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家

雖然知道了今年高考自己會考上592分，超出本科八九十分的成績在擴招后其實不算什麼，讓平時成績最多550上下的趙銘來說自然是個不小的驚喜，但是對於經歷過的他來說其實也是一種負擔，因為志願是提前選好的，按照考試前估計的分數，最多在省城上一所重點大學，去京都滬上是沒什麼指望的，有句老話說的好，沒有600分，京滬廣無門。所以以後自己的大學軌跡肯定不會有差別，唯一的區別就是，自己可以選擇重新來過。

很快中午就到了，聽到熟悉的自行車鈴聲，趙銘飛快的跑到屋子前面，看到父母下自行車，叫了一聲：「爸、媽。」隨後從父母手裏接過了他們車上拿下的盒飯，滾燙的盒飯剛剛從蒸飯機上拿下來，裝到了網兜里，拎回家已經沒有那麼燙了。這時候繼母準備去田裏摘菜，父親準備去廚房生火，趙銘急忙阻止了他們，說道：「媽，中午的菜已經燒好了。你們不要忙了。」繼母宋臘梅有點驚奇的回過頭，問道：「誰做的？」

趙銘靦腆的回答：「我自己摘了點長豇豆和茄子，炒了兩個菜。」上一輩子趙銘和這個繼母的關係很一般，談不上水火不容，也不至於冷淡的像白開水，畢竟不是親生的，可以既然給了自己機會重來，為什麼不從今天就開始改變呢？

想到這裏趙銘抬起頭，看着對方，眼睛一瞥，在父親臉上看到了一絲笑意，而繼母眼裏卻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趙銘說不準那是什麼，但是他知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冰山也會被融化。上一輩子他跟這個母親沒什麼話說，哪怕被人說成自閉他也是這個樣子，後來成年工作以後也是一樣，由於童年的陰影，一直到他來這個世界之前，他都耿耿於懷，但是說要改變，哪裏容易？

到了飯桌上，趙銘麻利的把飯從飯盒裏盛了出來，父親一大碗，母親一平碗，自己和父親差不多，還要稍微多一點。誰都知道，半大小子吃窮一個家，說的就是自己這種情況。

這時候小雄也回來了，它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然而進門的一瞬間，它鬼使神差的沖着趙銘叫了一聲，隨後在趙銘注視的眼神中愣了下，隨後就歡快的搖著尾巴鑽到了桌子下面。

趙銘以前從來不信鬼神一類的東西，他不是DANG員但也是無神論者。所以剛剛的狗叫也讓他愣了一愣，但是他很快釋然了，這狗東西，聞到什麼不一樣的味道了吧？

不過這一叫也把家人的注意力轉到了桌子上，桌子上茄子燒肉糜格外的吸引人，紅燒麵筋味道也剛剛好，長豇豆因為多了油花而變得色澤誘人，再加上一個雪菜豆瓣湯，黃色白色的是雞蛋，青色的是豆瓣，點綴了點綠色的蔥花，看上去就知道很好吃。

趙叔良和宋臘梅有點像是第一次認識趙銘一樣看着他，前者知道這個兒子從小沒有受到自己多少的關心，所以無論他做什麼自己都有點見怪不怪。而後者不一樣，宋臘梅這個人有點強勢，說白了就是掌控欲特彆強，然而對這個多出來的兒子有點不咸不淡，對方確實從小對自己也是如此。但是今天趙銘的行為已經超出了她的預計，她腦子裏想的就是：哪來的錢賣肉，這小子什麼時候會這麼能幹，居然會做飯了？

沒有來得及問，一家人就開始吃起了飯來，小雄歡快的在桌子下鑽來鑽去，不時的碰到鞋子小腿，這時候趙銘會挑點菜給它吃，等一會兒還有菜湯拌飯給它，吃了一半，沒等宋臘梅開口問，趙叔良先開口了：「聽說最近你想去看看奶奶？」

趙銘點點頭，事先準備好的一番說辭沒有用得上，但是去奶奶那裏確實是要提前了。

上一個時空裏辛苦了一輩子的奶奶會在三年後的冬天離開這個人世，而現在她已經手腳不利索了，雖說身子骨還成，但是已經需要人照料了，趙銘知道奶奶是因為心臟病和高血壓的原因弄垮了身體，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早年時候太苦太累，年輕時候沒有得到治療，年紀大了還幫着帶大了自己和堂兄堂姐六七個孩子，完全就是累垮的，想到這裏，趙銘開始有點食之無味，心頭卻更加迫切了，於是他想了想，說道：「前兩天我看鄰居家做菜，然後學着自己做了下，只花了四塊錢。」然後他飛快的看了下繼母。

