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凶神之力（一）

藍子修？

這人不是剛消停了一陣子？真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記吃不記打，千秋覺得納悶的同時也挺期待，看他這次又要作什麼妖。

東垣也被他弄得一愣，不過轉眼便恢復了常態，輕咳一聲問道：「你想挑戰誰？」

藍子修臉上掛着不懷好意的笑容，毫不客氣的點名道：「天道樞葉楓。」

「哎，活着不好么。」一看沒出場的機會了，千秋枕着手臂仰躺在觀戰席上，頗感無聊：「好可惜，還以為又是我呢。」

紅蓮道：「好意思說，忘了上個月因為他向三師弟和小龍女挑釁差點被你打殘的事了。」

千秋裝傻道：「誒~有么？我不記得了誒。」

平時的小打小鬧暫且不算，在她看來天道樞是自己人，自己人只有自己可以欺負，內部矛盾內部解決，一旦有外來人挑釁，必然同仇敵愾。以為挑兩個軟柿子捏千秋就奈何不了他們了？笑話。

紅蓮嘆了口氣，又道：「不過我還真有點擔心。」

千秋道：「挑誰不好挑大師兄，也不怕再豎着進去橫著出來，我看現在應該擔心的人是他。」

「今天不一樣。」紅蓮心細如塵，老早便注意到了葉楓的不對勁，「大師兄最近狀態一直不好，我怕...」

「怕什麼，大師兄那麼厲害，拆成兩個都夠贏他了。」

千秋完全沒把藍子修放在眼裏，沒過多久便在觀戰席上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攏著漆長發尾的銀扣中迸出一道銀光，匯聚左手掌心，光源在空中凝成半弧形，猶如一輪銀月攬在手中。靈氣於右手指間不斷流轉，搭上逐月弓的一剎那，赫然變成兩支箭矢橫在弦上。

龍聽雨由衷讚歎：「大師兄的神器真是賞心悅目。」

「小師姐此言差矣，銀麟逐月弓，可不止好看那麼簡單。」靈鷲補充道，「每一箭皆由靈氣所化，一般人就算架的起這弓，靈氣也未必跟得上。」

只見葉楓左手挽弓，右手搭箭，耳聽弦，口銜羽，一姿一勢完美到無可挑剔。

彈指間，弦音裂空，雙箭齊發！

「嗖嗖——！」

藍子修堪堪躲掉了他試探性的攻擊。

葉楓先禮後兵，搭在弓上的箭數也從兩支變成了三支。

「好快！」龍聽雨拚命眨眼，也只能模糊地看到幾道箭影，可想而知藍子修想要躲掉它們有多難。

正如千秋所言，葉楓僅拿出了平日十分之一的靈力與葉子修對陣，已將他壓制的死死的。

藍子修恨的咬牙切齒。他特意挑了看起來身體不適的葉楓，卻忘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道理。他的寶器是一把工藝上乘的細柳劍，但只要近不了葉楓的身，面對持弓的對手也只有單方面挨打的份。

「實在不行，就認輸吧...」連他的跟班都看不下去了。

「閉嘴...閉嘴..閉嘴！！！」藍子修像是受了什麼巨大刺激，情緒忽然變得十分激動，但漸漸地，他的動作慢了下來，直到定在原地，低下的頭不知在念些什麼，手中的劍也落在了地上。

「你們一個個都瞧不起我是吧...如果我足夠強大，給我提鞋你們都不配...我才是那個應該站在頂端的人...你們這群庸人...我才是...」

「...！！」

千秋還在閉目養神，忽地驚坐起，連紅蓮的問詢聲都來不及回應，拚命在視線所及範圍內尋找那股力量的來源什麼。

見藍子修捨棄了細柳劍，葉楓以為他再無戰意，便也準備鳴金收兵。

可誰知原本接近尾聲的決鬥突生事變！

藍子修再次抬頭，忽然像換了個人一般。臉上是無比詭異的笑容，更驚悚的是憑空浮現的黑色刺青彷彿有生命一般，在葉子修的頸上和臉上蠕動攀爬。

「大師兄小心！」

除了當事人，龍聽雨和靈鷲同時注意到了葉子修的異常，趕緊用叫聲喊回了葉楓的注意。

雖然靠着天生迅捷的反應力回身便是一箭，但因為這一箭太過突然，導致葉楓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時間。

