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終章 夢魘

第402章 終章 夢魘

這句笑侃過後,便是靜默。

於沈老闆的眼界,去看面前這對自己答應要去撮合的小情侶,實和看兩個過家家的小孩子無甚區別。

所以,他開起玩笑來的隨意性,本就類似於大人逗孩子時那般,心無惡意、卻根本無所謂孩子的感受。

眼前,見兩個孩子不但沒被逗樂,且同時臉色難看地望過來,沈老闆索性兩手一攤,慢慢隱去了身形。

生生目睹著沈老闆一點點地透明化,至完全消失,李凝思不僅沒有顯出驚詫,反而是更加確信到此間正在做夢。

她再轉向剩下的那位夢魘,臉上重新端出了輕蔑之色,問出口的話,卻有些吞吞吐吐:「那個......他都已經......自己消失了......你......你呢?」

尤勁沒聽懂:「我?什麼?」

「是不是......也該消失了?」

說話間,女孩又一次蒙住自己的雙眼,朝着尤勁使用起了「手動無視」。

尤勁仍沒明白李凝思這是什麼意思,心底卻生出陣說不清的苦澀:「你就真的......希望我消失?」

他這掛上臉的苦澀之相,在李凝思透過指縫瞄來,似有示弱之感。

夢魘都示弱了,女孩隱藏起來的慌亂隨之緩解許多。

再回話時,她的嘴角便勾了一個尤勁印象很深的角度:「當然希望你消失,消失得越徹底越好。」

只要是出現在李凝思的臉上,幾乎所有的表情,都能讓尤勁着迷。

偏偏,此時女孩嘴角勾起的那抹嘲諷,正勾在了尤勁的厭惡點上。

重見到這種曾於回溯前讓自己抓頭良久的嘲弄之色,尤勁今夜自迎上李凝思之後的局促感,忽地被一股無名之火蒸發一空。

他一把拽開並壓下了女孩自蒙兩眼的手,並似笑非笑地將臉湊近過去。

但凡夢中角色,無論是撩人美娘,抑或是瘮人凶怪,通常是再怎麼逼真,再怎麼貼近,也僅僅只是撩人或者瘮人而已。

夢魘這種存在於幻想中的生物,其出場模式,就像某些沒料又很張狂的混子那樣,吃相難看,卻只會虛張聲勢。

真正會貼上來形成完完全全密切互動的夢魘,少之又少。

比如遭遇持刀歹徒的噩夢,絕大多數人做來,都僅僅是夢見被這歹徒窮追不捨。

也就是像尤勁這種真被人用刀戳過的,才有可能真的在噩夢中被戳到。

李凝思無數噩夢中出現過的,早有小紅帽中的大灰狼,近有學校洗手間內的女鬼,形象物種各式各樣,瘮人程度參差不齊......

但時至今日,哪怕是她尚未學會在夢中自救的當初,也從來沒有在哪場噩夢中被夢魘切實牢牢抓在手裏過。

此刻,兩個手腕被尤勁握扣之處,那真真的脹痛,讓李凝思的後背頓時浮起一層細汗。

「還要我徹底消失......不好意思,李小姐,今晚並不是我消失的日子......」尤勁則維持着似笑非笑的樣子,「確切來講,這反而是我真正開始出現在你生活軌跡中的第一天。」

既然早已深諳夢魘會因自己畏縮而愈加猖狂的道理,李凝思惟有強撐冷然:「莫名其妙。」

這四個字,自讓尤勁回以嗤聲。

可僅僅兩三秒后,他又驀地兩眼一亮。

自今日下午確診了李凝思的意識狀態起,存於尤勁思路中唯一的挽救方案,便是藉助沈老闆的插手。

挽救方案則既定為:由沈老闆的戲法表演來顛覆李凝思的世界觀,進而令其相信一些本來難以置信的「未來往事」。

如此方案,屬迂迴挽救,迂迴的圈子還很大。

但是,此刻李凝思口中冒出的「莫名其妙」,忽然就提醒了尤勁:說到莫名其妙,我不是正有一段曾經頗感莫名其妙的經歷,不僅是因她而起,且是發生在今天之前么?

