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回憶(十一)
女人坐在餐桌前笑了笑,站起身在客廳來回慢走,面上慈祥溫和,葉明被拉去老大的房間說事,獨留阿傑一人在廚房獻殷勤。三五分鐘后,阿傑小手濕噠噠的出來,隨便將爪子往衣服上一抹,奔上前問:「阿姨,還有什麼家務我能做嗎?」
「不用了,來,過來。」女人笑着拉起阿傑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一手穩住懷裏的孩子,一手將旁邊的小抽屜里拿出兩顆顏色包裝鮮艷的糖果,「吃吧。」她說。
阿傑兩眼直愣愣盯着糖果瞧,咽了口口水,想接,又怕待會兒老大出來揍他,怪他不懂事,他不經意的舔了下嘴,抹了次下巴,微頷首垂眼,兩手夾在膝蓋間摩擦著。「不,不,您留着吧。」
女人一下笑了,又遞了一次,「不過兩顆糖,阿姨請你吃的,你個小孩子學那麼客氣幹嘛,吃。」說着剝掉一顆,麻利的將糖塞進阿傑的嘴裏,另一顆塞進他的手心,囑咐道:「收著。」
阿傑嘴裏甜甜的,一下心裏滿足感爆棚,竊喜的將糖藏進口袋。
過不大一會兒,便是女人家常關切的詢問,比如姓名,哪裏人,怎麼流浪到這兒,阿傑支支吾吾,似結巴了,老大殺人的事兒他哪裏敢說,於是舌頭在嘴巴里打了結,除了姓名,其餘一律搖頭。
片刻后,葉明從老大的房間出來,稚嫩的笑臉恍惚突然間添了一絲沉穩。阿傑回頭看,霎時鬆了口氣,女人看着房門口卻嘆了聲,無奈抿緊嘴唇,她從不多問自己的兒子在外結交什麼人、帶什麼人回來以及做什麼,就當是孩童提前叛逆,自己提前放那隻狂傲的鳥兒自由,他的脾氣執拗時很像他的父親,但今日狀況不同以往,突然家裏多了三個小不點,是客人還是收養?是不是日後都要多三張吃飯的嘴?她作為大人,終究還是要問一問的。
「少卿。」女人沖門口招了招手。
阿傑伸長脖子,看見老大從房門口過來,忙捂緊口袋裏的糖果往旁邊挪挪。
「媽,這是這個星期的零用。」老大從上衣荷包里掏出一把錢放在桌上。
女人嘴巴翕動,眼皮輕抬,想問,但最終沒問出口,任憑那把散鈔擺在桌上。
「那個放舊貨的小倉庫要不要收拾收拾?」她問的很隱晦,「可以再去淘置兩張小床,應該放的下。」
「不用了,他們暫時不住這裏。」
阿傑豎起的耳朵一抖,心裏咯噔一下。
女人快速掃過阿傑的臉,又問了一次:「不住這裏嗎?」
阿傑嘟起嘴,一股再次被拋棄的感覺浮上心頭。葉明開始拉着他站起來,沖女人點頭後走出門外。
只不過吃了一頓飯,進門前的歸屬感剎那間風吹雲散。阿傑心裏空蕩蕩的,沉悶下樓,翹高的嘴巴還像廚房牆壁上的掛鈎,「葉明…..」他突然乾嚎了幾聲,蒸騰的淚眼像被雨洗的黑珍珠,哇的一聲哭出來,伏在葉明肩頭嗚嗚咽咽。
「哭什麼啊?」葉明推開肩頭的巨石。
阿傑緊抓葉明的衣角,哭啼道:「我們去孤兒院嗎?」他原本傷感的只是猜測猜測,不料一問,對方詫道:「是啊,去本地孤兒院,程少卿剛才找我就說這事兒,阿傑你好聰明哦。」
阿傑抹不盡淚眼,委屈,又無限憤慨,一通沒好氣的開始咒罵,「他也是壞人,他叫我們跟他走的,一點都不關照我們!」
葉明半張嘴,未曾發話,看見程少卿出現在樓梯口,輕扯了扯阿傑的袖子,暗示他閉嘴。
阿傑肚子裏的委屈凝結成豆,一筐一筐的倒,「他就是壞蛋,說話不算數,他只是膽子大做膽大的事,他坑蒙拐騙,他還殺…..」最後一句未成話的詞被葉明及時捂住。
樓梯口的人瞬間臉黑了。
葉明拽著阿傑面對樓梯口,驚惶的看着他們的新老大程少卿。
被捂住嘴的阿傑兩眼睜圓,腿腳酸的差點沒跌坐到地上。
「……阿傑是心直口快…….」葉明匆忙解釋。
程少卿立在原地,冷冷看着兩人,「我對你們有恩,你們都能咒罵我揚言我犯了滔天大罪,若我對你們有仇,現在是不是該像那個人一樣死無全屍了?」
「不是…..」葉明連連擺頭道。
「算了!」程少卿轉身往樓上走,似乎極為生氣,「剛才商量的事作罷,我不想再搭理你們,免得將來你們翻出陳年舊賬。老一輩有句話,叫升米恩斗米仇,哼,果真如此,我不養因為嘴快隨時會害死我的白眼狼。」一氣之下,竟獨自上去了。
葉明焦急的追上前,不料前面的人走的極快,上樓關門一氣呵成,解釋什麼懶的再聽,將葉明拒之門外,任憑他拍門叫喊也無動於衷。
阿傑真犯了這位新老大的忌諱了!
剛給人當了一個小時的小弟,轉眼被棄,僅僅混了幾個包子和一碗淡寡稀飯,年紀最小、史上最短且報酬最低廉,哦不,葉明沮喪的回到樓下時,猛然抬頭驚醒,他們還搭了一個活生生的女寶寶進去!
葉明捶捶額頭,唉唉嘆氣不止。
「我們去哪兒?」阿傑湊上前問,他們沒有家,沒有親人,阿傑從小到大都跟葉明一起玩兒,當然是葉明去哪兒他就去哪兒,葉明要投靠那個殺人犯,阿傑就跟着他投靠,他不好意思的搓捻手指,「葉明,對不起哦。」
此時的葉明尋着院子裏樹下的大石塊坐着,阿傑這個粘人的屁精跟着自己排排坐。
「你知道程少卿跟我商量的什麼事嗎?」葉明問。
「不知道。」阿傑撥浪鼓似的搖頭。
葉明低聲道:「他說,這是個小城鎮,就算收留我們也會很快被當地人認出來,所以要帶我們去孤兒院先報備,這個地方的福利機構只是個擺設,如果我們在孤兒院呆三個月,就能得到這個地方的戶口,名正言順,我們可以選擇上學……」
「這跟我們當初不是一樣的嘛。」阿傑插嘴,伏在膝蓋頭,「為什麼還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不一樣的。」葉明突然笑說,抬頭看着已初現碧藍一角的天空,「那個時候我們不能隨便出去,這裏卻是小城鎮,我們可以隨時出來跟着程少卿。」
「那個殺…….」阿傑差點又脫口而出,急忙自己捂住嘴,無奈的嘟囔道:「你還是想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