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4章 她名喚沅淺
她毫無生息般躺在那裏，蒼白的臉色襯得溫順地貼在下眼皮上的眼睫愈發濃黑，嘴角有一絲血跡，也不知道是被重創了哪裏流下的。
白虎用伸出舌頭，輕輕舔去那滴血，然後用大腦袋蹭了蹭她的臉，明明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猛獸，此刻卻可憐得像只被拋棄，茫茫不知所以然的大貓。
可能是共情的緣故，清辭莫名有些凝哽，想說別這樣，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人死不能復生。」
畫面里突然傳出聲音，清辭以為自己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其實是鏡子裏又出現了一個人，那人寬袍大袖，腳步輕緩，端的是一派道骨仙風之氣。
清辭低聲道：「師父。」
是天樞子，一頭銀髮的天樞子，相貌和現在別無二致，但好像要更加光彩照人。
白虎回頭，眨眼間變回人形，正是俊秀出塵的白珩舟。
他墨金色的眼睛覆上一層血絲，聲音都是沙啞的：「救她。」
天樞子輕輕搖頭：「我救不了她。」
白珩舟加重了語氣：「救她。」
天樞子道：「她魂魄盡散，歸於天地，天上地下再不可能有人救得了她，她已經死了。」
白珩舟臉上一瞬間閃過凶性，倏地撲向天樞子，一手掐住他的脖子逼得他連連退了幾步撞在牆上，明明是人形，卻讓人感覺到了猛獸的凶性。
「救，她。」
天樞子冷靜不再，抓住他的手腕，怒道：「珩舟你清醒一點！那是滅神鍾！」
白珩舟瞳孔劇烈一顫，鏡面外的清辭都感覺他下一刻可能要潸然淚下，她從未見過白少爺有這麼大的情緒，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手。
天樞子冷硬道：「滅神鍾，滅神滅仙，比她法力高深的神都挺不過來，何況是她……她現在只剩下一具軀殼，一絲一縷的魂魄都沒有了，怎麼可能救得活？」
白珩舟嘴唇緊抿，固執且偏執：「你一定有辦法。」
天樞子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神情看得出是在竭盡全力維持冷靜：「天地萬物，皆有因果，她奪烏木毀青冢殺天權墮神格，早就不是昔日的沅淺，她入魔了，她——死有餘辜。」
沅淺，這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叫沅淺。
沅淺……清辭微微皺眉，好像在哪裏聽說過這個名字？
白珩舟凝聲道：「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
天樞子愣了一愣：「你竟然會說這種話？」很快他也明白了，「是她教你的？她總教你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倘若沒有因果，我們又算什麼？」
白珩舟喉嚨一滾，自始至終只堅持一句：「救她。」
「她殺人償命，一命抵一命，誰都不能救她。」天樞子甩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背對着他。
白珩舟毫不猶豫：「那就一命換一命，拿我命換她的命，讓她活。」
清辭一瞬間彷彿有無數鋼針插入心頭，引起了一陣陣的劇痛。
天樞子同樣被他的話驚到，倏地轉身：「你修鍊百年才開神智，修鍊千年才入了神籍，你是天上地下唯一一隻白虎神獸，為她這樣根本不值得！」
白珩舟面無表情：「沒有她，白珩舟只是人間荒山裏一隻畜生，現在為她而死，有何不可？」
天樞子與鏡子外的清辭均是一震。
白珩舟平靜地道：「你若真的覺得她死有餘辜，滅神鐘響起時，你為何要哭？」
天樞子閉上眼睛，長久沒有睜開。
「她是神也好，是魔也罷，哪怕她翻天覆地，她對我來說，只是沅淺。」白珩舟話里全是一往直前的篤定，「為了沅淺，白珩舟什麼都可以做。」
天樞子打從心底嘆了口氣：「她殺了天權，你讓我救她……」
「救她。」白珩舟第五次重複這兩個字，語調很平，情感很烈，就好像她若活不過來，他就隨她而去。
「我也想救沅淺，但是真的沒有辦法，她的魂魄都散了，誰都救不了她。」天樞子很認真，眼神定定地看着白珩舟，沒有半點作偽，「真的，救不了的。」
白珩舟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
而床上的沅淺，肉身也在漸漸消散，是真正的歸於天地，再無可能復活。
清辭想再看下去，然而就在此刻，鏡面被一道藍光打破，所有畫面瞬間消失，變成一地碎片。
清辭快速轉身，方才的鏡中人此刻就真實地站在她面前，哪怕臉上帶着易容，也掩不住他天上地下獨一份的出塵氣質。
白珩舟就那樣看着她，眉眼雖然清冷，但望着她的眼神卻像是跨越山川河流才捕捉到的天際一顆星子，深情極了。
這份深情，與其說是男女之情，倒不如說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相依為命。
他對沅淺有強烈的感情，就像他說的，「沒有沅淺，白珩舟算什麼」，他把沅淺當做比他的命還更重要的人，他們的羈絆很深，她可以理解，但他為什麼會對她有這種深情？
是把她，當成沅淺了嗎？
腦袋沒由來一陣眩暈，清辭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點什麼東西穩住身體，白珩舟立即奔過來摟住她的腰：「豆豆！」
清辭腦袋嗡嗡響，一時也聽不見白珩舟在說什麼，反而是記起自己曾在什麼時候聽過沅淺這個名字--是在一個雨天，她和白珩舟坐在馬車裏，他說他不喜歡下雨天，在她說了某句話后，神情突然大變，還抱住她，在她耳邊喊了「沅淺」這兩個字。
那時候她沒聽清楚這兩個字，便沒有往心裏去，現在回想才明白原來如此，大概是沅淺對他說過同一句話，他觸景生情了。
他真是把她當做沅淺了，難怪他從第一次見面就跟定她。
可她不是沅淺啊。
沅淺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了了，他對她再熱烈的感情都不應該轉移到她身上。
清辭自嘲地笑了笑，她這張臉真是給她招來了不少麻煩。
前世她因為容貌被當做元綺意，今生她又因為容貌被當做沅淺。
也許不只白珩舟，天樞子會收她為徒也是因為她長得像沅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