既然這段經歷遠遠早於今次回溯到的時間點,那就算是現在的她,不也正是明白得清清楚楚么?

而且,對於面前想去證明的東西,搬出這段經歷作為佐證的話......雖也未必能夠直接說明問題,但比之讓沈老闆表演大變活人之類的戲法而言,已然有所雷同。

這麼一想,單憑本人,便能夠令到女孩悚然動容的切入點,尤勁自認找到了:「1997年,中考語文場,搞出過那一次時光倒流的你,對於莫名其妙這個詞,應該不像旁人這樣濫用吧?」

一聽到「中考語文場」,李凝思的瞳孔果然驟地收緊。

就像尤勁被「莫名其妙」幾字提醒了一樣,在這一刻,李凝思也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會做這場噩夢的成因。

當年考場中的那度異變,雖為李凝思和小小兩人的無意觸發,可到真的回到了開考前,李凝思在震驚之餘,難免會有着因此受益后的心想事成之感。

那道卡殼的《出師表》,她有機會重新去細聽一遍鄰桌一人的反覆叨念......

同一張語文考卷做兩遍,尤其是作文部分,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斟酌,質量肯定也會有所優化......

誠然,於李凝思最終的中考結果來講,就算沒有因這回溯多出來的幾分,學業前途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但是,至少在當時,她對那度回溯的理解就是:我希望回到開考前再聽一遍鄰桌叨念的心愿,經過了某種神奇媒介的作用反應,真的實現了!

尤勁於「第二次」開考前離場的一幕,李凝思當然也看在眼裏。

作為心知時間倒退過近兩小時的李凝思來講,亦無法不去懷疑:他是不是也有着已然完成一次考試的意識,才會作出這莫名其妙的離場行為?

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我許下、並實現的心愿,坑到了他?

可是,考場中那麼多人,為何只有他一個人被坑到?

糾結疑慮中,有關是否當真坑到了尤勁的問題,於那時的李凝思,只是種隱隱的猜測。

而之後的兩年多,一直到1999年,至今天的這場同學會之前,兩人又再無交集。

時間,終讓李凝思漸漸淡忘掉那一份猜測。

假設猜測成立,假設真的坑到了尤勁......因這些假設而生成的歉意,也隨着猜測本身被淡忘,而一起淡忘。

以至於,今日下午在KTV中,當尤勁用着一種明顯正是「你知道自己做過什麼」的吃相來犯時,李凝思都未曾聯想過,對面這份「你欠我」的態度,是否會與兩年前的那度異變有關......

然在此刻,「夢中」的尤勁忽然提到了這一出。

「語文場」、「時光倒流」這些關鍵詞,則明明白白地揭示出:尤勁,至少是夢中的這個尤勁,已經知道了貓膩所在。

從何得知,怎麼就能確定是我的責任,這種種細節,眼前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的尤勁,分明是作為苦主,化身夢魘找來了!

從邏輯上,李凝思亦知道:既然這是我做的噩夢,那劇情肯定會是心裏越害怕對方知道什麼,對方偏偏就知道得越清楚。

而現實中的他,實際未必真的有意識到什麼......

但就好比夢見故去的至親,哪怕知道是夢,也會叫人淚水漣漣一般......

此時的李凝思,儘管還以為是在做夢,她卻無法不因那確實存在過的隱隱愧疚,而對面前的身為夢魘的尤勁露出愧色。

這愧色,同時也讓尤勁有了一種正確打開突破口的錯覺。

所以,他接下去的質問語氣,侵略性更甚:「那次,差不多是......從考試快結束的鐘點,一下子倒退到了開考前......我是真的一直很想問問,當你看到我大搖大擺地離開考場時,是猜我腸胃出毛病、還是腦子出毛病?又或者是,懷疑我和你一樣,其實經歷過了一次時光倒流呢?」

李凝思迎著尤勁的逼視,嘴唇開始哆嗦:「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李凝思接了一半的話,聽着是想辯稱自己不知道尤勁為何兀自離開......