然而在一片驚叫聲中，藍子修竟空手接住了這突如其來的一箭！不僅接住了，手心的一小團黑色火焰甚至將靈氣凝結的紅色箭矢瞬間燒的灰飛煙滅。

短暫的驚訝後葉楓很快鎮定，重新調整好姿勢，一支泛著銀白色光輝的箭矢轉眼搭在弦上。

「大師兄，破魔箭傷不到他！」千秋在喊話的同時已經跳下了觀戰台，可惜為時已晚。

開弓沒有回頭箭，破魔箭如葉楓所願直直地貫穿了藍子修的身體，可對方卻好像不知道痛一般，一把折斷了外露的箭尾，在身體還插著半支箭的狀態下，猝不及防地衝到葉楓風面前甩出了可能要他命的一掌！

葉楓的近戰工夫絕對不差，在天道樞也是數一數二的，但即便如此，被這一掌正中面門的話只怕非死即傷。

「黎燁！！！」

千秋喊出名字的同時，只見藍子修即將挨上葉楓的手掌驀然停滯！原來是整個手腕被龍黎燁緊緊抓住，動彈不得！

「到此為止。」

龍黎燁本不想出面干預，貿然出手打草驚蛇絕非他的作風，但既然千秋如此緊張必然事出有因。

藍子修瘋狂地將他甩開后，龍黎燁低頭看了眼剛才鉗住他的左手掌心，果然有輕微燒傷的痕迹。

這世上可以灼傷他的邪物只有一種——凶神之力！

「黎燁，沒事吧？」千秋衝過來問道。

「無礙。」龍黎燁將左手背過，右手喚出破邪劍，一臉肅正的望着藍子修。

千秋一上來便直言問道：「你從哪裏得到的凶神之力？你最近見過什麼人？」

藍子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陰沉地笑着：「現在知道怕了么，呵呵，那個人說的果然沒錯，照這樣下去，打敗你們簡直易如反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人，已經瘋了。

龍黎燁一心想要留活口，所以從一開始便沒有致對方於死地的打算，奈何藍子修仗着體內邪力一潮接一潮的涌動，不要命似的以肉體之軀與手持破邪劍的龍君對抗，一時竟難分高下。

千秋意識到再這樣下去，藍子修被凶神之力吞噬只是時間問題。但她現在插手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失手將藍子修殺死導致線索就此中斷，要麼就是拖龍黎燁的後腿。說到底藍子修是咎由自取，都是那無聊的虛榮心害了他...

千秋忽然想到了什麼，拽起一直躺着裝死的姬少白，與他耳語半天。

「...行不行啊，不會有危險吧？」姬少白小心地問道。

千秋道：「這裏有龍君和你師父在，怕個鳥！」

姬少白勉為其難道：「好吧，信你一次。」

抹額上的翠珠一閃，崑崙鏡轉眼出現在姬少白的手中，按照千秋說的，姬少白將崑崙鏡扔到了藍子修的面前。

只聽千秋大聲對已經失去理智的藍子修說道：「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再這樣下去你很快就會墮成羅剎，你說藍澤水司要是知道這一切，還會不會要你這個丟人外甥？」

看着鏡中這個陌生的自己，耳邊是千秋的警告，藍子修這才開始害怕，眼中似乎漸漸清明。

「狐狸，就現在！」

姬少白得到指令，一個玄咒打在崑崙鏡上，藍子修雙眼立刻被崑崙鏡的光芒刺傷，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可就在這時...

「嗯？」千秋忽然又開始東張西望。

龍黎燁道：「又是凶神之力？」

「不是。」千秋搖了搖頭道：「你們聽不到嗎？好像是...鈴聲？在哪兒聽過的感覺...」

清脆的鈴聲斷斷續續，忽遠忽近，但這次是真的除了千秋誰也沒聽到什麼。

正當她心生疑惑，只見眼睛剛清明了幾分的藍子修毫無預兆的再次發狂！

且這次是變本加厲，開始向周圍無差別攻擊，只要是活的會動的，都會成為藍子修的目標！看熱鬧的人早就跑得一個不剩，如此下去目標很快就會變成他們。

「我就知道你騙我！」姬少白見大事不妙，第一個先跑的無影無蹤。

誠然龍黎燁想要活捉他並不難，但會不會少胳膊少腿就很難保證了。就算他再怎麼收放自如，也難保藍子修不會被體內的狂性所傷。

與剛才相比，銀月破邪上已經帶上了殺氣，千秋主動退後，將藍子修交給了龍黎燁處理。

「哎，行了行了，還是我來吧，龍君這一出手，怕是明天世上就沒藍子修這個人了。」

在龍黎燁運氣之前，只見東垣忽然飄到了兩人中間，肩上還抗著一把藍底銀邊的鐵傘。

那傘看起來相當沉重，但在東垣手裏，它好像和普通的油紙傘並無差別。張開留仙傘，脫手后的傘面開始不斷加速旋轉，逐漸變大，在他們反應過來錢前，藍子修早已被東垣收進了傘里。

