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第五百三十二章

吃過早飯,佟鈺派人出去打探金營動靜。不到兩個時辰,打探的人回來說金兵昨晚就退了,金兵大營,只是一座空營!佟鈺仍不放心,派出十幾個人再到各地分頭打探。幾天後,打探的人陸續回來,說金兵果真退了,而且是全線退兵!退出了兩淮,退過了黃河,退出了山之東西、河之南北、陝西大部。

佟鈺證實消息確鑿,滿心喜悅,不禁對合喇大加褒詞:「小情乖乖,真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比我強。」

宛霓這幾天身體已康復得差不多了,見佟鈺破天荒頭一遭自承不如別人,打趣道:「佟鈺哥哥如今已是當今天下第一武功高手,居然有人還強過你,這人是誰?這等厲害?我倒想見識見識。」

佟鈺搖手道:「我說的是小壞蛋。」

宛霓道:「古怪了!合喇的武功稀鬆得緊,連尋常武師也是不如,比你更是天差地遠,又幾時強過你了?」

佟鈺一本正經:「我不是指武功,我是說小壞蛋文事比我強。其實武功高低只是小道,文事好那才能幹大事呢。兩相比較,武功只是末技。像大金退兵這樣事,我拼了老命也阻止不了。可小壞蛋一句話,事就成了。嘖嘖,好本事,好本事!」佟鈺搖頭晃腦,連連讚歎:「還有一樣本事,小壞蛋更是遠遠在我之上。」

「哦?」宛霓不禁有些驚奇。按佟鈺慣常稟性,他這也謙得太過了。道:「那是什麼本事?」

佟鈺道:「是軋功,就是軋朋友的本事。我本事小,只能軋軋兄弟啦、姐妹啦什麼的。合喇的本事大,能軋天下,軋天下太平。這叫天下大軋!用女真的話說,就是軋軋合扎,呵呵呵呵。」

宛霓見他一味貶低自己,擔心他從此自甘消沉不思進取,日後做事打不起興頭,便鼓勵他道:「合喇現下是大金皇帝,在他那個位置,說話自然管用。除了武功,你也有一樣事強過他呢。」

佟鈺滿腹狐疑,道:「強過他?有這等本事,我自己怎麼不知?小情乖乖,你別是故意哄我高興吧?」眼珠左轉右轉,忽然神情一呆,大叫道:「哎喲喂,可不是么,果然有樣本事強他百倍!這樣本事要是使出來,那是天下無敵,所向披靡!」

這回輪到宛霓滿腹狐疑了:「你還有什麼本事這麼厲害?」

佟鈺瞪圓了眼珠道:「做布帛生意呀!這可是我們佟家祖傳的本事,小壞蛋如何及得上?拍馬也不及!我跟你說,雖然現下不打仗了,但經過這麼多年戰亂,大家缺衣少穿,是以做布帛生意大有賺頭。我看好這行市,咱們趕緊過江回建康,躉他一大批綢緞,要全是上等貨,疵毛貨一概不要。然後,馬不停蹄販到江北。一定準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大發利市。」

宛霓本來是想贊他為人重情重義,沒料到他卻把話題轉到做生意上。不過這一轉,卻也勾起自己心事。眼見就要回江南了,那件事不問問清楚,終究覺著不踏實。看佟鈺哥哥的意思,像那麼回事;他父母和二姨娘,也是那麼回事。可即便是那麼回事,也得說說清楚呀!總要名正言順才行。不然,跟着回建康,算怎麼一回事?可直到現下,佟鈺哥哥也沒有明著說起過,真讓人着急死了!忽然想起一件老早以前的事,便問道:「佟鈺哥哥,有件事我得問你。」

佟鈺正滿腦子想着如何發財。一邊兩手比劃着一手出貨、一手收錢的模樣,一邊嘴裏「二舍八入、三七歸五」地叨念他佟家的生意經。聽宛霓問,不經意道:「什麼事?你說。」

宛霓道:「當年在遼北,有一回說起咱倆以後要怎樣,你忽然滿臉通紅,後面的話便沒有說出口。我問你,當時你想說什麼來着,啊?」

「我,我那時想說什麼了……」佟鈺登時扭捏起來,兩手僵在空中,臉孔也紅了:「多早晚的事,早不記得了。」

「對啦,對啦,就是這樣子。」宛霓叫道:「當時你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被合喇打斷了。現下你跟我說說,那時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啊!」

佟鈺極力迴避,道:「真的不記得了!那般埋汰話,誰還總記着。」

「咦?古怪了,怎麼是埋汰話?可見你記着呢。」宛霓立時捉住佟鈺話中馬腳,連連追問:「你說啊,那話怎生埋汰了?當真埋汰得緊么?」

佟鈺支支吾吾:「這個······那個······」

偏在這時,草屋外步履雜沓,群雄推門進來。宛霓一陣氣苦:這下又別想問清楚了。可也忒怪,每到這關鍵時刻,總有人出來攪局!