而話說一半,她忽感不妥,慌亂改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話間,李凝思的兩手開始用力,拚命想從尤勁的抓握中掙脫出來。

並不想弄疼女孩的尤勁,只能鬆勁放手。

抽回的雙手,立刻被李凝思緊緊地捂上了自己的兩耳。

她就這麼捂緊耳朵,閉死眼睛,一邊連連搖頭,一邊開始重複輕念:「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面對這副想要逃避全世界的樣子,尤勁當然要冷笑:「你不知道,哼......」

但聽李凝思身後,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嘆息:「別哼哼了。」

顯然,沈老闆那處於隱形狀態的魂體,此刻就站在李凝思的正背後。

他口氣半是無奈,半是鄙夷地問尤勁道:「你覺得,這樣糾結下去會有進展么?」

正覺處於趁勝追擊之勢的尤勁,則回以「你搗什麼亂」的不滿腔調:「那請問,除了那個生米煮成熟飯的路數以外,沈老闆還有何高見?」

沈老闆被問得一愣,轉而問出句:「你不會是......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從我撤了鎮懾之後,你家小A,一直都是當自己在做夢吧?」

聽到這說法,尤勁當時瞪大了兩眼,「什麼?!她這是......不是,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怎麼看出來......」沈老闆又嘆一聲,「但凡是從睡夢中、睡床上被我鎮住的人,等我撤去手段時,十有八九都是像她一樣,一副只以為自己是在做噩夢的不知所謂狀。」

誠如沈老闆所言,這場面,他見多了。

但是,並無此方面經驗的尤勁,着實從一開始就沒往這一點上想。

李凝思那些蒙眼睛捂耳朵的拙劣反應,的確有讓尤勁看得頗感違和。

可他又想到,此時面對的,實是他從未真正了解過的、完完全全年僅十七歲的李凝思......

也許,現在的她,就該是這副樣子?

這會一聽沈老闆揭曉答案,尤勁稍作疑惑,便立即採信。

畢竟,就算是年僅十七歲的李凝思,也大概只有在自以為做夢之時,才會如此失態。

「搞了半天,她這......你怎麼不早說?」

面對尤勁的責怪,沈老闆只能翻繼續嘆氣:「我怎麼知道你這麼蠢,號稱好了很多很多年的小姑娘,表現得這麼反常,你都看不出問題......」

其實,真不能怪尤勁眼拙。

他相好多年的,一開始就是從2018年逆流回來的李凝思。

這一點,尤勁無心解釋,他只能傻看着李凝思,傻看着女孩仍在搖頭輕念「我不知道」......

但見其捂著耳朵的雙手,忽然很是掙扎地緩緩往外分開。

僵硬而吃力的動作軌跡,則明確顯示到:李凝思並不是自己放棄捂住耳朵的動作,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慢慢掰開雙手。

無形的力量從何而來,不必去猜。

接着,確實正捏著李凝思雙腕的沈老闆,就顯出了身形:「小姑娘,我也再提醒你一遍,什麼蒙眼睛捂耳朵的,都沒用,你這不是在做夢。」

這下,且沒耗到尤勁這個二號夢魘消失,更嚇人的頭號夢魘又重新出現了......

李凝思一直全力掩飾於心的恐懼,已然到了決堤外泄的邊緣。

至於沈老闆的提醒內容,這一刻的李凝思根本無心去聽,哪怕掩耳的手被摘開,她還是緊閉兩眼不停搖頭:「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其它事,你知不知道,我管不著......」越發不耐煩的沈老闆,說話瓮聲瓮氣,「反正,我今晚來,只為讓你知道一點......」

話至此,沈老闆對着李凝思的后心窩隨手一推,且有幾分惡狠狠地話接前言道:「你只須知道,面前這個男人的懷抱,就是你的歸宿!」

沈老闆的隨手一推,自不是李凝思能夠抵禦得了。

女孩背部一受力時兩腳便離了地,整個人系綳直著往前飛撲出去,不可抗拒地撞向了她的「歸宿」。

尤勁見到女孩迎頭撲來,倒是在條件反射下張開了他的懷抱。

怎奈衝擊力太大,大到超出了尤勁的承受力,使他這座「歸宿」直接就被沖塌在地。

從側面看,李凝思這被迫一撲,活像獵豹撲食一樣,動作極為乾淨利落地將尤勁一下子迎面撲倒。

這段教課書式的捕獵成功鏡頭,歷時不過一秒多鍾。

待一臉錯愕的李凝思回過神,看到的,當然是被她壓躺在地、同樣一臉錯愕的尤勁。

下一秒,這個男人的兩個鼻孔,便同時開始竄血。

李凝思還沒來得及對此露出駭然之色,又覺自己的額頭好一陣生疼......

