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啞然失笑

第144章 啞然失笑

原以為蒲山鬼會是一位老者,五弦思考過這個問題,平日是不是對蒲山鬼太過不敬,以至於面具摘下的那一瞬間,五弦有片刻恍惚,這張頗為稚嫩的臉,倒是讓五弦大跌眼鏡,自然,現在沒眼鏡可供她跌。

她從穿越到這裏開始,視力都是極好的,伊始,五弦還有推鏡架的行為,顯然是推了個寂寞,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個多年來的習慣,很快便改了個徹底。

「是在下自不量力了,敢問少俠,師承何處?」蒲山鬼拱手,滿臉的敬重。

蒲山鬼向來拎得清,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會遭遇碾壓式的攻擊,所以為何秦羽對此事緘默不言,任他被揍成一坨屎,估計也是故意的。

「少俠?」帝君蹙眉,「這次倒是換了個稱呼。」

蒲山鬼的銳氣被殺了不少,但多少還有些,哼了哼,便提步離開,五弦在山道上叫住他,差點崴了一隻腳。

「姑娘想好了?」

蒲山鬼知道她要說什麼,「經過那位少俠的同意了?」

他故意將那兩字壓的很重,白皙的面容好似北荒的雪,玲瓏而剔透,這麼世故的人,居然有這般澄凈的雙眸,五弦輕輕的提了提嘴角,「這個無需先生……郎君懸望。」

「郎君?呵,」蒲山鬼冷哼一聲,拔腿就走,「那姑娘今夜在房裏好生待着。」

帝君隨後下了坡,「說什麼你都不聽,那便隨你。」

五弦點頭哈腰,「是是是,您老辛苦了!」

帝君一向鄙視她狗腿的模樣,白了她兩眼,望了望她身邊的秦羽,后再沒說什麼,蹬了蹬靴子,朝山下走去。

今日天氣獨好,雖時不時的夾雜着陣陣冷風,但陽光照在人的身上,還是暖洋洋的。五弦就著這片和煦,相招秦羽一同下山。秦羽倒也欣然同往,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倒是絕口不提那日之事。

「一日,姑娘說若是秦某無處可去,便可去姑蘇找姑娘,這……還作數嗎?」秦羽掛着一絲笑,輕問道。

五弦微愣,是了,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那是自然。」

「那我去哪裏找?」

五弦抬眼,「你隨便找一人來問,城裏最大的妓館和歡館怎麼走即可。」

「姑娘想獨佔這一波羹?」秦羽笑了笑,悠兒悠兒的。

「有何不可?你若來,我給你個優待,奉上席。」

秦羽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此甚好!」

五弦心情大好,走在秦羽的前頭,背剪着手,山間好似有淙淙流水,歡騰而過。

秦羽定定的看着五弦的背影,目光日趨柔和,此刻他的心情,足如踏雲般,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姑娘,當心腳下!」

五弦回頭瞭了秦羽一眼,露出了稚氣的笑,「以後你得改口了,要叫我秦老闆!」

秦羽的笑容倏地僵在了那裏,「姑娘也姓秦?」

五弦挑眉,「我們那的說法,我倆是本家。」

說罷她便回過頭去,兩隻白藕似得玉臂背在腦後,輕哼著小調,「佼佼佳人~~江東之畔~~風之蕭蕭~~雨之寥寥~~思之不見~~佳人不還~~江東之畔~~埋吾相思~~」

她輕柔的歌聲好似穿透了一切,讓萬物都變得悲情起來,那欲說還休的思念,都乘在了心頭上,無法拂去。

佼佼佳人,江東之畔。

花之燎燎,雲之牽牽。

思之不見,佳人不還。

江東之畔,植吾相思。【注1】

……

這是待在有榘鎮的最後一夜,五弦睜著銅鈴大的眼睛,盯着床頂數起了餃子,待數到第五十五隻的時候,她忽地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有黏答答的東西趴在了地上,發出「啪唧啪唧「的聲響,五弦有些焦躁不安,她不敢側過頭去,生怕一個鬼臉撲來,嚇掉她半條命,只好穩住自己的呼吸,裝作睡着的樣子。

「啪唧」聲很久很久沒有響起,五弦在一陣驚悸與心煩后再次抬眼,一人獨立船頭,古塤里透出無限的悲涼,五弦驚坐起,小船微微盪了盪,周圍泛出一圈漣漪,這是那片曾讓自己晃神的赤色湖,雨絲紛紛嵌入湖中,發出輕微的聲響。

「炙……焰?」五弦試探的問了問。

那人好似聽不到一般,毫無動靜。

大紅色的長衣已然拖至五弦的腳邊,五弦趴在船沿,定睛了朝下看去,小船順着水流緩緩駛着,壓過一簇簇水草。

「炙焰?」五弦又喚了聲。

此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左手拿着塤,右手自然的垂著,而後緩緩的轉過身來。

五弦聽到很詭異的聲音從身邊劃過,水下突然波動,一張碩大無比的嘴巴差點咬住了五弦的手指,而後更多的嘴巴開始從水下衝出,黑漆漆的牙齒咬住了船沿,整隻小船劇烈的顛簸,五弦一屁股跌坐在船中央,四處看了看,額頭都沁出了冷汗,撐在兩邊的雙手拚命的發着顫。

