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柳梢頭

第121章 柳梢頭

孫安錦和靈戈上樓后,按照那姑娘的指引來到了她的房間。其實並不能說是她的房間,因為這裏其實是一間琴室,佈置簡雅,一覽無餘,牆角的花架上培植了一株蘭花,蘭葉蒼翠。那姑娘倚在窗欞邊,靜靜地望過來,想是在孫安錦二人登樓期間收拾好了心情。

「見過姑娘。」孫安錦對她行了禮。從容貌上看,這人該是與自己年歲相仿,然而方才談話時卻似乎是和裊裊年歲相近的前輩。

「不必客氣,」那姑娘從窗口走到屋內的桌邊,示意孫安錦落座,「既然是裊裊的徒弟,喚我一聲『師叔』便可。」

孫安錦對此人的身份已經做了猜測,此時也不驚訝,乖順地喚了一聲「師叔」。

「此地一時無人會來,」姑娘道,「有什麼事便說吧。」

「師叔,我們此番前來,是與裊裊姐……我師父有關,」孫安錦順口按著平日裏對裊裊的稱呼說道,卻見對方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快,忙改口道,「方才師叔說我師父是被莫管事送去了捲簾樓,此事可是當真?」

「自然,我這個當師叔的還能騙你不成,」姑娘提及此事,更加不悅,「你們書院的大人物心心念念的都是家國天下,何曾管過我們這些小人物死活?」

「休得胡言!」靈戈最是受不了有人說書院的不是,厲聲道,「家國大義豈可與兒女私情相提並論!」

姑娘嗤笑一聲,道:「瞧吧,我最討厭的便是你們這副模樣。」

「靈戈,不可無禮,」眼見着兩人之間的分為愈發劍拔弩張,孫安錦趕忙制止道,「所求不同,道不相同便是常事,不可強求他人。」

靈戈雖然心中不服,奈何孫安錦的話不得不聽,悻悻地後退半步,侍立孫安錦身後。沒了拌嘴的人,這架自然就吵不起來,那姑娘便也坐在孫安錦對面生悶氣,一語不發。

孫安錦陪着笑臉繼續道:「近日西楚來了一批舞姬,不知師叔可知曉?」

「知道,就在東邊的小樓里,」姑娘回答道,只是面色依然不虞,「這和裊裊有什麼關係?」

「此事要等我們稍後去過小樓才能知曉,」裊裊本就與這隊舞姬沒什麼關係,孫安錦不過是為了套話才編了一句,如今自然要岔開話題,「師叔不必擔心,書院不會貿然行事。」

「是嗎?你身邊這位看着可是想要立刻打我一頓呢。」姑娘瞟了靈戈一眼,後者狠狠瞪了回來。

孫安錦趕忙回頭示意靈戈稍安勿躁,再轉過頭來道:「還有另一件事,是方才師叔說的莫家一事……」

「沒什麼好說的,」姑娘極不耐煩地打斷了孫安錦的話,「那老頭當初三言兩語將裊裊誆了去,也算裊裊眼瞎,如今這樣也是自作自受。」

方才的交談已經讓孫安錦隱約覺得這人性情多變,從最初的溫軟俏皮到現在的口無遮攔,無論哪種性情都算得上極致,不去搶了聞音的飯碗真是可惜了。

「實不相瞞,眼下莫家犯了些事,書院正在調查,」孫安錦道,「此事於公於私師侄都要問上一問,若是師叔願意,可否將當年的事略述一二?」

「呵,那老頭犯事了嗎?」姑娘痛快道,「他那種老古董也有犯事的時候!」

孫安錦與莫管事交往不多,但那日他與孫汝的爭執可是都聽在了耳里,隱約能夠猜出莫管事的為人,想來是個能為認定的主子鞠躬盡瘁甚至無所顧忌的人。眼前這人對莫管事的成見不小,大約是莫管事曾經為了書院或是南梁做了什麼傷害她或是她身邊人的事。

「當年的事,無非就是那老頭與裊裊談了一會兒,裊裊便不管不顧地跟着他離了教坊,後來走投無路,去了捲簾樓。」也不知是所知不多還是不願提起,這話與方才說過的沒有太多不同,只是將言語串了起來。孫安錦看着她,等着她說些更有用的。然而對方也在望着她,似乎覺得該孫安錦說些什麼了。

