,應該回去先補覺,實在太困了。

晚上約會的小情侶扎堆般出現在校園裏的小樹林,黑黢黢的地方總顯得有些溫情脈脈。秦深深路過那裏,手臂很快爬滿了一層雞皮疙瘩。蘇凡攬着她,在她肩膀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帶來一陣酥麻的感覺。她瞪他一眼,隨即抬腿踢了他一腳。

「深深,女孩子別這麼暴力。」蘇凡說着,正巧旁邊經過一對情侶。女生一臉嬌羞地依偎在男生懷裏,臉頰緋紅。

蘇凡看了那女生一眼,再看看秦深深,長嘆一口氣:「你看看人家的女朋友……」

他話才說一半,秦深深雙眸立即一斂,口氣不善道:「你喜歡?你喜歡你去追好了。」

秦深深說完就往回走,走出沒幾步,帶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懷抱便將她攏住。她力氣很大,好幾次都快要掙脫他的懷抱。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凡手臂箍得更緊,溫熱的氣息灑在秦深深頭頂,「我只是覺得女孩子應該柔弱一點,會更討人喜歡。」

「你的意思是我不好?我太暴力不討人喜歡?」秦深深怒了,力氣爆棚直接甩開蘇凡往回走,「既然你那麼喜歡那樣的女生,那你就去找吧,我是學不來。」

蘇凡心底一慌,連忙追上去,一邊解釋一邊去拉秦深深的手:「深深,是我不好,我不會說話……」

秦深深跑回宿舍,蘇凡被宿管阿姨攔在外面進不來。她一頭扎進被子裏,心裏的氣還沒下去。

都說談戀愛的女生矯情,秦深深以前不覺得,現在覺得那句話說得確實有道理。

她裹着被子在不大的床上滾了幾滾,不知道蘇凡現在還在不在樓下?

算了,那個缺根筋的肯定早就回去了。

秦深深想着,手機一亮,她連忙去看,結果只是移動發來的流量超額短訊。

蘇凡那個缺心眼的,竟然真不給她發信息!

哼,不發就不發,誰稀罕。秦深深帶着滿腔怒火,在床上輾轉難眠。

秦深深第二天被電話鈴聲吵醒,她拽過旁邊的熊貓枕頭遮住臉,鈴聲停了一會兒,又不厭其煩地響起。

「靠!煩死了!」秦深深昨晚很晚才睡着,她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一把拿過手機,剛想要發火,看清上面的備註后把火氣壓了壓,「念念?」

現在是早上七點多,平時程念就算起床,也會八點再喊她一起去食堂。

「深深,你快下樓,蘇凡暈倒了!」程念架著蘇凡,但她力氣不大,身形又瘦弱,還打着電話,走路晃悠悠的。

蘇凡暈倒了?

秦深深丟開手機,隨意套了件外套往樓下跑。她連睡衣睡褲都沒來得及換,衝下來時頭髮凌亂得像個小瘋子。

「怎麼回事?」秦深深扶著蘇凡,一臉茫然地問。

她伸手去摸蘇凡的額頭,燙得嚇人,她記得他們昨天吵架來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宿管阿姨說昨晚蘇凡就在這兒,熄燈之後她就去睡覺了沒在意,一早醒來看到蘇凡竟然還守在鐵門那兒。我正好下來買點東西,就看到蘇凡直直地往後栽。」扶著人往校醫室的方向走,程念累得直喘氣。

秦深深有片刻的愣怔,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蘇凡在這裏守了一晚上?夜晚濕氣重,蘇凡穿得也不多,所以就發燒了?那他為什麼不給她打電話呢?她會接的啊!

