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0章 是你的劫
楚詔與左相分開后，回頭一看那女人在望着燕綏離開的方向，心知她是在擔心燕綏，有些吃味：「要留下？」
清辭一笑：「我留下算怎麼回事？孟小姐在那兒呢。」
「孟小姐不留下，你就要留下？」
清辭眨眨眼，走幾步到他面前：「侯爺的醋罈怎麼又翻了？聖旨還在我身上呢。」他們現在可是皇帝賜婚的未婚夫妻，誰還能撬走他的牆角？
楚詔握着她的手，指腹擦了擦她的手背，讓他高興的不是那份聖旨，而是她願意接那份聖旨這個舉動，他肖想了她那麼久，終於等到她點頭，他簡直迫不及待，恨不得馬上用八抬大轎將她迎進門。
「讓你師父安排一下，這個月我們就完婚。」
「……」清辭好笑又窩心，「這個月已經過去一半，安平侯的大婚之禮要在半個月內辦完，你也不想想這樣合適嗎？」
楚詔也笑自己急色，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是太倉促了些，怎麼都不能委屈了你，讓禮部好好辦吧。老太君剛走不久，怎麼說都要讓你守完孝期，就在四十九天後尋個好日子吧。」
他竟然還替她考慮到老太君的孝期。
清辭是外曾孫女，本是不用為老太君守喪期，但他知道她對老太君的感情，很為她着想，心口不禁一熱，情難自禁，左右看了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便快速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楚詔一愣，然後嘴角微翹：「你親我。」
親就親，說出來幹嘛？清辭嗔了他一眼，忽然記起一事，忙正色道：「皇帝雖然處置了太后，但應該也不會放過秦香和金玉，侯爺都說她們命不該絕，那就麻煩侯爺再保她們一命。」
「我知。」不用她交代，楚詔也心裏有數。
清辭點點頭：「那侯爺自己出宮吧，我去一趟欽天監。」他剛才提醒了她，婚姻大事，她確實應該親自去跟她師父說一聲。
楚詔嗯了聲：「今晚再見。」
今晚見？他又要去翻她的牆嗎？清辭想到楚詔在偏殿提起的「偷情」這個詞，臉上一熱，摸摸鼻子，三步做兩步地溜了。
……
欽天監里，天樞子正在窗邊整理文書，清辭存着嚇唬他的心思，貓著腰走到窗沿下，然後突然冒出頭，輕快地喊了聲：「師父！」
天樞子並沒有被她嚇到，手上動作不停，將書卷分門別類，淡淡問：「怎麼來了？」
清辭雙手墊在窗沿，笑着道：「今天毓秀王府賜婚，別說是宮裏，帝京都傳遍了，師父你難道不知道我中選的事？」
天樞子抬眸：「你中選不是意料之中嗎？有什麼好驚訝。」
天樞子被文熙帝提拔為欽天監監副后，官服從青色變成了紅色，本就年輕的臉龐看起來越發俊秀，好似長安大街上打馬經過的風流少年。
清辭莞爾：「但徒兒我孝順，還是要親自來和你說一聲。」
天樞子臉上並無笑意：「說什麼？說你終於要嫁給我反對你嫁的人了？」
清辭皺眉：「師父，你不祝福我就算了，怎麼還潑我冷水？」
「祝福？你嫁給楚詔，我一點都不高興，我寧願你嫁的是……」天樞子一頓，仔細想想，她能嫁的人選里似乎沒有一個合適，索性道，「我寧願你落選。楚詔不是好相與的人，我說了多少次，你就是不聽，將來可別到我面前哭鼻子。」
清辭本是滿心歡喜來告訴他自己的婚事，哪知道等着她的會是一再不留情的貶低，心下也有些不快，轉身背對着他：「師父，你再這麼說，我就真不高興了。」
天樞子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刻薄，捏了捏眉骨嘆了口氣，放下書卷：「你知道前世楚詔的結局是什麼嗎？」
清辭回頭：「什麼？」
「大焉與桑國的那場戰，楚詔大勝，但他在班師回朝那一夜，最後死在桑國人的死士手中。」天樞子說。
清辭一下子站直起來，楚詔也死了？
天樞子道：「那些桑國人被楚詔的大軍嚇破了膽，忙着保命都來不及，怎麼敢用死士暗殺主帥？所以我猜那些死士不是桑國派來，而是朝廷容不下他。」
清辭心頭一沉，天樞子這個猜測不是沒有道理，楚詔自己也說，他是因為怕功高震主才裝殘暫避鋒芒，前世的他應該也是這麼想，後來大焉與桑國開戰，大焉無可用之將，楚詔只好主動請命，朝廷靠他打了勝仗固然是高興，但是轉念一想，他一個「殘廢」的人還有這麼大本事，豈不是更加可怕，自然就容不下他。
更重要的是，前世大焉與桑國開戰時，皇帝是燕竹，燕竹在匯水之戰里就對楚詔下過手，他尚且是皇子時就想除掉楚詔，何況是當了皇帝以後。
清辭慍怒，恨帝王的涼薄，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天樞子隨手拿起一個白底粉花的瓷杯：「楚詔就像這個杯子，看起來精美絕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稍有一陣風吹來……」
他將杯子放在桌角，手指輕輕一推，瓷杯頓時墜地，摔得四分五裂。
清辭瞳孔一縮。
「他跌下神壇，也碎裂得這麼容易。」
清辭盯着地上的瓷片，不敢細想。
「這一世，師父只想你能安安穩穩過完，你想報仇，我不攔着你，報完仇，我想你能抽身離開帝京，去做個普通人，而不是和處境更加複雜的楚詔捆綁在一起，再經歷一次跌宕起伏。」
天樞子一心為她好，清辭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感激他這份心意，但是她不想遵從。
「師父，你我想法不同，你認為好的事情，在我看來並不是。人活一輩子，沒什麼比遵從本心更好的了，要我為了尋求安穩，而和自己真實想法背道而馳，我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其實……」天樞子像是還有別的話要說，但在出口之前又生生地停下來，彷彿有什麼話是想說而又不能說的。
清辭深究地看着他：「師父？」
天樞子別開眼，靜默良久，突然神神道道地說了句，「果然是你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