「委屈你在裏面先睡一會了。」

除了龍黎燁外，所有人都被東垣的深藏不露驚呆了，連他自己的徒弟也不例外。

「東垣仙座...這麼厲害么...」千秋吃驚之餘心裏其實是不好意思的，每次聽西凡把他貶的一無是處，她甚至一度懷疑東垣這個仙座之位是撿來的。

靈鷲一臉崇拜道：「師父，沒想到原來您這麼厲害！」

東垣被莫名其妙的誇獎弄得一懵，不過既然是誇獎，當然是先接受了再說。

可還沒能他自滿的吹噓兩句，只聽靈鷲又道：「師父既然這麼厲害，剛才幹嘛不早點出手，大師兄都差點遭了暗算...」

「呃...這個嘛。」東垣眼神飄忽言辭閃爍，擺明了心虛。

原來天道院與天道樞每月的例行比試也是他賭局開盤的時候，雖然幾乎沒贏過，但也沒礙着他賭癌發作。

今天亦是。他在後面打着小算盤清點賭資的功夫，便聽見了校場另一邊的叫聲，等他發覺事情不妙的時候，龍黎燁早就已經跟藍子修對上了。

比起最開始的沒插手，千秋反倒是好奇為什麼他最後又插手了。

一問之下，東垣撇嘴道：「天道院要是無端端的少了一名弟子，我不知道又要被南擎念多久。」

「這...這樣啊。」千秋感覺對東垣仙座這個人又有了一些新的認知。

龍聽雨還在為葉楓檢查傷勢，卻突然被粗暴地推開，跌坐在了地上。

「大師兄你怎麼了？」

龍聽雨還想上前，卻被紅蓮眼疾手快的拉開了，「小心！」

什麼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看葉楓現在的樣子，分明和剛被收進留仙傘里的藍子修簡直如出一轍！本如紫寶石般明凈透亮的雙瞳此刻只剩一片純黑，雙眸凝著血光，煞氣迸現！只不過圍繞在葉楓周身的黑炎似乎更為濃烈！

「不會吧，還來？！」千秋是一頭霧水，在龍黎燁探究的眼神回應道：「你這麼看着我也沒有，我比你還糊塗呢。」

說不上來那是種什麼感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在葉楓體內作祟的既是凶神之力，又好像不是，與其含糊其辭的糊弄個答案出來，千秋選擇暫時閉口。

「師父...」靈鷲滿懷希望的望着剛剛的救星。

「別看我，我的傘一次只能收一個人。」東垣把留仙傘往肩上一扛，匆匆離去前說道：「你們撐住，我這就去把南擎找來，他肯定有辦法。」

「......」

千秋忽然理解為什麼師父總說在與東垣同窗時，隔三差五就有想要勒死他的衝動了。

燙手山芋又回到了他們手上，只見千秋忽然將手搭在了破邪劍上，低聲說道：「黎燁，先讓我們試試，好嗎？」

正因為對象是龍黎燁，千秋才敢如此低聲下氣的請求，也不怕笑話。

龍黎燁思索片刻，沒有放下破邪，卻收了勢，話也比平時多了些：「不要勉強，牽制住他就好，我會找機會出手，盡量不傷他。」

「多謝。」千秋微笑道。

只見紅蓮召出冰魄流火雙刀，瞬時向葉楓發起一連串攻擊。

與藍子修不同的是葉楓的行動沒有絲毫遲緩或停頓，整個人就好像處在巔峰狀態一般，輕而易舉的化解了紅蓮所有的攻勢，逐月弓的威力只增不減。

而紅蓮則愈挫愈勇，遇強則強，即便是在發現引以為傲的雙刀竟完全不奏效后，她也能冷靜的將目標由強行壓制變為了牽制。

靈鷲由衷欽佩道：「師姐好有幹勁啊。」

「不管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誰，倘若大師兄真出了什麼事，就等於我們輸了，師姐她最討厭的就是輸。」千秋說完，便喚出伏魔劍上前助陣。