方才,兩人身體的第一個接觸點,正是額頭撞鼻子。

李凝思都覺額頭撞得好疼了,以軟擊硬的尤勁,又怎會不冒鼻血。

但見李凝思在吃痛表情中,忽然眨了兩下眼......

接着,她看看尤勁,且試探著伸手想去觸碰尤勁人中處的血跡......快沾到時,她又觸電似地縮回了手。

這隻手的指尖,終究觸向了她那仍在生疼的額頭。

僅輕觸了一下撞傷處,李凝思即露出了尤甚先前的吃痛之色。

兩三秒后,她這吃痛表情中,驀地夾雜起了深深的驚恐。

都顧不得先從尤勁身上下來,她僅僅是將自己撲在尤勁身上的狀態,暫且調整為了騎在尤勁身上。

臉上維持着又痛又驚的表情,她轉臉看了下四周......

顧盼到沈老闆時,只見沈老闆滿臉欣慰地朝她輕笑道:「別看我,你們兩個,現在不是應該有着說不完的話么......」

話中的鼓勵意味,就好像父親在將女兒推向一個自己極其看好的年輕人一樣。

李凝思並不覺得自己想和尤勁多說什麼,當她再回瞥向仍被壓在身下的尤勁時,臉色已變得一片慘然。

接着出口的話,語氣幾乎都有些絕望了:「現在這......真的不是做夢吧......」

由沈老闆的一推,李凝思被迫與尤勁有了一番激烈而密實的身體接觸。

期間,她大腦所接收到的一系列真切體感、尤其是痛感,終於明明白白地揭示出「不是做夢」的結論。

不久前,能夠冷靜處之,是因李凝思的噩夢經歷夠豐富。

但凡發現自己毫無來由地出現在一個瘮人的場景,她都能很快反應到此為夢境。

也正因噩夢做得夠多,經驗終會告訴她:再怎麼可怕的噩夢,也從來不會附帶眼前這般如此真切的體感。

尤勁望着騎在上方面如死灰的李凝思,回話同有幾分慘然:「現今的你我,如果真的做夢,大概也只有我會夢到你......」

這句苦嘆,李凝思就像完全沒聽到一樣。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地抬起手,又在自己額頭痛處輕戳了一下......

尤勁則看到,女孩五官毫無疑問地因痛感而輕輕一抽......

而後,她忽然再次緊閉雙眼,正在用力捏起的兩個小拳頭,還在緩緩往上舉......

且隨着肩膀的漸漸上提,她的整個胸腔,都開始慢慢鼓起......

這一整套明顯是要放什麼大招的蓄勢動作,尤勁皺眉觀察了一兩秒,臉色即隨之一變。

不好,她要尖叫了!

果然,李凝思的胸腔一鼓到極限,她的嘴,便也一下張大到了極限。

此處畢竟不是荒郊野嶺,這鼓足氣的一聲若是真被她喊出來,不僅會讓本幢公寓高樓層的居民聽到,甚至還能驚動到鄰棟的人。

如果有那麼個把人循聲找上天台,就算沈老闆能擺平,也是麻煩。

若有人認定那是呼救聲,直接報警,就全亂套了。

李凝思的大招,確完全如尤勁所擔心的一樣:「啊......」

尤勁則慌忙伸出一手,於電光火石間堵向了女孩已然喊出聲的嘴。

幸得他的手夠大,閉眼大喊的李凝思又沒防備......