秦深深看着蘇凡手背上的針管,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個笨蛋。

程念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買飯。」

蘇凡沒一會兒就醒過來了,眼底滿是疲累。他扭頭,看到秦深深坐在旁邊,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

「深深……」他嗓音乾澀,聲音嘶啞,一點也不好聽。

秦深深盯着一臉蒼白的蘇凡,怎麼也發不起脾氣,她喂他喝了半杯水才說:「你怎麼就不知道給我打電話呢?」

「手機沒電了。」蘇凡表情有些委屈,他摸出衣兜里的手機摁了好幾下都沒反應,「你看。」

「所以你就在樓下乾等了一晚?」秦深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多大點事啊,為什麼要這麼矯情,這一點都不像她。

「嗯,我想跟你解釋,我怕我不聯繫你你會誤會,以後都不理我了……」蘇凡越說,秦深深就越內疚,她苦着臉,拍了一下蘇凡的左手:「我是那種人嗎?」

蘇凡抓緊她的手,藉著力氣坐起來一點,他凝視着秦深深的眼睛,認真道:「深深,我第一次談戀愛,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惹你生氣了,對不起。」

秦深深想哭,她沒忍住,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你……別哭,我以後再也不拿你和別人比了……」蘇凡去給秦深深抹眼淚,心裏慌得不行,好久也沒說出一句連貫的話。

「閉嘴!」秦深深吼他,她攬着他的脖子,用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堵住了他的嘴。

外面又開始下雨,沒完沒了地下。

天空陰沉沉的,烏雲蓋住了亮光。

被雨水浸潤過的校園一片鮮綠的顏色,看上去很是提神醒腦。

程念猶豫着給顧余川發了條微信,大意是今天會回家,但是等了很久也沒見人回。她不免有些失落,將手機揣回兜里。

這幾天她很忙,顧余川估計也很忙。他失憶那段時間,都沒去公司,一定很多事情落下沒做。

這麼想着,程念釋然了。

她上完課跑到宿舍收拾了幾件衣服,跟秦深深打完招呼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她想起這麼多天沒回去,家裏應該沒菜了,於是又拐到菜市場買了不少菜。

手裏的東西很沉,程念卻像感覺不到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一個多月過去,她都已經習慣了把顧余川租的地方叫作「家」,她後知後覺想起這個稱呼,臉頰迅速飛上一層薄薄的粉色。

路上有積水,程念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去,腳踝已經感覺到了涼意。

她從電梯里出來,徑直走到房間門口。她敲了敲門,裏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是沒人開門。她不免有些疑惑,顧余川在搞什麼?

程念從包里摸出一串鑰匙,摸索著將鑰匙插進鎖孔,她還沒來得及轉開,房門便從裏面打開。

只是一眼,程念便僵在原地無法動彈,她唇瓣微微動了動,到底沒發出什麼聲音來。

「程念?」趙青安目光立即由疑惑變得犀利起來,她推開門,語氣冷冷,「你來這兒幹什麼?」

程念腦海里飛快地閃過趙青安的那一巴掌,臉上頓時血色盡褪。

她像是老鼠看到貓一樣向後退去,手指緊緊地攥著,指關節開始泛白。

趙青安瞥到程念手裏提的東西,眼神頓時一凜,她臉色變得格外難看:「你居然和顧余川住在一起?」

程念身子一抖,手裏的東西悉數掉落在地,衣服和菜散開,一片凌亂。

大概是聽到動靜,顧余川從裏屋走出來:「媽,怎麼了?」

顧余川看到程念,眸色深了深:「念念……」他似乎是在想該怎麼打破這個僵局。

「顧余川,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和她住在一起,你不讓我進那間房是不是因為那是她住在裏面?」趙青安氣得脖子和臉漲得通紅,她指著程念,「是不是你勾引余川?你害死了余白,現在又想禍害余川?」

程念囁嚅著,彷彿又看到了顧余白。飛機失事、屍體、巴掌,一幕幕被刻意忘記的記憶突然漲潮般湧現。

她臉色更白,整個人像是脫力般,搖搖晃晃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她嘴唇微張:「我沒有……」

「要不是為了跟你求婚,余白怎麼會死?」趙青安始終無法忘記,明明前一天還在跟她視頻見面的兒子,后一天就連屍骨都找不全了。

這件事像是一根刺,始終卡在趙青安心裏,不論多少年都化不了。

而程念,就是害死顧余白的兇手!

