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李笠?里吏!

第285章 李笠?里吏!

鄴城,西北角,銅雀台前,涼傘下,齊帝高洋正在觀看宿衛軍選拔。

他受禪稱帝,日理萬機,卻要抽出時間,來看看自己組建的勁旅,能選出什麼樣的勇士。

場內,激戰正在進行,精選的鮮卑勇士,與一個個士兵進行單挑。

贏了,就接戰下一個,輸了,換人來。

只有連續贏了一百人的鮮卑勇士,才能稱為「以一當百」,入選宿衛軍,有優厚的待遇,而這樣的勇士,名為「百保鮮卑」。

高洋看了一上午,覺得有些倦了,場內不時出現傷亡,隨風吹來的血腥味,卻讓他覺得精神抖擻。

單挑,當然要用兵器,免不了死人,免不了斷手斷腳。

後背有些癢,高洋讓人拿來「如意」,卻自己拿在手中,撓癢。

這如意前端,為人的手掌骨所制,雖然有些滲人,但高洋卻愛不釋手。

因為這手掌,是侯景的。

三年前,坐鎮河南的侯景反叛,南逃入梁,結果死性不改,又叛梁主,起兵攻入建康。

去年年底,侯景被梁軍活捉,下場當然不會好。

今年,梁使來朝,送來侯景的一雙手,於是高洋命人將其右手(骨)製作成如意,專做撓癢之用。

左手(骨),就做成一個酒杯(杯托),高洋與群臣宴樂時,就用這酒杯喝酒。

當然,在此之前,高洋把侯景的一雙手,帶到太廟裏,供奉在父兄牌位面前。

高澄英年早逝,去年八月,死於王府膳奴的刺殺,這件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也讓一直被兄長瞧不起、時常羞辱的高洋,有了出頭之日。

現在,他成了皇帝,做到了父兄想做卻沒能做到的事,心中激動之餘,又得了侯景的雙手,當然要顯擺一下。

說話聲起,高洋轉頭一看,卻是皇后李祖娥來了,宦者及宮女們向皇后問安。

李祖娥是高洋的正室,出身趙郡李氏,容貌出眾,因為是漢女,所以太后婁昭君連同晉陽武勛,都極力反對高洋立李祖娥做皇后。

不過高洋力排眾議,還是立李祖娥為後,因為他要扶持河北士族,和晉陽武勛分庭抗禮。

只有這樣,他才能穩穩拿捏晉陽武勛,兒子將來才能坐穩皇位。

畢竟要治國,可不能光靠武夫。

現在見着皇后飄然而來,便讓其坐在身邊,用人骨如意為他撓癢。

李祖娥對於這滲人的如意不是很適應,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用如意給高洋撓癢。

撓著撓著,高洋說起一個人。

「我聽梁使說,侯景是被一個姓李的小將活捉的。」

高洋在家人面前,不自稱「朕」,李祖娥搖搖頭:「妾沒聽說呢。」

「那我說與你聽。」高洋笑起來,「我想起來了,梁使說過,那個南國小將,叫做李笠。」

「如此微末人物,何以記得名字呢?」李祖娥覺得奇怪,高洋回答:「活捉侯逆之人,當然值得我記住名字,而且,他的名字很好記。」

「李笠,里吏,同音嘛,所以記得住。」

「對了,他姓李,你也姓李,莫非,是你趙郡李氏以前南下的旁支末裔?」

這說法莫名其妙,把趙郡李氏和南方武夫牽扯在一起,李祖娥心中不快,卻只能回答:「妾未曾聽說。」

「生氣了?哈哈。」

高洋笑起來,笑得很開心,他因為樣貌有些『奇特』,小時候還有些反應遲鈍,所以一直不受阿娘喜歡。

兄弟們也看不起他,於是壓抑了很多年。

自從娶了貌美如花的李祖娥,夫婦間倒是相敬如賓,和李祖娥在一起時,高洋會覺得身心放鬆,所有的煩惱,遇到了李祖娥,似乎都會消失不見。

「將來,我若抓了那李笠,一定要問問,他是不是你親戚。」

李祖娥怕高洋又捉弄自己,不敢顯露些許不快表情:「南國一武人,何以放在心上。」

「不不,侯逆詭計多端,能活捉他的人,要麼運氣好,要麼就是真有本事。」

高洋說着說着,笑起來:「我看就是運氣好罷了,梁使卻特地提起此人,無非是虛張聲勢,說梁國一小將,便能對付侯逆。」

「侯逆以區區殘兵,竟然攻入建康達數月之久,這時候拿個小將來說事,可笑,可笑!」

李祖娥附和著,高洋拿過那『如意』,仔細看了看,笑道:「運氣倒是不錯,將來,若捉到這李笠,我讓他在鄴城,做個裏吏吧!」

李祖娥聽出高洋有意對梁國用兵,覺得很奇怪,因為新朝初建,西賊必然會試探,那麼應該防的是西邊,而不是對南邊用兵。

事關國務,她不敢問,高洋也不多說,畢竟言多必失。

他稱帝建齊,知道其實不止晉陽武勛不服,河北各地許多漢人豪強同樣不以為然,如同一個個刺頭。

高家的江山要坐穩,就得對付這些刺頭,卻不能明著來。

所以,他精選「百保鮮卑」,把最能打的鮮卑勇士聚集在身邊。

與此同時,把河北豪強麾下的漢人勇士調到邊疆,戍邊或者拓邊,削弱豪強們的實力。

南邊也是邊疆,這些人和梁國打仗,打敗仗死了,是河北豪強實力受損,贏了,那就是為朝廷開疆拓土,他得了好處。

所以,有何不可?

