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國若不在，家又何存？

朱棣看着已經離開人世的易開占，想着剛才易開占跟自己說的話。

他說自己給了他一切，但是實際上，自己給了易開占什麼呢？自己只是想讓易開占能幫他坐鎮中科院，只是想讓他幫大明軍隊研發出武器來，讓大明能抵禦強敵。

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

可是易開占，卻是因為自己的信任，真的就貢獻出了一切。

而這其中，就包括他的性命。

朱棣把易開占的手放回了他的身旁，轉而起身站了起來，任由淚水滑過自己的面頰。然後，朱棣恭恭敬敬的朝着這位大明的功臣深深的一拜！

一拜！再拜！三拜！

而其他的將士和科研人員們，也是像朱棣一樣的向著易開占，發自內心的躬身拜下！

易開占最後的話，就是對他的兒子那一句，易家全家人都要忠於大明，忠於火炮研發的話，震動了每一個人的內心。

直到此時，這些科研人員，才知道......他們的研發，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研發，從來都不僅僅是安身立命，更不是什麼個人的榮華富貴的事情啊，而是為了國家，為了他們的祖國更加強盛，為了我漢家百姓再不用遭受胡人的鐵蹄蹂.躪啊！

朱棣重新的直起腰來，說道：「傳本宮之一，把易先生的事情寫入到《洪武刊事》當中，咱要讓全天下的百姓知道，我大明的國士易開占！讓百姓們知道，國難當頭，究竟是那些人，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為國家付出著血淚！」

「還有......」

說着，朱棣看向了易先一，說道：「易先生，本宮准你告假，回去有那個最高規格安葬你的父親，並且，本宮准你守孝，守孝結束之後，你再回來。」

易先一聞言，直接抬頭，看向朱棣，淚水掛滿了臉頰。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在這時候，竟然是給人那樣脆弱的感覺，他搖了搖頭，說道：「殿下，父親的一樣，是想要儘快看到火炮成功研發出來的那天，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先一不想有片刻耽擱！」

「相信家父在天之靈，肯定也是一樣的想法，況且，這火炮研發危險匆匆，稍有不慎就會和父親一樣，所以......我易家，從此以後就要立下一條規矩——」

易先一目光堅定的說道：「凡是我易家死於研發之人，後輩不必守孝，不必花費時間安葬，一切安葬事宜從簡，僱人來做！後輩子孫，即刻從先輩手中接手繼續做研發的事情，只要等火炮研發出來，為國抗敵之時，能燒一些紙錢，告訴先輩這個消息，就夠了！」

說着，他就直接站了起來，看向朱棣，說道：「殿下，請准先一半日假即刻，等先一回家中安頓好了父親的事宜之後，下午先一就返回中科院，繼續跟隨父親的腳步，為大明研發火炮！」

「這......你不必如此的。」朱棣有些於心不忍的說道。

易開占剛剛去世，他怎麼忍心讓易先一又馬上投身在這研發火炮的事情上呢？可是此時看着易先一的眼神卻是非常的堅定，只見他再次向朱棣躬身一拜，說道：「請殿下准半日假！」

「這......」面對如此決絕的易先一，朱棣還是犯難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死死的握緊，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是紅着眼睛，無奈的說道：「准！」

「謝殿下！」

說完，只見易先一直接就背起來易開占的遺體，就這樣，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一步步的向外走去，只留給眾人一個決絕而又堅定的背影......

終於，他的影子，就這樣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讓眾人的心，頓時止不住的生出難言的情緒。

「紀剛。」朱棣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開口說道。

「殿下！」紀剛聞聲，連忙就是向著朱棣一拜。

「即刻前往宮裏，把這裏的事情告訴父皇，並且說明本宮的請求，本宮希望能把國士易開占封嘉關侯，食邑千戶，子孫後代，世襲罔替！」

他撕開自己的一截兒衣衫，綁住了流血的指尖，一臉鄭重的說道：「就說，這是本宮的請求，易家，是以準備犧牲全家人的力量，來報效大明的，大明......絕對不辜負英雄！」

......

一陣風吹過，把地面上的塵土席捲而起，盤旋而上，就好像是要遮天蔽日一樣，要把整個世界染上灰濛濛的色調。太空中，不知何時有雪花飄落，白色的飄雪，如似鵝毛一般，飄飄蕩蕩......

地面的殘垣斷壁被覆蓋起來，潔白寂靜，就像是天國的一首讚歌。

慢慢的，周圍的人群散開，工匠們開始整理這裏的瓦礫，準備重新籌建新的實驗室。

而朱棣，卻是仍舊安靜的佇立在這裏，目光極其複雜的看着這已經被摧毀的不成樣子的試驗房。他的心，現在很亂，很亂。

經過了這一場戰爭，見過了多少大明的將士們慨然赴死，本以為已經是告一段落，哪成想現在，又是經歷了這樣的一次，功勛國士身死殉職，為家國叮嚀後人，為天下百姓含恨而終......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就好像是放在他們的心上，敲擊了無數次的棍棒一般，讓他們內心不由得一次又一次的備受震撼。

之前的朱棣，雖然說對百姓們也是真心關照的，但是他自己，也並不否認，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多數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考量的。

他為大明考慮，其實就是為自己考慮。再怎麼說，他將來都是這大明天下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可是，這些將士們呢？像易開占這樣的國士們呢？

大明，是他們的什麼？

說到底，其實是大明需要他們，但是他們即便是離開大明，也是一樣能活得自在，活的鵬程萬里啊！但是，他們卻是選擇留下來，選擇為國盡忠，選擇身死殉職，這，是為了什麼？

朱棣仰起頭來，任憑這些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這涼意能給他一種冰冷的感覺。

「或許，我終於明白了......」

朱棣低聲的自語了一句。

在前世，他研究明史，研究了那麼多的仁人志士，看到了那麼多的寧死不屈，之前，朱棣不太理解，以為那些人不過就是愚忠，不過就是另有目的，不過是統治者為了達成自己的某些目的，把他們拿出來給美化了而已。

但是現在，朱棣知道，自己錯了。

他們為了大明，為了天下黎明的心，就像是自己身為這片土地上生長出來的生靈一樣，自古以來，都是老祖宗們傳下來的血脈，一代接着一代......

在他們的心裏，國與家，是一個字，是一個意思——國若不在，家又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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