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青山離京

再次回到江北城，綠水只覺得心中無限感慨，當初他與柳臨風在這裏分別，重逢，又分別。許久未見，不知道柳臨風最近過得怎樣，是否還快樂，是否有想起她？

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柳府門口，只見柳府張燈結綵的，門扁上掛着大紅色的布，一看就是有人要成親。綠水只覺得自己心頭一涼，手中的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斷的有人拿着賀禮從她面前經過，她雙手微微的顫抖著。猶豫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抓住路邊一個人的手問答：「請問，柳家今天是有什麼喜事嗎？」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

那人反問道。

「嗯！」

綠水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難怪你會不知道！」那人笑着說道：

「今日，是柳家大公子的大好日子，柳家大公子今日要與城中吳家的二小姐成親了。這兩家門當戶對的，兩人又是郎才女貌，還真是一段良緣啊。」

那人每說一句，綠水的臉色就更加蒼白一分。柳家大公子要與吳家小姐成親了？柳臨風要成親了？他不是答應了自己要等自己回來的嗎，怎能失約呢？

「姑娘，姑娘！」

那路人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你怎麼了，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要不要隨我一同去柳府坐坐，休息休息喝杯喜酒？」

「不了！」綠水機械式的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原地。她一邊向前走着，有眼淚不斷的從她眼角滾落。他們不是約定好了嗎，他不是答應要等她回來找他的嗎，他怎麼能失約呢？

綠水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在刀扎那樣痛，她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人，在她來找他的那一天，竟然和別的女人成親了。

這何其諷刺，而自己又是何其的傻，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愛上了柳臨風，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信柳臨風的花言巧語，還將自己也搭了進去。

想到此處，綠水覺得自己的心更痛了，那一夜身體上傳來的疼痛和現在心靈上的疼痛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只要一想到她的一腔深情在別人眼裏什麼都不是，她就覺得痛到不能呼吸。最可笑的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還愛着那個負心漢。

以她的武功，她明明可以衝進柳家去，不說血洗柳家，但是至少可以取了柳臨風的狗命。可是她捨不得，那是她無比深愛的人，她又怎麼捨得能將他毀了呢？

她希望他能夠幸福，哪怕給他幸福的那個人並不是她，只要他開心，她就幸福。

這樣想着，她頭也不回的朝着京城的方向走了去。

突然，她感覺有人拍她的肩膀，回過頭，便看見了柳臨風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

「好久不見！」

他看着她，笑得一臉溫柔。

「臨風？」

看着一身常服的他，綠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在！」

柳臨風點頭，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

「你不是應該，應該……」

綠水欲言又止。

「應該在成親是吧？」

柳臨風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剛剛他突然感覺心十分荒，恰巧此時有兩位賓客走了進來，說是外面有個姑娘聽說柳家大公子成婚以後便失落落魄的離開了。

他突然心頭一震，覺得那個人十分可能是綠水，便追了出來，果不其然，看見了綠水的身影。

綠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你個小笨蛋！」

柳臨風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說道：「這柳家有兩位少爺，你怎麼不問問清楚，究竟是哪位少爺成親呢，還是說，你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不相信我會等你。」

今日成親的，是他的弟弟柳臨君。因為他多年未回柳府，許多人並不知道他的存在，所以這城中的人大多數都稱柳臨君為柳大公子。

「不是的！不是的！」

綠水聞言，連忙搖了搖頭，生怕柳臨風誤會了她。

她沒有不相信柳臨風，只是在剛剛那種情況下，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了一通而已。

記憶中，柳家好像的確不止柳臨風一個公子，只是她剛剛頭腦一熱，將這件事給忘了。

「我只是……」

綠水一時間有些詞窮，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好了！」

柳臨風見狀，伸手捂住了綠水的嘴巴，說道：「你不用着急解釋，你可以慢慢想該怎麼去解釋，然後再慢慢的告訴我，反正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離了。」

不論這一次綠水只是回來看他，還是說是想來同他過日子的，他都不要再和綠水分開了。他受夠了相思之苦，放開了綠水的手兩次，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開她的手了。

「綠水！」他伸手將她擁盡自己懷裏，在她頭頂柔聲道：「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

綠水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她也很想柳臨風，醒的時候想，只是想歸想，她一直沒辦法陪在他的身邊，不過現在好了，他們終於重逢了。