「媽,別說了!念念為了那件事患了病,才好沒多久,你不要刺激她!」顧余川捂住程念的耳朵,生怕她再聽到些更難聽的,被刺激后那個棘手的病又複發。

他緊緊護著程念,柔聲說:「對不起。」

程念手指抓着顧余川的一角,眼睛裏沒有一絲亮光,她直挺挺地站着,臉色蒼白宛如死人,讓顧余川心裏生疼。

「顧余川!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害死你哥哥,你現在還要為了她來吼我?你現在大了,翅膀硬了不聽管教是不是?」趙青安氣得夠嗆,她伸手就要打程念。程念被顧余川護著,一巴掌落在顧余川的腦袋上。

顧余川眼前一暗,世界開始旋轉,他身體有些不穩,但手臂依舊沒有鬆開。保護程念,這大概是他連潛意識裏都存在的一種本能。

「顧余川!顧余川你別嚇我!」程念去摸顧余川的頭,還好沒摸到血跡,她聲音顫抖,抓着顧余川的手力氣更大了一些,「你為什麼要替我擋這一下?傷口裂開怎麼辦?」

趙青安被這樣的顧余川嚇了一跳,她想去看看顧余川,但是顧余川一隻手擋住了她,她的動作生生頓住。

「青安,夠了!」顧成板着臉出現在門口,「這件事你還要記多久?余白已經去了,你這樣責怪程念他能回來嗎?」

「我知道他回不來,可我就是恨啊……余白那麼優秀,從小就很聽話,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如今說沒就沒了,我恨啊……」趙青安哭倒在顧成懷裏,抽泣聲很久都沒有停下去,她摟着顧成的腰,聲音斷續,「我就剩餘川這麼一個兒子了,我不想他再有什麼事,我承受不起了……」

顧成拍著趙青安的後背安慰:「那件事是個意外,該發生的避免不了,不怪程念。況且……」

顧成停頓了一下,才慢慢說:「那年他們搬家,是因為念念得了創傷性應激障礙症,她也不好過。」

趙青安的抽噎聲頓了頓:「那是她罪有應得!我是不會原諒她的,更不會同意她和余川在一起!」

顧余川穩住身體,在程念的幫助下緩緩站直,他說了一句話,那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最深處,夾雜着濃濃的黑色惡意。

「只要這個世界還有程念,只要這個世界還有顧余川,那麼顧余川就一定會和程念在一起。」

程念愣了愣,她獃獃地看着顧余川側過臉后緊緊繃着的下巴和嘴角,眼眶一酸,泛起溫熱。

「沒必要的,你沒必要這樣的……」程念眼淚砸在地面,開出幾朵姿態綺麗的花。

顧余川轉過身,用寬闊溫熱的胸膛攔住她的視線,他的大掌揉着程念的頭頂:「這一次,沒有人再能把我們分開。」

顧余川的懷抱太讓人安心,程念卻埋在他懷裏只想大哭一場:「我會害死你的……」

話聽多了,她就信了。

她就是掃把星,和她在一起的人沒有好下場。

程念想起顧余白的死,想起顧余川因為她失憶,她身體一陣戰慄,是不是顧余川也會被她害死?失憶的事情就是一個警告。

她已經沒辦法再經歷一次那樣的黑暗,她不敢想現在的她失去了顧余川會怎麼樣,光是想想,她就難受得要命。

可是顧余川說:「就算是死,我也甘之如飴。」

顧余川抱緊她,給她溫暖,讓她的心能熱起來。

「我不想你有事,我怕,我害怕。」程念抓着他的衣服,像離不開大人的脆弱嬰兒。

「我不會有事,你在身邊,我很開心。」顧余川的聲音極具安撫性,讓程念原本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下來。

只要是你,就算死,我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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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暖過一季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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