於是孫安錦從善如里地開口了:「那師叔可知道師父的身世?」

裊裊身為捲簾樓的頭牌,自然是受到梨花部密切關注的。孫安錦從前只當她是因為什麼而給西楚做事的南梁人,如今居然發現她曾是教坊的人,一定是要問個清楚的。

「身世?教坊的人,還能有什麼身世?」姑娘又是一聲嗤笑,不想多做言語,想來對此事極為在意。

「師叔莫怪,師侄並非有別的意思,」孫安錦只得再次陪着笑臉解釋道,「只是此事事關南梁安危,定要問清楚的。」

「南梁安危?我們一介教坊女子,居然還能關係到南梁安危?」姑娘毫不買賬,依然諷刺道。

「師叔何必如此?」孫安錦苦笑,也不再繞彎子,「若是真的如此輕賤自己,師叔又是如何當得這教坊教習的?」

姑娘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如箭般射向孫安錦:「你如何知曉?」

「過幾日便是宮宴,若是尋常樂伎,便是不能登台也難有毫不在意的。然而師叔舉止泰然,此時又有心思一人在琴室瞧旁人的熱鬧,」孫安錦笑道,「況且師父成名已久,師叔既然與師父同輩,算來也不該還是個普通樂伎,」孫安錦頓了頓,又道,「教坊的兩位教習,其中一位未及雙十,以琴技聞名,師侄甚是欽佩。」

「哦?不錯,」姑娘說不清是讚許還是嘲諷地看了孫安錦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來,「看來裊裊自己雖不聰明,倒是收了個不笨的徒弟。」

孫安錦聞言,坦然笑道:「多謝師叔誇獎。」

教坊如今有兩位總教習,一位已經三十有餘,傳言嚴厲無比,得她教導的對其都是又敬又怕;而另一位不及二十,尤以琴技出名。傳聞這位的性子有些偏執,一曲千金難求,但琴聲又着實美妙如仙樂,有時便是皇室之人的名威也不顧及。如今坐在自己對面,自己合該叫一聲「師叔」的,便是這位名「柳梢頭」的姑娘了。

說起來,這位「柳梢頭」與孫安錦倒是還有些關係。落鳴宮中從前有位許貴妃自娘家帶進宮的侍女,姓柳,便是如今的明華音之生母。柳梢頭本姓便是柳,與落鳴宮的柳姨娘是同鄉。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孫安錦當初在梨花部的文書中看到此人身世時才留了心記住。

「莫家前些日子有人犯了錯,查來查去,與西楚有關,」既然軟的沒用,孫安錦索性換了口氣,嚴肅道,「實不相瞞,再往下查,已經查到了師父身上。身為徒弟,師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師叔若是還念著同門之誼,便請將與師父有關的事告知師侄,師侄……感激不盡!」到最後言辭誠懇,惹得靈戈都額外看了孫安錦一眼,心道主子何時對演戲如此精通了。

柳梢頭聞言先是驚訝地瞪了孫安錦好一會兒,一語不發,直將孫安錦看得有些發毛了,才又眨眨眼,恢復了神思:「你說,裊裊通敵叛國?」

孫安錦覺得這個詞用得嚴重了,正要開口解釋,柳梢頭卻已斬釘截鐵道:「不可能!誰通敵都不會是她!」

「此事……已並非空穴來風了,」靈戈在這時候發揚了書院的職業精神,昧著良心編瞎話幫孫安錦助攻,「前些日子我們二人潛入捲簾樓,親自找到了些線索,恐怕裊裊她……。」

「不可能!」柳梢頭拍案而起,急道,「裊裊恨西楚人入骨,怎麼可能為他們做事!」

孫安錦看着她,示意她繼續說。然而柳梢頭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按耐住情緒,復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氣,道:「你們不必激我,我這人着急起來反而容易忘事,況且從前的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裊裊琴技過人,若無意外,本該是教坊的教習,」柳梢頭嘆息一聲,道,「但前些年京城書院的莫管事忽然到訪,與那時的教習說要找一位才藝出眾的樂伎,教習便推了裊裊去。」

「莫管事和裊裊單獨談了很久,後來裊裊出來的時候像是變了個人,」柳梢頭繼續道,「從前裊裊總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樣子,那日像是忽然就有了追求,整個人神采奕奕,甚至面泛潮紅。」

孫安錦聽着聽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結合柳梢頭起先說過的話,琢磨出一絲味道來,隨之而來的就是目瞪口呆:「你不會以為……」

「想什麼呢!」柳梢頭雖然是當師叔的,但年歲到底不大,臉上的羞怒毫無掩飾,「換了你你不會那麼想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麼久,這裏又是教坊……」

孫安錦驚了。靈戈看着孫安錦,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給孫安錦捂耳朵。

「莫管事和裊裊差了約有三十歲……」孫安錦喃喃道。

「三十歲怎麼了?」柳梢頭頗不服氣道,「你是什麼官家足不出戶的大小姐嗎?這種事在教坊這種地方可不少見!」

孫安錦驚在原地,自從回京以來,第一次有了三觀被刷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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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謀:鳳歸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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