。。。。。。

關中,同州沙苑,丞相宇文泰看着眼前成林的柳樹,唏噓不已。

將近十三年前,他率領一萬兵,在此和高歡的十餘萬大軍決戰,以少勝多,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

戰後,為了慶祝勝利,宇文泰和將士們每人都在這裏種下一株柳樹。

同州是宇文泰的霸府所在,而東賊來犯,都要走蒲津過黃河入關中,而同州就在西岸,需要駐紮大量軍隊,正好作為霸府駐地。

所以宇文泰及諸貴常住同州,一眨眼,十三年過去,柳樹成林,鬱鬱蔥蔥,看着眼前一片碧綠,他又想起了當年。

「侯跛子死了,被人用水攻,然後活捉...」

「當年在這裏,若不是侯跛子勸賀六渾活捉我,東賊便會用火攻,那一戰的結果,可就不同了。」

「如今,卻是他被人活捉,真是...」

宇文泰感慨著,陪在一旁的宇文導、宇文護兩兄弟,不知該說什麼。

說死得好,是應該的;但說可惜,也沒錯,若侯景能多折騰一下樑國,說不定,朝廷就有更多的機會了。

宇文導、宇文護是宇文泰的侄兒,如今都將近四十歲,當然認識跛子侯景。

前不久,梁使抵達長安,為的是漢東之地,對方還特地聲明,禍亂江南的侯景去年年底已經伏誅。

其實在此之前,已經有消息傳到長安,但許多人都不信,因為傳言有很多,甚至也有傳言說率軍攻入建康的侯景已經做了南國的皇帝。

現在,梁使證實這一消息,意味着梁國已經平定了侯景的叛亂,接下來就能騰出手,對漢東用兵,對三王用兵。

「叔,蕭氏兄弟鬩牆,那三王遲早要反,朝廷可不能錯失良機。」

宇文導如是說,宇文泰看向宇文護:「薩保覺得呢?」

薩保是宇文護的字,他回答:「叔,高氏建齊,侄兒覺得,高洋未必能服眾,那些武勛聽不聽話,未曾可知。」

宇文護緩緩說着,見叔叔依舊看着自己,說出自己的想法:「叔,不如,我們試探一下高氏,若他們人心不穩,那可是不錯的機會。」

「與其和蕭氏爭奪江沔,不如去攻晉陽或洛陽。」

宇文泰把目光轉向東方:「高洋能否服眾,有未可知,而蕭氏內訌,已成事實。」

「蕭氏藩王遲早起兵,如此良機不可錯過,至於高氏,倒是可以試探一二。」

「若高洋鎮不住局面,便可以試着攻打洛陽,若高氏無懈可擊,至少,我們還能從蕭氏這裏,奪了天府之國。」

「要知道,當年秦國是得了蜀地這個糧倉,才有了統一六國的底氣。」

宇文泰緩緩說着,要讓侄兒明白自己的謀划,畢竟宇文家兄弟、子侄幾乎傷亡殆盡,身邊就這兩個成年的侄兒可以引為左臂右膀。

關中疲敝,要對抗坐擁河北、河南、河東之地的高氏,十分吃力,因為勢力相差太懸殊了。

對方可以輸很多次,但己方只要輸一次,即便僥倖不死,也會元氣大傷。

七年前的邙山之役,朝廷輸得很慘,精銳之師都差不多打光了,所以這七年來,宇文泰一直在編練府兵。

但這需要時間,以至於先前王思政孤軍守潁川守了一年,他都沒法派援軍去支援,痛失挺進中原的大好良機。

現在,府兵漸漸成形,但還差些火候,而梁國內亂,機會不能錯過。

所以,宇文泰要把握機會,將蜀地拿下,得了天府之國的土地、糧食、人口,朝廷的底氣才會更足。

若全力進攻江沔,譬如拿下襄陽、江陵,那麼會直接與梁國的岳陽王、邵陵王、河東王發生激戰,變相的幫助梁主除內患。

這種傻事,可不能做,所以,宇文泰拿定主意,要聲東擊西。

漢東之地丟了不可惜,但要儘可能拖時間,讓梁主無法對三王動手,也讓三王有充足時間做準備。

等三王正式起兵,與建康決裂,那麼蜀地梁軍就沒了外援,屆時,就是己方出擊的最佳時機。

不過,該派誰帶兵入蜀?

宇文泰還沒想好人選,但必須是自家年輕一代,即侄兒或者外甥,要以此大功,提升威望。

不然,在一群勛貴面前說話底氣都不足。

宇文護見叔叔在沉思,便問兄長:「聽說,侯跛子是被一個小將給活捉的?」

「是吧,梁使特地提起這事,呵呵。」宇文導笑起來,「我想,梁使是想證明,梁國人才濟濟,即便是個小將,也能把侯跛子滅了。」

「兄長,我看是侯跛子運氣不好而已,被人水攻...據說江南多雨,說不定是一場暴雨、水位上漲,他真是夠倒霉的。」

宇文護對『小將活捉侯景』不以為然,宇文導卻想起自己聽來的消息:「那梁使說過的,活捉侯跛子的小將,叫做....李笠,對,李笠。」

「兄長如何記得此人名字?」

「活捉侯跛子的人,值得記住名字,而且也好記,李笠,里吏,同音嘛,所以記得住。」

「呵呵,里吏...」宇文護也笑起來,「蕭氏內亂不止,朝廷大有可為,將來若得江南之地,尋着這李笠,那就讓他來長安,做個裏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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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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