「走！」

柳臨風拉着綠水的手朝柳府里走了去，一邊走着，一邊說道：「我帶你去見我的家人。」

如今的他，已經與方如雲和解了，現在，柳臨君和方如雲都是他十分在意的家人。

他曾經的確有很長一段時間十分恨方如雲，想要將她置於死地。可是後來，在柳臨君的撮合下，兩人的關係有了很大的進步。

再後來，兩人終於和解。逝者已逝，可是活着的人，終究要活着。

母親是那樣善良的一個女人，柳臨風想，如果母親還活着的話，她一定不希望自己餘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吧，所以他選擇原諒了方如雲。

畢竟如今在這世間，除了綠水以外，他便只有方如雲與柳臨君兩個親人了。

「臨風，你去哪裏了？」

兩人剛剛走進柳府的大門，便有一個女人從裏面迎了出來。綠水記得她，她就是方如雲。

「姨娘！」柳臨風朝着她點了點頭，說道：「剛剛有事，出去了一下，為何您如此慌張？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有！」方如雲擺了擺手，說道：「只是剛剛見你突然不見了，我擔心你趕不上觀禮，便出來尋你了。」

在看到柳臨風身旁的綠水以後，她又指著綠水問道：「對了，這位是？」

「姨娘，這位是我的心上人！」

柳臨風緊緊拉着綠水的手，毫不忌諱的同著方如雲說道。

「心上人啊！」

方如雲看着兩人，一臉的姨母笑。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她伸手握著綠水的手問道。

「綠水！」

綠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

「綠水！」方如雲點了點頭，道：「綠水青山，好名字，好名字！」

「夫人，少爺！」

方如雲還想再說些什麼，便打斷了，有丫鬟急匆匆的從裏面沖了出來，說道：「時候馬上就要到了，您們還是趕緊進去吧，免得到時候誤了吉時。」

「好！」

方如雲點了點頭，便伸手拉着綠水的手往前走了去。一邊走着，一邊說道：

「綠水啊，我和你講，以後臨風那小子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來同我講，我和臨君，一定會幫你出氣的。」

方如雲說的一臉認真，聽的綠水忍不住想要笑。就憑她的身手，柳臨風敢欺負她嗎？

不過，這個中年女人，好像也沒第一次見面時那麼討厭了，甚至，還有一些幾分討人喜歡。

京中，青山跪在未央宮的大殿裏，朝着顧凌與趙彥則辭行。

綠水走了，他也該走了。

綠水去尋找她的愛人了，而他，則是要去忘記他的愛人。

在外人眼裏，他是沒有感情的暗衛，是高高在上的青山大人，一心效命趙彥則，不會愛人，也不會恨人。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是人，他也有他的感情。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心儀綠水。

第一次遇見綠水時，是在訓練場里。她站在人群中央，目光灼灼的瞧著遠方，目光無比堅定。在那訓練場里，人人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可是他卻一眼就看到了綠水。

那時候的他們都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他永遠都記得綠水的代號是7。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眼裏只有7這個數字。

為了能和綠水在一起，他努力的訓練，同她一起殺出重重包圍，一次又一次的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後來，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和綠水在一起了。

他們被選上一同去保護趙彥則，先帝為他們賜名綠水青山。

他喜歡青山這個名字，因為青山綠水，綠水青山，不論怎麼念起來都無比好聽，就好像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一樣。

後來，他們伴在趙彥則的身旁，是趙彥則的左右手，為趙彥則做了許多事情。他們相互扶持，一次又一次的於危難中救出趙彥則。

就當青山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時候，綠水被趙彥則派去了保護顧凌了，他們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形影不離。

不過沒關係，趙彥則與顧凌時常在一起，他們也會時常見面。他想過無數種關於未來的可能，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綠水會愛上別的男人。

自從他們重逢以後，綠水嘴裏每天提的，都是那個男人。

她說那個男人是那樣的英俊，優秀，體貼，可是她卻從來沒有考慮過，當青山聽到她那樣誇獎一個別的男人的時候，有多難受。

他們終究是沒有可能了，因為綠水向他提出了辭行，她說她要去找自己深愛的人去了。

他其實很想出口挽留她的，可是轉念一想，他有什麼資格去開口挽留她呢？畢竟連皇上和娘娘都同意她離開了。

所以，他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了。他本來想跟在她的身後，去看看她口中的那個男人。他想要看看，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人，竟值得她如此神魂顛倒。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跟着她去，就算看到了又怎樣。反正，綠水已經愛上那個男人了，他改變不了什麼。

