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斡旋之策

第92章 斡旋之策

朱由檢奇怪的看着那件水田衣,以周婉言的新學水準,這種樣式的水田衣,壓根就做不出來。

再聯想到王承恩說,張嫣在回到乾清宮前,拐了一趟去田貴人那裏,瞬間就明白了。

這些衣物都是田貴人做的。

「喊婉兒來吃飯吧。」朱由檢並沒有點破。

因為張嫣做的對。

現在朱由檢的主要治國方向是削減宗祿、打壓勛戚、打擊群小。

這一系列的舉動,看似是和明公們同流合污,其實最終的目的都是打掉明公們的護城河。

一旦宗親、勛戚、群小、富戶、鄉紳這些護城河消失,那麼明公們,將會直面皇帝的雷霆之怒。

田秀英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只是她出生在了勛戚的家庭。

田弘遇的背景,就註定今天這樣的局面出現,張嫣敢這麼做,也是知道皇帝就是知道了她說謊,也只會把這個謊圓下去。

因為在現在的大明皇帝心裏,江山社稷,遠比兒女情長重要無數分。

大概只苦了田秀英一人吧。

大明皇帝悠閑的用着午膳,但是遠在遼東瀋陽的后金可汗黃台吉,卻是寢食難安。

自從大明皇帝玩了兩次捧殺之後,金國統轄之疆域,變得動蕩不安,民心思動。

「林丹汗果然是沒有讓大汗失望,此時此刻已經奔著歸化城去了,但是今年京師、雲州等地普降大雪,今年看,是打不起來了。還是得明年開春。」范文程將手中的奏章放在了案牘之上。

黃台吉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本來欽天監報今年必是大旱,可是突然降雪,阻礙了歸化城攻克的計劃。

他皺着眉頭說道:「必須要儘快拿下歸化城,察哈爾三部給林丹汗施加點壓力,逼迫林丹汗繼續西進。明年開春必須拿下來歸化城,否則,明年科舉,我草原諸部的讀書人都要被大君籠絡去。」

「大汗,我們怕是要做出歸化城無法拿下的準備了,大明的山西巡撫耿如杞已經從獄中出來了,並且已經到大同赴任,若是耿如杞在,以林丹汗的水準,怕是要打上幾年才能有眉目。」范文程的臉色有些蒼白的回答著。

「耿如杞出來了?怎麼會這麼快?」黃台吉猛地坐直了身子說道:「那就讓察哈爾部攻打宣府,讓耿如杞無暇西顧,只要歸化城拿下,我們就可以擇機破關而入!」

「耿如杞是皇帝特別赦免,沒走刑部和都察院以及鎮撫司的正常流程,察哈爾部恐怕不大行,察哈爾部最近和大明走動極其頻繁,聽說大君他廣開蒙兀貢市,現在察哈爾部就是拿着刀子逼他們,他們也不敢擅動,今年下雪了,大汗。」范文程再次俯首說道。

大明皇帝的戰略,完全都是陽謀,老天下雪,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哪怕沒有這場雪,大明皇帝進一步開放貢市,就是一記殺招。

察哈爾三部為何接洽他們遼東后金?

還不是想做大明的狗,而求之不得?

雖然沒有撈到順義王那樣的王爵,可是世襲的龍虎將軍、千戶、指揮同知、都督可不少,現在察哈爾三部,除非大明皇帝關閉貢市,否則察哈爾部只會作壁上觀。

左右橫跳雖然很讓人詬病和不齒,但是總是能夠利益最大化。

「歸化城,如鯁在喉!」

黃台吉用力的將手中的奏章擲在地地上,憤憤不平的說道:「大君身邊有什麼高人指點嗎?怎麼突然想起了重開貢市?而且還從原來的一十三處,增加到了三十三處?」

范文程想了想,掰著指頭算了半天,扒拉了一下大明朝臣,似乎沒有什麼經世之才的人出現在皇帝身邊。

他搖頭說道:「沒有,大汗,皆是大君一言而決,朝堂上下忙活着科舉,明公們忙着彈劾先帝遺孀,一時間有點顧不上彈劾貢市開放之事上。」

「朝鮮那邊,大明的大璫王承恩似乎是在義州見過了綾陽君,前幾天臣在朝鮮的密探回稟,綾陽君回到漢城之後,在景福宮公然祭祀了明太祖皇帝朱元璋,明萬曆皇帝朱翊鈞和即將改元崇禎的大君。」

【歷史小知識:崇禎的年號在朝鮮一直用到了崇禎二六五年。而朝鮮王國的景福宮,到現在還祭朱元璋、朱翊鈞(三大征援朝)、崇禎皇帝。】

黃台吉猛的站了起來,顫抖著指著范文程,一股氣沒喘勻,用力的咳嗽了起來。

全都是壞消息!