對方還是面無表情的吃着午飯，趙銘繼續說道：「肉還有點多，晚上炒個扁豆，摘點莧菜炒下好不好？」

父親欣慰的點了點頭，趙銘正想說去看奶奶的事情，父親開口了：「門口的自行車也是你洗好的？」

趙銘一愣，還是被細心的爸爸發現了：「嗯，下午去看看奶奶，然後就回來，晚飯還是交給我吧。」

父親再次點點頭，一頓午飯吃的沒什麼滋味，畢竟只是家常菜，對於後世的上班族來說，算是差的，但是這是2000年，沒有工作餐一說，吃了午飯趙銘攔住了收拾碗筷的繼母，說：「媽，我來吧，你們下午要上班，先去休息下，我到一點鐘叫你們。」

六月份的夏天其實並不炎熱，但是忙了一個中午，趙銘的額頭還是見了汗，看了下時間，過了十二點遠沒到一點，趙銘把屋裏需要清洗的衣服整理了一遍，用井水洗衣粉泡了起來，一會兒叫父母出門的時候洗一下，從奶奶家回來應該也就幹了，明天要出門開始自己的計劃，得提前做好準備，衣着可不能太差。

從家裏到奶奶家騎車需要四五十分鐘左右，其實並不遠，後世開車來回都只要二十分鐘，可是現在公路只有一部分，大部分還是鄉間的小路，騎車很累而且費時間。趙銘很累但是更開心，上輩子奶奶去世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沒來得及送奶奶走，還是半夜被父親喊人叫醒了開車子送回去才知道奶奶去世的消息，父親一個人在河邊低沉的對自己說：爸爸沒有媽媽了。這句話深深刺痛了趙銘。

這個時空沒有手機沒有電腦，但是並不妨礙趙銘知道一些常識性的東西，回奶奶家的路上，趙銘花兩塊錢買了兩根香蕉和兩個蘋果，他知道現在也只有這個條件，能幫助奶奶降低血壓，奶奶在記憶中，幾乎從來不吃什麼東西，有好吃的總是讓給自己。上初中的時候，特別是暑假裏，每天還要節約五毛錢給自己買個蛋筒，其實就是雪糕外面有一層蛋卷，別的零食就是過年親戚送的補品營養品和禮品，全部進了小趙銘的肚子，小時候的趙銘有個永遠填不飽的肚子，奶奶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父親趙叔良行四，而趙銘又是他這一輩中最小的一個，所以從小他就最受一干長輩的寵愛。當然有的人只是嘴上說的好聽，按照趙銘的理解，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

奶奶出生在戰亂年代，結婚時候新華夏還沒成立，生父親的時候建國也才幾年，隨後遇到了小冰河時期，導致世界範圍內的農業減產，而新成立的國家正是舉步維艱的時候，爸爸那時候應該還很小，爺爺因飢餓去世，等他上學的時候，遇到了國家和鄰國爭執摩擦，舉國備戰，家裏成份不好，父親只能輟學去學木工，奶奶就在家操持農活幫着帶孩子，這樣一過就是一輩子。

一路順風騎車到了奶奶家，路過大伯家的時候，正好遇到奶奶回去，這時候奶奶已經喪失了部分生活自理能力，一天三餐需要在伯伯和姑姑家解決，爸爸只能出點錢委託他的哥哥姐姐幫助照顧，還好奶奶還能走路，想到兩年後只能天天坐着躺着的奶奶，趙銘沒來由的一陣心酸，趕緊下車攙著奶奶。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奶奶回過頭，看到了趙銘，驚喜的說道：「銘銘回來了。」

趙銘在二十年後再次聽到這熟悉的喊聲，鼻頭一酸眼睛立馬紅了，趕緊說道：「奶奶，我回來看看你。」看到趙銘的奶奶似乎立馬也利索起來，走路也開始變快了，她讓趙銘去推車，示意自己駐著拐杖走路沒問題。

回到奶奶家，趙銘發現家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整潔，或者說家徒四壁其實也並不為過。他把自行車停好，把奶奶攙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剝了個香蕉給奶奶吃。

他耐心的看着奶奶吃完，雖然奶奶一直勸他吃，但是他總是用吃過了來回答。

心中那股酸澀的味道一直退不下去，於是調整了下思緒，趙銘跟奶奶說起了自己的打算：「奶奶，這幾天我就不過來了，高考成績出來之前，我要去找個兼職工作，大學開學還有差不多三個月，我先去城裏看看能做點什麼。」

奶奶愣了一會兒，緩緩的說道：「去吧，記得有空回來看奶奶就行，你爸爸那邊你說過了嗎？」

趙銘沒有跟爸爸說過，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他從小和爸爸不親，畢竟一直到十歲都是奶奶在帶着他，而他的父親趙叔良在他的記憶中，也就逢年過節時候回來，別的時候偶爾見到也是深更半夜，什麼時候回來的，趙銘一點都不知道。

和奶奶說了一會兒話，看到家裏並沒有什麼吃的。趙銘決定稍微晚點回去，他先服侍奶奶躺下睡午覺，去地里摘了點菜，提前給奶奶把開水燒好了，把晚飯準備好了。兩口的土灶，一邊炒菜一邊燒粥，快的很。