「姑娘叫我什麼?」也不知是不是含着一塊糖,悶悶的聲音傳來。

五弦偏過頭,一下子醒了過來,後背起了一層薄汗,還是那張床,還是那個漆黑的夜,蒲山鬼的聲音悠悠傳了進來,「夢貘食的十分愉悅,姑娘早些歇息。」

屋內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好似什麼都沒發生,最後那人轉過來的時候,別說是不是炙焰了,根本不算一個人好吧,上半邊臉隱在一團黑霧中,卻張著血盆大口,一根快拖地的鮮紅色的舌頭,在冰冷的夜裏冒着熱氣,上半身還算個人的話,下半身儼然是個怪物了,只剩細細的白骨,白骨的腿上趴着數十隻的蛆蟲,蠕動着肥胖的身軀,尋覓著最佳附着地,一二三四,四隻腳?比人臉還大的腳面密密的擠在一起,無一塊好肉,左一塊暗瘡,有一處膿包,發出一股惡臭味,黑色而粘稠的液體緩緩流了下來。

蛆蟲忽的一齊昂起了胖碩的腦袋,五弦又恐懼又泛嘔,屁股朝後挪了一步,蛆蟲好似得了什麼命令似的,瘋狂彈向五弦……

真是個極其噁心的夢,五弦緩了好久都心有餘悸,下床去喝了口茶,似乎覺得茶里也有些什麼,左手撐著桌面,躬身泛嘔起來。

剛下肚的茶湯嘔了出來,嘔了好一會兒,感覺胃裏的酸水都快嘔光的時候,五弦已經跪在了地上,眼眶裏滿是淚水,一滴滴的落在木板上,木板很快濕了一大片。

秦羽便是這個時候衝進來的,五弦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任他為她拭去滿臉的津液,端來的瓷杯剛厝在她面前,便被五弦一下打翻在地,瓷杯滾落一旁,發出「鐺鐺」的聲響,「不……我……我不喝!有蟲……蟲……」

五弦抖得厲害,聲音都開始發着啞,緊緊抓住秦羽衣袖的手指,骨節都泛著蒼白。

「潤潤喉,乖,聽話。」

又一杯端了過來,五弦直接將秦羽往後一推,顫慄的抓着披散的長發,「滾!滾!」

茶水灑了秦羽一身,他失了重心,也跌坐一旁,左手還攥著空空的瓷杯,看着她矮進桌底,雙手環抱,精神已然開始恍惚。

秦羽一把將五弦拖了出來,在五弦用力推開之前,欺身上來,將五弦壓倒在地,他的力氣極大,五弦瘋狂的撕扯著,推拉着,而後一股熱流緩緩的進入了她的喉道,她倏地僵直了身子,咽下這口茶水,好似用光了五弦的所有力氣,而唇上的溫度始終沒有散去,他用舌尖輕輕舔舐著,只要五弦有任何拒絕的反應,他便再次箍緊她的下巴,不漏一絲罅隙。

這是一個綿長而柔情的吻,五弦終是緩緩的平靜下來,她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以及自己心臟有力的跳動聲,他將溫柔發揮到了極致,每一次的吮吸都像在撫慰她方才驚恐的情緒。

四合寒香便在此刻衝進了五弦的鼻腔,不濃烈,卻帶着其獨有的味道,好似鋪滿了她的全身,五弦噙淚的雙眼慢慢合上,淚線就這麼順着滾了下來。

直到確定五弦已經平復下來,他才放開了她,薄唇卻泛著一絲微紅,卻還不忘以溫柔相待,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右手輕輕拍着她的后心,左手撫摸着她的發,「好多了嗎?」

「公子不必如此,噩夢罷了,下次若有人如法炮製,公子莫不是要以身相許?」冷冷的聲音從懷裏散出。

秦羽不以為意,輕笑一聲,「不會。」

不會什麼?不會這麼做?還是不會以身相許?

五弦現在極其混亂,她十分厭惡秦羽這種行為,但更厭惡的是自己優柔寡斷,藕斷絲連的態度,當斷不斷反倒日甚一日。

「我乏了,公子請回吧!男女授受不親!」

五弦從他懷裏掙了出來,拍著褶皺的衣裙,瞥了秦羽一眼,「公子得說到做到,不然就是令人不齒。」

五弦悠悠的眼神里透出亮光,一臉的不容商榷。

秦羽將東西都放回原位,收拾妥當敘了禮后,飄然而去,望了望倚在門口的帝君,禮貌的笑了笑。

五弦隨後走了出來,雙手搭在憑欄上,死死盯着秦羽出門的背影,冷笑了兩聲。

「你覺得他缺了什麼?」帝君沒頭沒腦的問了句。

「這還用說,缺心眼,」似不解恨,五弦又道,「人心是鮮紅色的,你猜他的心,是什麼色的?」

帝君並未作答,靜靜的等著五弦的下文。

「紺青色!」

帝君頃刻啞然失笑。

【注1】:選自歌手艷子的《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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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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