范文程看黃台吉氣急,索性也就不瞞着,小聲的說道:「雖然朝鮮沒有明面上撕毀和我們的合約,依舊約為兄弟之國,互不稱明國號年號,但是眼下朝鮮上下已經在準備改元崇禎的事了。」

「袁崇煥也離京,赴任錦州,錦州百姓軍民歡呼雀躍,因為袁崇煥還帶了從薊門火藥局新營造的火炮十七門,搬到了錦州城頭,禮炮空鳴,聲震百里。」

「多少?十七門?」黃台吉吞了吞喉嚨,目瞪口呆的問道。

當年袁崇煥一炮打傷努爾哈赤的時候,錦州只有四門火炮。

「是,而且是新式火炮。」

「新式火炮威力極大,每次激發,填裝火藥,就需要十五斤火藥,而且列裝的炮彈,密探回稟,也是開花彈,專門應對我后金騎兵。要想啃下錦州,變得難上加難。」

「而我們最大的火炮也就填裝六斤火炮,而且沒有開花彈,不管是射程還是威力上,都遠遜何止一籌。」

大政殿上只有黃台吉和范文程,范文程必須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訴黃台吉,他沒有絲毫隱瞞,將大明新帝登基這幾個月做的事串聯在了一起。

大君東一杠子,西一杠子的在京師做了些零散的事,做着做着,這些零零散散的小事串了起來,就造就了錦州城,堅不可摧的防線。

不管山海關的將領是誰,山海關想要攻破,哪怕是勸降,也必須先拿下錦州城。

黃台吉思慮了良久,說道:「我們從東側走吧,給袁崇煥寫一封信,忽悠他去皮島殺了毛文龍,兩個人本身就有夙怨,到時候,毛文龍的手下必然會被逼反,到那時泛舟南下,從山東入中原可好?」

范文程默默的給自己的大汗豎了個大拇指,這一招若是天啟年間用,絕對一用一個準,但當時沒打朝鮮,殺了毛文龍於後金不利。

可惜了。

范文程搖頭說道:「大汗真乃是英明神武。」

「可現在袁崇煥去哪,身邊都跟着一個滿桂,滿桂得了皇帝的密旨,若是袁崇煥有異動,立斬不赦。而王承恩在去朝鮮之前,先去了皮島,安撫了毛文龍和手下三大將領。」

「大君之所以放了袁崇煥就任,就是篤定了袁崇煥對毛文龍束手無策,此時的毛文龍已經今非昔比,若是以往,朝中無人的毛文龍好對付,但是現在袁可立已經進了京做了太保。」

黃台吉怒極拍桌,忿忿的喊道:「他是天下大君!他怎麼能那麼不要臉!把袁可立再請回京師?!」

袁可立以三殿功加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太保,袁可立三上疏辭。甚至喊出了袁公自此絕意仕進的口號,大君怎麼能這樣,還把人召回了朝廷?!

袁可立拒絕了三次呀!你大明皇帝不是最好臉嗎?怎麼又請了第四次?

三是一個很奇怪的數字,在大明朝,三推而就是慣例。

當年嘉靖皇帝進京的時候,禮部尚書三請,嘉靖皇帝才出了轎子,大君登基也是禮部尚書三請而就。

三請不就,那就是徹底撕破了臉面,可是大明皇帝居然四請!

「那是先帝三請,當今大君乃是一請,也算不上什麼屈尊降貴吧。」范文程小聲的說道。

大君真的好過分!

「還有什麼法子沒有?」黃台吉在大政殿上來回踱步,看着八旗主的位子就是一陣的犯暈,后金局勢一下子變得極其惡劣起來,三大貝勒,八旗主趁機而動,怕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唯由一計!」范文程的眼神陰刻至極,泛著毒辣的光芒,輕聲說道:「尚虞備用處挑唆大明明公,讓大君類明武宗、熹宗,讓大明皇帝落水即是!」