那聲本來能夠響徹夜空的「啊」,僅僅只持續了不到0.1秒,尚沒來得及形成有效的示警作用,便被尤勁生生地捂成了「唔」。

反應過來的李凝思,自是要掙扎。

而這一刻,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呼救的尤勁,亦是無論如何都要控制住李凝思。

被壓在身下的人,力氣再大,也沒法好好阻止騎在上面的人喊叫。

所以,尤勁果斷地挺起原本仰躺於地的上半身。

他一手暫且維持着捂嘴的必要動作,另一手則迅猛地將仍騎在上方的李凝思往旁邊一扳。

趁著女孩人被扳到一邊,尤勁的下半身,也從對方身下抽離了出來。

這麼幾下,兩人原本上下重疊的體位,已被尤勁憑着力量調整成了跪坐相對。

他且沒停頓,接着湊上前去,左手勾著女孩的後腦勺,右手繼續捂著女孩的嘴,兩手前後合力,儘可能將嘶喊控制到只會在這天台上隱隱聽見的音量。

李凝思即便一時掙脫不了,也沒有乖乖接受控制。

她拚命晃着頭,想要讓嘴掙出尤勁的掌心。

同時,她的兩手,開始胡亂地在尤勁臉上抓撓起來。

作為女生,夜間回過神來發現人被帶到了這樣的僻靜之處,面對一個白天當着旁人都敢對自己耍流氓的人......

這意味着什麼,她只會往最壞處去想。

所以,她這掙扎間作出的抓撓攻擊,雖不致命,卻狠得足夠尤勁叫苦不迭。

既已騰不出手來控制女孩的抓撓,尤勁只剩下一個選擇。

下一瞬,他整個身子往前一傾的同時,捂著李凝思嘴的手,亦往前下方一用力......

如此,李凝思當然就被尤勁反過來按壓得躺倒在了地上。

尤勁那隻捂住對方嘴的手僅需綳直胳膊,手臂稍短的李凝思就沒辦法撓到對方的臉。

暫且控制住場面,尤勁開始嘗試用言語穩定女孩的情緒:「你不要喊,我不是要對你怎麼樣,只是有些事情要向你......」

話說一半,他就知道這是在徒勞。

李凝思被按在地上捂著嘴,雖然無法發出足夠大聲的呼救,可她嘴裏拚死掙扎間的「唔唔唔」,絕對會讓她聽不清楚旁人的任何話語。

務必要阻止女孩尖叫的尤勁,自己也不能大聲去吼。

既不能用提高音量的方式,又讓人家聽清來意,尤勁只能將嘴湊近李凝思的耳朵。

自蓄勢想要大聲呼救起,李凝思的眼睛就沒睜開過。

再到人被壓在地上時,她的心本已沉到谷底。

也就是尤勁在試圖解釋的這半分鐘里沒有進一步的侵犯動作,才讓她心中生出一絲僥倖......

此刻,她驀地感覺到,似乎正有什麼液體在往自己身上滴......

啪嗒,啪嗒......

待第三滴液體正落在她臉上,她終究忍不住兩眼睜開一條縫,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騎在上方的尤勁,想要湊近下面李凝思的耳朵,當然只能將上半身完全壓下去。

這個動作,當然會讓還在流淌的鼻血往女孩身上滴。

而當李凝思稍稍睜眼,看到把自己按在地上的男人終於湊上臉來,她心中的那一絲僥倖,當然就徹底破滅了。

尤勁這副想要湊近女孩耳邊說話的動作,毫無疑問地被女孩理解成:這是要來強吻我的臉、我的脖子、我的......

沒了僥倖,李凝思終也不是輕易認命的人。

她的反抗,驟然變得極其劇烈,劇烈到尤勁一時都難以控制。

且在手忙腳亂間,尤勁被李凝思膝蓋用力一拱,人忽地一下子失了重心。

為了不從李凝思身上翻倒下來,更為了不讓女孩的嘴掙開自己的手,尤勁只能再次發力,將整個身子徹底壓了下去。

即便如此,此刻應該正在大量分泌腎上腺素的李凝思也沒這麼好制伏。

何況,尤勁在這較勁過程中,還在顧忌會否將李凝思弄傷弄疼......

投鼠忌器中,尤勁這制伏過程,實比制伏一個男人還要吃力。

所以,眼前一個男人壓着一個女人的畫面,其實一點也沒有香艷罪惡的觀感。

一旁的沈老闆,只覺自己在觀看的,是兩個實力相近的柔道選手正於地面上較量著寢技。

幾乎就要笑出聲時,沈老闆又注意到了尤勁那仍在流血的鼻孔......

