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7章 你想起我了嗎

清辭還是死了。

氣息斷絕後，身體也化作一縷煙霧消失在雨里，留也留不住。

楚詔看着她消失，描述不出自己那一瞬間是什麼感覺，總之就是胸腔中部偏左下方，橫膈之上，兩肺之間的那個位置，驟然一疼。

明明這個女人出現在自己生命里不過短短數日，竟牽動起了他那麼強烈的情感，可這情感到底是什麼？

喜歡？好奇？不舍？在意？傷感？麻木？

他在雨里站了許久，想起那夜初到瀘城她在牆頭出現一句「我是你的妻子」，他懷疑她怕是個瘋子吧？又想起那日她雙肩穿了琵琶骨仰起頭對他說「你只愛我一個」，他只覺得她活在自己的臆想。

更想起溫泉池邊她低頭一吻說「我不允許你把我忘記」，還有一起面對刺客時他們配合默契，她替他擋刀時說「怕你受傷本能反應」，以及發現伏擊時她不要命地跳下懸崖示警……

這個女人，輕浮又執拗，果敢又聰明，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她這樣的，她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所以這到底算什麼？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理清楚這份性感，文熙帝要殺他，他不可能坐以待斃，殲滅圍殺的人後，他帶着十七等人繼續趕赴南疆，之後就是整合兵馬，部署防備，和心腹將領們開會商議。

原本預計文熙帝的軍隊會在半月後抵達，結果只在七日後便發起了攻擊，於是他又投入了戰鬥，每日睜開眼就是廝殺，閉上眼前就是安排兵馬，被壓得沒有半點多餘的時間去想別的事，漸漸的，他甚至記不起清辭的名字。

曠日持久的戰鬥，最後以楚詔覆滅燕氏皇朝作為結局，他被推上了九五之位，黃袍加身那一日他迎娶中宮皇後上官瀾歌，文武百官拜倒在台階之下，高呼吾皇萬歲萬歲。

上官瀾歌為他們的勝利也做出了不少貢獻，她藏在帝京傳遞著消息，最後還打開了城門讓他們攻入皇宮，加上她本來就是他的未婚妻，成為皇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是楚詔看着面容美麗的她，一身紅衣，走着長長的台階朝他而來，恍惚間想起的卻是那張很久很久以前的枯瘦黃臉。

是啊，很久了，至少是兩年前了。

那個女人死在惡戰的前夕，死在一個雨夜裏，死在了他的懷裏，然後身體也消失了，就好像從來不曾在這個人世間存在過一般。

本來以為已經淡忘了的人，這一瞬間想起來，她一瞥一笑竟然還那麼清晰，他甚至想起很多明明不是他們一起經歷，可卻清清楚楚出現在他腦海里的記憶。

楚詔皺起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搓捏着手腕上的蓮子，那股深埋在心底兩年之下的情緒一下子如開閘的洪水，奔涌而出。

咔嚓一聲，他將蓮子捏碎了，有什麼東西一下竄入他的身體，他後退兩步，坐在龍椅上。

「……不。」

「這裏不是真的……」

楚詔終於全都想起來了，這裏不是現實，這是一個夢！

他在清辭的夢境裏！

清辭中了上官瀾歌的詭計，陷入優曇婆羅夢境，他是來救她的，結果他失去了所有記憶，而清辭失去了在桑國的記憶，他們都缺失了一部分記憶，所以被上官瀾歌趁虛而入！

上官瀾歌已經走到他的面前，那副含情脈脈的樣子，他眼睛卻漸漸紅了起來，突然之間，他拔出御前侍衛的劍，直接捅入上官瀾歌的腹部。

「！！」上官瀾歌錯愕地睜大眼睛，怎麼會這樣？就差一步了啊，就差一步她就能成為他真正的妻子，和他一起統領這個天下，為什麼……

楚詔冷漠極了，一句話都不說，猛地將劍抽出她的身體，上官瀾歌的身體後仰，從台階上摔下去，一直滾到最下一層。

楚詔劍尖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地面開始震動，天空也出現了裂痕，彷彿毀天滅地的浩劫來臨。

楚詔仰起頭，看到清辭的身影，她閉着眼睛，抱着自己的雙腿，蜷縮著漂浮在半空中，他毫不猶豫，飛身而起，摟住她的身體，捏碎她手腕上的蓮子，同一瞬間，兩人齊齊消失！

「清辭——」

楚詔從床上猛地坐起來，臉色蒼白，怔怔地看着前方，像做了一個噩夢一般，許久沒有回過神。

十七撲到床前：「主子！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你睡了整整七天七夜！」

他在夢境裏過了兩年，現實里才過去七天？楚詔抿住薄唇，又一次清楚地意識到異能的可怕。

開陽從外面趕來：「醒了嗎？」

楚詔無暇理會他們，連忙看向身邊的清辭：「清辭，清辭。」

酒酒眼皮動了動，慢慢抬起來，看到楚詔的臉，還愣了一下：「你……」

楚詔將她抱起來：「有哪裏不舒服？」

酒酒環顧著房間：「我們，回來了？」

「嗯，回來了。」楚詔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出口的聲音頓時沙啞，「我們都回來了。」

她沒有死，那些都是夢，她還好好的，這真是，太好了。

酒酒緩了許久，方才記起夢中的一切，揪著楚詔的袖子：「你想起我了嗎？」

「是我要問，你想起我了嗎？」楚詔定定地看着她。

酒酒雖然沒有全部想起來，但已經記起很多和他在大焉的事情，這是她第一次擁有和楚詔的記憶，心緒翻湧，點了點頭：「嗯。」

十七大喜：「那就算因禍得福啦！」

……

他們這邊歡天喜地，柔福宮裏，上官瀾歌卻撕心裂肺。

她又砸壞了殿內所有東西，嘶吼著要殺人，宮女們都被嚇得不敢留下，只留下她一個人在那裏發狂。

天璣出現了，淡淡地說出她如此憤怒的原因：「他最後還是沒有愛上你。」

上官瀾歌又砸壞了一個花瓶，恨意徹底扭曲了她的臉。

天璣又說：「事實證明，哪怕是失憶了，他也不屬於你。」

「我要他們都去死！都去死！」上官瀾歌抓起一樣東西，擲向鏡面，銅鏡瞬間四分五裂！

天璣沒興趣看她發瘋，只覺得她也不過如此，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