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登基,孤家寡人

第250章:登基,孤家寡人

李皇后的話可謂是一針見血,將趙元休在眾位大臣心目中的完好形象給敲出了一道又一道裂縫。

在場的人都知道太子妃是死於一場大火,可沒想到太子妃居然是自盡的。對於這麼一個賢良的正妻,太子不但不疼愛着,反而去找一個不入流的歌妓,也難怪皇帝會氣得大病。

呂相嘆了口氣,搖頭道:「皇後娘娘此言差矣,太子妃已經誕下皇長孫殿下,怎麼會因為自責,而自盡呢?女子成了母親,多是會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怎麼會忍心丟下皇長孫殿下而去求死呢?」

李皇后低眉,哀聲道:「作為太子妃,墨氏的一舉一動都關乎皇室臉面。未能勸誡到太子,這便是她的錯。病中的女子心思太活絡了,才會一時想不開。」

於是二人就著這個話題爭鋒相對了起來,一句罷了就接着一句。

趙元休彷彿事不關己的一個局外人,他神情恍惚的,面朝靈柩而跪。

百官竊竊私語,在皇帝的靈柩之前,議論起皇室繼承的問題。太子真當像李皇后所言的那般,那可真的是德行不好了。可要就這麼一件事就否定了太子儲君的身份,那也是不可能的。

當呂相一再強調太子之位不可容人置喙時,李皇后終於說道:「這古往今來,立嫡立長,元佐乃是皇上之嫡長子,理應是由他來繼位的。至於太子之位,不過是為了穩定朝政、穩固江山,才在百官的催促下立的,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左丞相在旁邊聽得都要氣暈了,張嘴便反駁道:「正要立嫡立長了,那可將皇上當初封太子的聖旨置於何地了?恕下官不敬,當初皇上封太子時,可是皇上神智清醒、百官都在場時下的聖旨。可是,這恢復趙元佐的這道遺旨,是皇上何時所寫、可有官員在旁?」

這是明晃晃的在質疑方才那道聖旨的真實性了。

聞言,李皇後有一瞬間的僵住了。

百官也因此突然望向立在一旁的繼恩、望向那一道被捧起來的聖旨。的確啊,皇帝病重之後便一時清醒一時迷糊,這遺旨是在什麼時候寫的?或者說,這遺旨是不是皇上寫的。

「皇上下令寫此旨意的時候,皇後娘娘在場,本官也在場,以及皇上寢宮之中好幾個宮人都在。」繼恩嚴肅道,忽然又帶上了兩分笑意,故意道:「難道,各位大人以為,下官有那麼大的膽子,膽敢假傳聖旨不成?」

「這……」左丞相一向是個不怕事的,他歪了歪頭,反問道:「是與不是,你不是最清楚嗎?」

繼恩被噎得不輕,臉色鐵青。

「皇後娘娘,下官以為。主持喪禮的人,該是太子殿下才是。殿下的身份是早就定下來的,是皇上肯定的儲君。再反觀被貶為庶民的元佐,恢復他的皇室身份,已經是皇上念在父子之情開恩了。」呂相朗聲說道,他看了看李皇后,又回過頭看着一眾官員,故意問道:「各位以為呢,該由誰來主持皇上的喪禮?」

趙元佐與趙元休的差別就在這裏:前者被貶為庶民,與朝廷斷了節,就算是由官員是支持嫡長子的,但是掂量掂量他對朝政的熟悉程度,還是猶豫了。而後者身為儲君已久,政務也都熟悉,又是賢名在外……怎麼選,在場的幾乎都是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了,怎麼選難道還不明白嗎?

「請太子殿下主持皇上喪禮。」不知道是誰先起了個頭。

停了一瞬,接着,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請太子殿下主持皇上喪禮。」

有呂相力挽狂瀾,直接將李皇後計划好的、把趙元佐接進宮中重掌大權的計劃滅掉了。

本來見好就收,百官信了遺旨的內容,將趙元佐接進宮中再謀其他也是可以。可就是李皇后怕,怕趙元休直接主持了喪禮,接下去就是順理成章的成為新君了,中間難以再有機會為趙元佐圖謀了。可沒想到,最後對於聖旨的內容,趙元休不認,那些見風使舵的官員也都不認了。

李皇后氣得不輕,再次拿趙元休品行不端來說話。

可這一次,趙元休自己說了:「母后,兒臣不知為何您會將墨氏的死說成是自責才自盡,那是夜風打翻了放在窗邊的燭台。兒臣已經仔細調查過了,那是天災。」

「至於您說的,宮外那名女子的事,那女子是兒臣去年無意間遇到的。說來慚愧,兒臣是怕她在宮中不習慣,才安置在外。她是家有長兄的良民,並非您口中所謂的歌妓。」

呂相深深地看着趙元休,面無表情。

趙元休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別人不知道,可呂相卻是清楚。養在宮外的劉姓女子出身到底是怎樣,他知道的不比別人少。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必要自打巴掌,去拆穿這些堂皇冠冕的話。