於是,他又忍不住說怪話了:「你也是饑渴,這可真是......褲子都沒扒,鼻血嘩啦啦......」

這低俗的順口溜,讓疊在一起的兩人同時哆嗦了一下。

沈老闆則上前一步,低身蹲在兩人的頭部一側,沉聲給出了想要結束這回合柔道比賽的話語:「小姑娘,你再這樣反抗的話,我可要和他一起收拾你了。」

尤勁只感到,身下的李凝思,整個人忽然一軟,接着便緊緊地收縮了起來。

若非是被壓着,這副身軀必然已經縮成一團。

同時,那雙瞪大至極限的驚恐眼眸中,急速地盈滿了淚水。

很顯然,李凝思理解中的「一起收拾你」,是一種足以成為一生噩夢的可怕經歷。

尤勁從設法去捂女孩嘴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行為動作肯定會被往壞處想。

可他沒辦法,只能這麼做。

但當真到李凝思心理崩潰的眼前,對視着那雙夾雜着怨恨和祈求的朦朧淚眼,一股強烈的負罪不忍,又讓尤勁的心頭酸楚不已。

然事已至此,他唯有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堵著李凝思的嘴。

李凝思的掙扎之力,在慢慢變小。

她那柔軟的身軀,僅隨着抽泣的節奏,而幅度不大地一抽一抽。

如此僵持了整整有五分鐘,等到李凝思大概是哭不動了,嘴裏不再發出「唔唔」聲時,尤勁才有了讓其聽清解釋的機會。

「今晚找你,真的不是要做什麼壞事......只不過,有一些話,你一定耐心要聽我說完......」

但是,李凝思就像是沒聽到尤勁說話一樣,神情黯淡地將目光偏在一邊。

尤勁看得出女孩一時不會相信他「不做壞事」的承諾,只能設法先緩解當前的對峙等級:「現在,我可以先放開你,前提是,你不要喊......你再喊的話,我就只能......」

一聽到這話,李凝思的目光立刻對視向了尤勁,且給出個算是答應的眼神。

於是,尤勁的手掌,便慢慢鬆開了李凝思的嘴。

不過,為防著女孩下一秒就違約大喊,他的手只是鬆開了一點。

好在,李凝思立時出口的話,不但不大聲,還很小心翼翼:「我爸爸他們呢......」

既已知曉此非夢境,自己又被某種詭異的手段從家中綁架至此,犯人之一,還是個印象頗差的人......

如此,李凝思實在無法不擔心家人的處境。

但聽蹲在頭頂後面的沈老闆冷冷回道:「你家裏的另外兩人,現在都在我的手裏......」

說到這裏,沈老闆一伸手,以兩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取出了尤勁腰間的芝寶打火機。

接着,他將打火機夾到了仰躺的李凝思兩眼正上方,食指、拇指、中指配合著對這手中物件「輕輕」一捏......

這隻雖不名貴、卻以堅固耐用著稱的全鋼物件,如麵糰一般,被沈老闆的三指很輕鬆地捏成了一種形狀無法描述的不規則疙瘩。

又看到一幕有違常理的畫面,不能再用「這是在做夢」來說服自己的李凝思,當會悚然變色。

望着女孩艱難地吞了下口水,沈老闆自覺恐嚇效果達到,便話接前言:「我的手呢,就是這樣沒輕沒重......人也好,物件也好,在我手裏,都說不準是什麼下場。」

話至此,他將那隻徹底報廢的打火機往旁邊一丟,且把臉往前一伸,看着下方的李凝思詭笑道:「所以,接下來,你最好老老實實聽你這位尤同學的話。」

李凝思聞言,定定地望着倒置於視線中的那張臉,望着沈老闆臉上那對寒芒流轉的眼睛......

過了十來秒,她的目光才轉向尤勁,露出一剎怨恨不甘之色后,她的臉上失去了所有表情。

然後,她慢慢地閉上秀目,嘴裏則無甚語氣地說出句:「隨便你了......」

眼淚,亦從她闔上的眼角處再次淌下。

都不用疑惑,尤勁就明白女孩這副任人宰割的架勢是什麼意思。

他當然能看懂,經沈老闆的一番言行,現時的李凝思,只將他當成了一心對自己圖謀不軌的人,為達目的,還夥同幫凶控制了其家人......