順便趁奶奶還沒睡醒，他去村口商店給奶奶買了一盒蘇打餅乾，奶奶的牙口不好，蘇打餅乾不硬，用牙床磨用水泡泡也能吃點的。等忙好了奶奶也醒了，趙銘幫奶奶起床，然後把需要清洗的衣物清洗了晾起來，隨後去跟隔壁的伯母交代了一聲。讓對方幫忙晚上過來照應下奶奶。時間過的很快，馬上就到了下午四點，事情忙的差不多，跟奶奶道別，趙銘騎車回了自己家裏。

父母五點半下班，還有大半個小時足夠他準備晚飯，上一輩子晚飯永遠都是大麥粥，不過是三分之一的盒飯，加上一大鍋水做的大麥粥，這樣的晚飯，填肚子都成問題，哪裏談得上營養呢。今天中午還有剩下的長豇豆熱一下就好，他去地里摘了點扁豆，把中午剩下的五花肉切片炒了下，再炒一個莧菜，去米缸里盛了半斤米放電飯鍋煮飯，然後在土灶上，一邊炒菜一邊燒大麥粥。菜炒好了就在鍋里溫著水給菜保溫，然後去生爐子燒開水。夏天到了每天都要洗澡，沒有熱水可不行，這可不是十幾二十年以後熱水器流行的時候，不便的地方體現在方方面面，不僅僅是生活。

晚飯後，一家人心照不宣的坐了下來，繼母肯定有話對自己說，正好自己也有打算跟他們講講自己的打算，一時間不知道拿什麼做開場白，於是趙銘把今天一天的見聞說了一遍，然後順便說了下今後的打算。他知道跟長輩說話得有技巧，特別是這個繼母，對方強勢並不代表不講道理，雖然後世看來多數時候確實這樣，農村婦女沒什麼文化，誰能指望講什麼道理，不過是看多了電視見了一些事情，以及樸素的情感罷了。

「我準備明天去常州打工。」趙銘開口了，一開口便是讓一家人震驚的話語，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可以，但是一定要讓對方知道，他現在這麼做是為了這個家打算。

首先開口的是繼母宋臘梅：「你去打什麼工，你能做什麼？」

趙銘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回答道：「我有個同學的哥哥在電腦城開店，我準備這個夏天去他那邊打工。」

這時候父親問道：「去電腦城打工？」

趙銘說道：「是的，那裏可以鍛煉我自己，假期實在太長了，我不想在家裏吃閑飯整天無所事事。」

「可以，你準備住那邊還是每天回家？」老趙知道自己這個妻子關心的肯定是錢的問題，所以先把問題拋出來。

趙銘回答道：「大學我是肯定是可以考的上的，而且是第一志願，所以學計算機勢在必行。正好有這麼個機會，我不會輕易放棄。開始的時候肯定要住那邊，等我有賺到錢了我就可以每天回來。而且自己同學的哥哥，肯定會安排給我住宿一段時間，不會多收我錢的。」

這時候繼母開口了：「其實住外面也不是不行。經常回來的話也是浪費車錢。「

我就知道！趙銘心裏暗暗的說了一句。但是他嘴上可不能這麼說：「下午給同學打過電話了，他哥哥那邊可以安排我住下來，午飯和他們一起吃。」

這時候老趙點了點頭，從懷裏的錢包拿出來唯一一張皺巴巴的大票子說道：「先給你一百塊，等這個月工資下來了再給你一百。」

趙銘有點心酸的看着父親那乾癟癟的錢包，說道：「不用了，我還有幾十塊錢，暫時應付一個禮拜問題不大的。過了一個禮拜我就有錢拿了。」

這時候他看到了繼母眼中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於是伸出手把錢推了回去，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疊錢，這個錢是這個月的生活費，上個月自己還在住校，因為高考的原因，回家了好幾次，所以沒什麼生活開銷，基本上這個月的生活開銷也沒有多少。所以能攢下來幾十塊錢，這時候他看到了繼母明顯的鬆了一口氣，眼神也緩和了下來，他知道這番說辭已經說動了父母。

於是他開始趁熱打鐵：「下個月成績就出來了，我估計能考590分左右，所以本一肯定沒問題，後面就是上大學要擺宴席，我準備利用這一個月賺點錢，請我的老師同學一起吃頓飯，暑假裏就打工為下班學期賺生活費，也能減輕家裏的負擔。」

可憐的趙銘不知道自己這番話在父母心裏起了多大的波瀾，從小到大在父母眼中趙銘就是個悶葫蘆，一天到晚除了叫爸爸媽媽，根本沒什麼話講，也不知道為家裏分擔什麼，十足的一個書獃子，更別說有自己的主見了，沒想到今天就突然這樣開了竅，不光是幫忙做家務，還準備打工賺錢為家裏分擔開銷了。

晚上把家裏用拖把拖了一遍，洗了澡回到房間，把明天要帶出去的生活用品準備好，趙銘躺下了，外面傳開了一陣陣青蛙和蟲子叫的聲音，一夜無事。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和昨天一樣，不過太陽還沒出來，蒙蒙亮的時候是最為好睡的時候，但是趙銘起床了，他把早飯先做好了，給自己和父母煎了雞蛋，然後拎着包裹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