「不用我們動手!自有大明明公甘為大汗前驅!」

黃台吉十分滿意的點頭,他對線的確有點懟不過大君,畢竟大君攜著大明國勢施壓。

但是大明也並非鐵板一塊,甚至在憎惡大君這件事上,大明明公更甚幾分。

「唯有如此了。」

……

……

朱由檢正盯着巨大的堪輿圖,愣愣的發獃,他在考慮遼東局勢。

將大明和后金的對線分成上中下三路。

簡單來看,歸化城就是上一塔,大同是上二塔,宣府是上路高地塔。

中路則是瀋陽為中路一塔,廣寧為中路二塔,山海關是高地塔。

下路則是義州為上一塔,皮島為上二塔,山東諸府是高地塔。

薊門就是大明的門牙塔。

上一塔現在由耿如杞守備,而且耿如杞師從秦士文,在山西經營多年,耿如杞出獄,安全趕赴大同就任,上一塔可謂是固若金湯。

而中路一塔在薩爾滸之戰中被拔了,中路二塔在廣寧之戰中被拔了,而此時的遼西防線,就是中路的高地塔,袁崇煥已經就任,錯非黃台吉燒糊塗了,他不會此時沖高地塔。

至於袁崇煥,一炮送老奴酋歸天,黃台吉壓根和袁崇煥沒什麼轉圜的餘地。兩個人臉上笑嘻嘻,心裏早就問候對方十八代祖宗了。

下路一塔在天啟七年元月,后金攻打朝鮮之戰中,被后金給佔了。

但是皮島現在剛剛正餉發糧,短時間內沒有投敵的可能,再說毛文龍不死,皮島的人就是再人心動蕩,也不會此時投敵。

這樣一來,局勢終於在精心佈局了四個月後,穩住了。

「呼,終於能喘口氣了。」朱由檢看着碩大的堪輿圖,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王承恩雙手交叉放在身前,低頭小聲的說道:「萬歲,天子親軍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不是有錦衣衛嗎?」朱由檢搖頭說道。

「萬歲爺指的是一千餘的誅邪隊嗎?」王承恩笑呵呵的回答道。

朱由檢眉毛一挑,指著王承恩說道:「伴伴這話,其心可誅呀!你這意思是我大明的世襲軍戶不忠,恩蔭千戶、都督、指揮同知不孝,不敬君父。宦官言政,按大誥該當何罪來着?」

「萬死,腰斬棄市。」王承恩稍微琢磨了下回答道。

朱由檢只能連連搖頭,點頭說道:「對,萬死,就是不知道是朕萬死,還是他們萬劫不復了。」

「讓孫傳庭提領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四衛之人,組建新軍,選拔忠勇能戰之士,厚其撫恤,打造一支強軍出來。」

王承恩眉頭緊蹙的說道:「騰驤四衛隸屬御馬監,萬歲爺,這是從內署調到外廷,贖臣難以從命。」

「好你個王伴伴,擱朕這裏擺起你大璫的譜兒來了!」朱由檢一聽一樂,笑罵着說道。

「萬歲爺,臣就是琢磨著這事,由內廷提領督辦比較好,外臣,臣,不信任。此事事關重大。」王承恩作勢欲跪,被朱由檢制止了。

「孫傳庭你都不信任嗎?」朱由檢皺着眉頭問道。

王承恩搖頭說道:「孫傳庭中正穩重,臣自然不是針對他,但凡是外臣,臣都不信,天啟年間的么蛾子事太多了。」

「可是前唐神策軍舊事,你可知你這話,有篡權之嫌。」朱由檢好奇的看着王承恩,想聽聽他怎麼辯解。

王承恩一樂,他就怕萬歲爺把這內監軍給讓出去,他笑着說道:「前唐神策軍又是屯田,又是創收,有糧又有錢,還提督宮禁,臣這四衛現在攏共不到千人,錢是內監司的,糧是萬歲爺京通兩倉派的,提督宮禁更是錦衣衛的事,哪裏到了神策軍那種地步,萬歲爺也是說笑了。」

朱由檢頻頻點頭,王承恩在這事上倒是看得很明白,也做了很多功課。

「朕豈不知神器豈能輕授,可是不把四衛摘出去,朝里的明公能願意嗎?」朱由檢搖頭。

不把四衛摘出去,四衛的規模永遠就是每一衛不到五百人,總共不到兩千人的規模,這點人能幹啥?

就連倪元璐都知道,要帶五萬人才能橫行塞上,生擒小奴酋哩。

「這事吧,臣也琢磨了,交給孫傳庭督辦也好,交給兵部侍郎去也罷,其實可以交給外廷,但是由內廷監軍組一個勇字營,但凡是基層將官,皆需到勇字營鍍金即可。這事也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王承恩笑眯眯的說道。

「面子是外廷的,裏子是內廷的。伴伴還是很擅長斡旋之策嘛。」朱由檢點頭首肯了此議。

控制軍隊的基層將官,身上刷了一層勇字營的招牌后,再投靠明公,明公絕對不肯接了。

「盧象升盧知府,昨個連夜冒着雪進京了。」王承恩看此時落了音,說了另外一個消息。

陝西、山西欠餉是大事,朝廷的銀兩已經準備好了,一百萬兩還是綽綽有餘,畢竟抄大戶,查了這麼久,終於有了些眉目。

「朕要是有個和珅可以抄就好了。」朱由檢吐著寒氣抿了一口茶。

可惜,他的先帝天啟皇帝只給他留下了個爛攤子,沒有留下一個八億兩的巨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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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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