此刻,女孩正是為了保家人平安,才在萬般無奈下,作出這「隨便你了」的心碎決定。

如此,場面倒是徹底控制住了,可尤勁實在不喜歡這個版本。

他沒好氣地白了沈老闆一眼,人也趕忙從李凝思身上移開......

單膝跪坐在李凝思的臉側,他望着這張多年來幾乎夜夜都會浮現眼前的俏臉......

此刻,這張臉明明掛滿淚痕,卻在強忍着悲意的浮現,故作冷漠......

尤勁不由自主地伸過手,輕輕為女孩拭去了一顆正在臉頰上滑落的淚珠。

接觸瞬間,李凝思哆嗦了一下,大概為了「在沈老闆手裏」的家人,才拚命壓抑住反抗的本能。

尤勁只能苦嘆:「你......真不必擺出好像是......得到你的人,也得不到你的心......的這種樣子......」

沈老闆聽得忍俊不禁:「是啊,小姑娘,不管他是不是還想得到你的心,就你擺的死魚相,他眼下這得到你人的過程,也太過索然無味了......來,配合點。」

聽到這話,李凝思的內心怒不可遏。

迫於她自以為的形勢,還不能反抗。

無限不甘中,她止不住哭出聲來:「我配合不來......我不會......」

這無比委屈的聲音和神色,讓尤勁再也接受不了。

但聽沈老闆還在笑:「你不會的,他可以教你。」

「你夠了吧?」尤勁惡狠狠地瞪向沈老闆。

沈老闆乾咳一聲憋住笑:「那你倒是快點進入主題啊。」

尤勁依然跪坐於地,他看看躺在地上萬念俱灰的李凝思,一把將其扶坐了起來:「我,先向你保證,你現在心裏以為我要做的事,我絕對不會做......」

如此解釋著,卻見對坐面前的李凝思全無反應。

相識多年,女孩這般慘然的模樣,尤勁不但沒見過,連想像都沒想像過。

再看眼前田地,實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尤勁索性就順着自己的萬般心疼,將李凝思一把抱住了。

懷中身軀,甚至沒再掙扎一下。

自認即將要被奪去一切的李凝思,實無必要為這一抱而掙扎。

同為擁抱,是懷歹心,是持關愛,本會有着不同的溫度。

有一瞬間,李凝思自己都在奇怪,為何此刻忽然會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然後,她就聽到了耳畔有氣息聲靠近。

於是,她自己的呼吸,也無法控制地隨之急促起來。

尤勁既然將嘴湊到李凝思的耳邊,他自己的耳朵,也離李凝思的嘴不遠。

先前李凝思會說那句「隨便你了」,其用心,其實正如沈老闆所講:即便要被尤勁奪走她的「人」,她也想讓這個過程在尤勁的感受中儘可能地無趣。

此刻,見尤勁的耳朵送到嘴邊,李凝思恨不得將之撕咬下來。

可為了保全必須保全的,她只是淡淡問出句:「等你如願了,中考的事情,是不是就過去了?」

尤勁柔聲如實回話:「這件事,其實早就過去了。」

李凝思心裡冷笑,嘴上接着淡淡問道:「我的家人,事後一定平安?」

「從今往後,他們都會和我的家人一樣平安。」

「那麼,今晚以後,你總不會再來了吧?」

這個問題,尤勁需要斟酌答詞:「這......」

「唯獨這一點,他絕對不會答應你。」一旁的沈老闆,笑呵呵地接過話來,「他今晚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往後每晚都能和你在一起。」

尤勁只感到,懷內的李凝思劇烈地抽了一下身子。

就在他想罵一句什麼的時候,卻已看不到剛剛還在旁邊的沈老闆。

下一剎,尤勁忽覺衣領後頸處似是被人拽住。

然後,就在一股沒法反抗的拉力中,尤勁被迫鬆開李凝思,整個人往後憑空慢慢升了起來,連腳都離了地。

不用想,尤勁就反應到,這是隱了形的沈老闆從後方將自己揪了起來:「你......幹什麼?」

但聽耳邊一句悄悄話:「不是要我表演大型魔術么,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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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者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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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終章 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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