「真稀奇，師姐你的冰火兩重天居然沒用。」千秋道。

「嗯。」紅蓮指著葉楓身上那團若隱若現的黑炎問道：「問題是它吧，那是什麼東西？」

千秋道：「大概是凶神之力的一部分吧，我猜。」

紅蓮見龍黎燁按兵不動，趁打鬥間隙向千秋問道：「你和龍君說了什麼，他為何如此信你？」

千秋嘿嘿笑道：「剛才我問過聽雨，如果咱們能把大師兄耗到快力竭的話，她或許有辦法能讓大師兄睡着。」

「或許？」紅蓮眼皮一跳，絕對不是不信任龍聽雨，只是直覺有些不安。

千秋道：「總之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一字訣——拖。」

然而幻想固然很豐滿，現實總是很骨感。

葉楓彷彿不知疲倦的一箭接一箭，到最後甚至百箭齊發，透支著所剩無幾的靈力。

細如牛毛的箭雨殺傷力不大，準頭也不夠，但被粘上肯定沒有好果子吃。千秋和紅蓮依舊儘可能的迴避，等他耗盡靈力的那一刻。

又是一記回頭箭，千秋架起伏魔劍，反轉手腕，一彈！

連續鬥法讓葉楓的身體開始有些跟不上節奏，千秋這一擊算是躲過了，發尾的銀扣卻被彈回的箭頭擊中，「咣當」甩到了地上。

只見葉楓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整個人定在了原地動也不動，握弓的手微微顫抖。

失去了束縛的長發如瀑散下，擋住了大半張臉，但千秋總覺得他應該是在盯着地上的銀扣。

不管怎麼說，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

龍黎燁自然不會放過她二人好不容易創造出的機會，揮舞破邪劍，銀白色的軌跡在空中拉成一道細細的長線，只見線上生出無數雪花，悠悠飄落。

「雪華——」

千秋當然知道他的招式可不止是名字好聽這麼簡單而已。

果不其然，處在呆愣狀態下的葉楓忽然發覺手腳動彈不得，原來是被一層厚厚的冰晶包裹住！

寒冰慢慢將他整個人覆蓋，冰晶生長到脖子附近時才漸漸停滯，千秋叫道：「聽雨！」

「是！」龍聽雨將早就準備好三枚金針刺在了葉楓的腦後，三針下去，葉楓當真老實了很多，彷彿睡過去一般不再掙扎。

龍聽雨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剛要拔針，卻剛好撞見了葉楓猛然睜開的眼睛！

「啊！」

龍聽雨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所以當她閉眼時並沒有看到又一根金針準確無誤的落在了葉楓的頭上，徹徹底底的封住了他體內躁動的靈氣。

一睜眼，龍聽雨喜出望外：「師父！」

「北溟仙座！」

「本座在路上撞見東垣，沒時間聽他啰嗦，便直接趕過來了。」

北溟冷冷地陳述和事實，大家一致認為他的判斷實在太正確了。

北溟這一針，算是終止了這場鬧劇。

雖然葉楓得救，但龍聽雨還是覺得內疚：「對不起，師父，都怪我學藝不精...」

「聽雨你已經做得很好啦，嗯...真的很好啦。」千秋不知該從何安慰，只好拽上身邊幾個人附和她：「你們說對不對，師姐，靈鷲、狐...死狐狸呢，怎麼又不見了？」

北溟稍加猶豫，隨後輕輕撫上了龍聽雨的頭頂，因為不熟練所以動作有些僵硬：「若非你處理的及時且得當，為師就算來了也沒有，你做的很好。」

龍聽雨的臉一瞬間陰轉晴，道：「真的嗎師父？」

北溟輕輕點頭：「嗯。」

龍聽雨：「謝師父，我會繼續努力的！」

從心灰意冷到心花怒放的速度原來可以這麼快。對此，千秋的評價只有三個字：真好哄。

然而此刻龍黎燁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將困住葉楓的寒冰化開，問道：「如何？」

北溟知道他是在問自己，將葉楓放平在地上后，用手掌附上他的額頭。

千秋不解地望着龍黎燁，後者心領神會：「北溟仙座在試探他靈虛中隱藏的凶神之力。」

將殘留的凶神之力從葉楓的靈虛中緩緩吸出，猛力一握，一團黑霧被握碎后漸漸化成青煙消失。

望着呼吸漸漸平穩的葉楓，北溟道：「已無大礙，抬迴流霜殿逼出剩下的濁氣，睡上一覺便好。」

龍聽雨叫道：「師父您的手！」

若是一般的污穢，憑剛才那一握，便可消失的乾乾淨淨，北溟平靜地望着手心上的燒傷，道：「凶神之力非同小可，強行凈化恐會適得其反，你們帶着他先迴流霜殿，為師去一趟天機閣。」

剩下的，便是如何將昏迷不醒的葉楓折騰回去。

這個任務不無意外地落在了姬少白的身上，用千秋的話說：「誰讓我們在忙着救大師兄的時候他在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