皇帝的喪禮終於是趙元休在主持下進行了。

李皇后也知道,失去了這個機會,她已經難以在趙元休面前擺出一副嫡母的模樣了。

那一日,李皇后回到自己的宮殿已經很晚了。宮女太監們因為皇帝駕崩的事,對趙褆有些疏忽,可是小孩子多矜貴,少了件衣裳吹了風就有些不舒服,愣是啼哭不止。

李皇后看着啼哭不止的趙褆,頭疼得厲害,今日的挫敗讓她已經煩悶不已,再聽到孩子的哭聲,她覺得腦袋都要裂開了。

司琴看着哭得厲害的趙褆,心有不忍,小心伺候着李皇后,試探道:「娘娘,該去太醫院請個太醫的。」

李皇后正是煩悶,聞言更是不滿,「請什麼、請什麼?本宮如今正煩著呢!把他抱到偏殿去,喂點水下去就是了。」

這麼一來,也沒人敢跑去叫太醫。當真就抱着趙褆到偏殿去了。

趙褆的哭聲漸小,隨着身上越來越燙,乳娘再也沒敢耽誤,稟了司琴。司琴猶豫了一番,沒敢往李皇后那裏遞消息,直接讓人去請太醫了。

可是這已經耽擱了一個多時辰了。

本來以為沒有大問題,可太醫匆匆趕來也是兩刻鐘之後了。

白凈的趙褆病的時候,李皇后回宮時,他的臉色就是不正常的紅潤,到後來乳娘稟報了司琴時,他的臉色變為蒼白,再到太醫趕過來時,趙褆一臉平白,呼吸都變得很微弱了。

宮裏傳出消息,皇長孫趙褆在皇帝駕崩一三那日夜裏,大病身亡。

趙元休深夜是從御書房跑出來的,抱着趙褆冰冷冷的、小小的屍身跪坐在宮中。

殿中點了好些蠟燭,亮如白晝。暖光的燈火站在身上,連已經沒了呼吸的趙褆身上,竟然使他看上去還如活着一樣暖洋洋的。小小的人兒被父親抱在懷裏,不曾明白世事的小人兒啊,以為自己不舒服而痛哭就能得來救命的機會,可是他不明白,他所得的皇長孫的身份,在他未能明了世事之前,不過是一個華麗的累贅而已。

小小的人兒啊,白白凈凈沖着別人笑嘻嘻的模樣刻進了別人的眼裏,灰白的臉沒有生機的模樣太讓人心疼了。可他啊,才在世上活了不到一年啊,連世事都不曾明白分毫,就這麼離開了。

趙元休狠狠地將孩子摟緊懷裏,想用自己身上的溫度來暖孩子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最後發現只是徒勞。他再怎麼呼喊,趙褆也不能再睜着眼睛笑着看他了。

趙元休抱着他以前滿心期待着降生的嫡長子,失聲痛哭。

有人說,皇長孫殿下如此也走得不孤單,皇上會在路上照顧好他的嫡長孫兒的。

半個月後,趙元休登基為帝。

尊李皇後為皇太后,居於西宮嘉慶殿。追封皇長孫殿下趙褆為溫王,是以嫡長子,卻未曾提及趙褆的生母。

追封前太子妃潘氏為章懷皇后,封太子妃郭氏為皇后。太子側妃楊氏為婕妤,太子側妃為婕妤。原東宮之中的女子都有了位份,遷居後宮。

而生下皇長孫的那一任太子妃,卻不入位份。以至於趙褆的生母,史書只寫不詳。

皇帝的後宮充盈,沒過多久就接連有妃子懷孕的好消息傳出。皇帝一月有二十日會到後宮去,但從沒有讓哪個妃子進入他的寢宮。也有妃子自以為得寵,便尋了個理由想做這第一個人,可是被皇帝狠狠責罰了一頓又降了位份,就再沒有人敢提起要進寢宮的話了。

而伺候皇帝的身邊人,嘴巴一個賽一個的嚴實,想問個話都難如登天。

其實,皇帝的寢宮之中,掛着一副畫像。畫像上是一名女子,畫功只能算是中上,可女子的國色天香卻顯而易見。

皇帝身着金黃龍袍,站在畫前,背手而立。

寢宮之中只他一人,和畫上的女子。

他笑了,明媚如風,「墨輓歌,你可瞧見了?朕如今坐擁天下了,整個江山都是朕的。如你所願,你連個名分都沒有。」

「也多虧了你,朕才提前做了防範,用你的名義去找呂相,順利登基。這也有你的功勞,可惜你不在了。」

忽然想到什麼,他的眼神暗了下來,「挽兒,我把我們的孩子弄丟了。」

「你走了,褆兒去尋你了。念青出宮,小福子為救朕也死了。你說多可笑,朕分明坐擁江山,可卻成了孤家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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