酒醉的時候他也想過要去將那個男人殺了，這樣，綠水就不會那般執意的想要離開了。清醒后理智又告訴他，自己不能那樣做。

綠水如此愛那個男人，如果自己將那個男人殺了，那綠水以後都不會再快樂了，甚至有可能會像綠水那樣尋短見。

他愛綠水，所以最終他選擇放綠水走。綠水走了以後的京城，對他而言猶如一座空城。

在這座空城裏，每一處都有他們之間的回憶。他再也待不下去了，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皇上，娘娘！」他對着堂上的趙彥則與顧凌說道：「青山斗膽，想要離開，還請娘娘與皇上能夠成全青山。」

「離開？」

趙彥則有些吃驚，好好的，為什麼青山也要走了。

「對！」

青山無比堅定的點了點頭，他是一定要離開的，就算趙彥則與顧凌不答應，他也是要離開的。

「你要去哪裏？」

顧凌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離開，而是張口問了他的目的地。

「不知道！」青山搖了搖頭，說道：「只是在這京城中待的久了，有些故人也離開了，所以青山想換個地方生活罷了。」

「這樣啊！」顧凌知道他去意已決，便沒有挽留，只是對着他點了點頭說道：「青山，保重！」

也算是允許了他的離開。

青山聞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兩人會這麼輕易便放他走，他轉過頭去看着趙彥則，等他開口說話。

沒想到趙彥則也對着他點了點頭，說道：「青山，一路順風！」

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生活，青山在他們身邊待了這麼多年，如今他要離開，他們又怎麼會有不同意呢？

「皇上，娘娘……」

青山看着二人，情不自禁的濕了眼眶。他何德何能，能得這樣兩個明事理的主子。

「您們的恩情，青山銘記於心，他日若有需要青山出手的地方，只要你們一聲令下，青山便會回來效勞您們。」

「青山！」顧凌搖了搖頭說道：「你始終要記住，你不欠我和聖上什麼，你也該有你的生活，你放心的去吧！」

青山聞言，又朝着二人行了一個大禮，這才朝着外面走了去。

秋風起，吹動青山的長袍，眼角不自覺的滑落一滴淚。突然聽見有人在叫他，轉頭便看到了一張青澀的臉。

青山記得她，她是未央宮的宮女，叫玉兒，自己在未央宮守着趙彥則的那段時間，她總是跟在自己的身後，「青山大人」，「青山大人」的叫着。

「哦！玉兒，是你啊！」

他低着頭，生怕玉兒看到自己眼角的淚。

「青山大人，聽說您要離開了？」

玉兒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眼眶紅紅的。

「嗯！」他點了點頭，說道：「在京中待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出去看看了。」

「那您要去哪裏啊？」

玉兒十分關切的問道。

「不知道！」他淡淡的說道：「我只是，單純的想要離開京城而已。」

想要離開這個處處都有着他與綠水回憶的地方，或許那樣，他就能忘記綠水。

「青山大人，其實玉兒有一件事，一直想要同您說。」

玉兒盯着她的眼睛，一副鼓足了勇氣的樣子。

「說吧！」

雖然他早就知道玉兒想要說些什麼了。

「玉兒，喜歡您！」

玉兒說完以後，便轉身跑開了。

看着玉兒倉皇而逃的背影，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其實，玉兒喜歡他，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因為不喜歡，所以裝作不知道。他想，或許綠水也一直知道自己喜歡她吧，只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一直去逃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已。

感情就像是一個輪迴，在這個輪迴里，他和玉兒一樣，都是那個愛而不得的可憐人，他們都愛上了一個沒有辦法在一起的人，這是他們共同的悲哀。

他其實挺羨慕玉兒的，至少，她有勇氣說出自己的喜歡。不像自己，喜歡了綠水這麼多年，到頭來，卻連那句喜歡，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不知道綠水現在過的怎麼樣，是不是已經和自己心愛的人團聚了？可否快樂？不過，那些都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從前若是有人敢讓綠水不快樂，那他絕對會去扒了那個人一層皮，只是如今，他再也沒有機會去為綠水出氣了，他連站在她身邊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今，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綠水能一直快樂幸福。只要綠水能夠幸福，他就幸福。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愛情，而有一種愛情，便是放手。放開綠水，讓她去尋找自己的愛情，是他能為綠水做的，最後一件事。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他閉上眼睛，任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恍惚間，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年秋天，先皇為他們賜名的時候。

也是這樣一個雨天，綠水站在他面前對他笑着，說道：「綠水青山，綠水青山，從今以後，我們就要一直在一起了。」

那時候他以為她所說的一直就是一輩子，可惜，他以為的，終究只是他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