佟鈺卻像得了大赦似地一躍而起,道:「大家各位來得正好,有什麼事嗎?」

群雄一怔:來得正好說明你有事,怎麼倒問起我們來啦?不過眾人知道他說話向來語出離奇,是以也不為意,紛紛道:「金兵退了,大家也該回家忙活生計去了,這些日子耽誤不少活路,此番來便是與佟兄弟辭行。」

佟鈺心想這倒是,不打仗了,王彥以及太行山義軍的弟兄們要帶領同州的父老鄉親好回同州了,這可是他們多年來的盼望;江北江南的各個武林幫派,包括淮南東西兩路一十八寨的綠林好漢,也要該渡江的渡江,該北上的北上,各回各的駐地;而砦九娘、趙漢臣、凌公子、蒲大、五窮鬼、西嶺十兄弟等也要各回各家了。便道:「大家暫且先回去,不過金兵是不是就這麼退了還不好說,各位在做活計時須多留意邊事,時刻保持警惕,但有風吹草動,大家再相約聚齊。」眾人轟然響應。

忽然砦九娘提聲道:「佟兄弟這話我可不大讚成!」

佟鈺一愣,道:「九嬸嬸有何見教?」

砦九娘道:「我們相聚幹嗎非要等金兵犯邊之時?平時我要想念佟兄弟了怎麼辦?若金兵從此不再犯邊作亂,那我們豈不是永無相見之日?」

原來是為這,佟鈺鬆了一口氣,道:「依九嬸嬸怎麼說?」

砦九娘道:「要我說,咱們也別分什麼這時那時,平常有空就多多走動,也顯得熱鬧不是,大家說怎樣?」

群雄中多有好事之人,平日裏沒事還變着法兒生事呢,遇見這等熱鬧豈有說不的,全都齊聲贊成。

佟鈺來了興頭,道:「好啊,那就先由兄弟做個東道。等忙過這陣子,兄弟邀請大家各位都到建康相聚,好好熱鬧熱鬧。」

眾人又是轟然叫好。嘈嚷聲中,砦九娘又尖聲尖氣地反對道:「不好,不好,這樣不好。那不成了廟會趕集了?熱鬧雖熱鬧,太過俗氣沒多大意思。要我說,既是去佟兄弟那裏,須得有個名目方好。」

佟鈺知道砦九娘已有了主意,道:「九嬸嬸即有高見,那就說給大家。」

眾人安靜下來,聽砦九娘笑吟吟地道:「高見說不上,只是有句話得問問佟兄弟,你幾時與宛姑娘成婚呀?大家可都等著討杯喜酒喝呢。」

眾人隨即哄嚷道:「著啊,這杯喜酒那是一定要喝的!」

這一來,佟鈺始料未及,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而宛霓卻既喜且憂。喜的是,心中這件難於啟齒的事終於有人給捅破了窗戶紙;可又擔憂這話問得過於突兀,佟鈺接受不了。佟鈺連私下都不願提及此事,現下當着眾人,他就更不願說了。然而照眼前這情勢,佟鈺要是沒有個態度表示出來,大家必也放他不過。本來這事也沒什麼,大家也是好意。但中間偏偏夾着個我,這一來就有大麻煩了。除非佟鈺當場應下婚事,否則,無論他是斷然拒絕,或羞臊不說,或含糊其詞,都讓自己臉面上過不去!女孩家臉皮薄、心事重,那樣別說再跟佟鈺回江南踏入佟家大門,光眾人在背後的戳戳點點就受不了,更別說在大宋立足了。若然如此,可真是不要活了。一時心裏七上八下,如坐針氈,卻又埋怨起砦九娘不該這般逼問佟鈺,擔心事情弄糟了不好收場。

然則砦九娘並不管佟鈺臉上尷尬顏色,接着道:「怎麼,佟兄弟還不好意思嗎?這有什麼?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佟兄弟與宛姑娘玉人一般,乃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巴望你二人早日成婚,喜結秦晉,如果有了好日子千萬別瞞着,好歹告訴我們一聲,大家也有個準備。」

群雄均道砦九娘所言極是,佟兄弟武功人品有口皆碑,尤其義氣二字,那是響噹噹的。沖他的金面,理當備辦一份賀儀屆時登門誌喜。此刻討得個准信,以便提前置辦,免得臨時籌措不及。

鐵槍會會長孟伯濤立馬隨聲附和:「九娘這話不錯。佟兄弟是何等樣人,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漢子。他的婚事,自當大大地操辦一番。實不相瞞,在下已經備下一份厚禮,這件事兄弟卻是走在了諸位前面。」言畢哈哈大笑,樣子十分得意,透着他與佟鈺關係非同一般。

眾人不無艷羨,鐵槍會在江北武林中也是數得着的大幫會,孟伯濤既敢自承厚禮,那必定價值不菲。一面卻也暗自盤算,到時自己該送什麼賀禮。有人想:自東海丹陽、天水婆婆死去,以及白毛老妖卸去全身武功之後,盱衡宇內,當今武功第一人,非佟兄弟莫屬。趁他的婚事正好聯絡感情。所送禮物若是平平無奇,如何讓人看得起?須得十分珍貴,方顯與主人交誼深厚。也有人認為:佟兄弟的金字招牌亮得很吶!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今後無論做什麼事,只要打出他的旗號,必定順風順水。如今逢着他的好日子,說什麼也要送上一份大禮,一來表示對佟兄弟的敬重;二來也是讓旁人瞧瞧,本人與佟兄弟的交情非同一般,以便將來在江湖上行走,大家都能賣個情面。更有人打定主意要拜佟鈺為師,只要學得一招半式,終身受用無窮。即使限於本身資質愚鈍學不成人家武功,但若能列於門牆之下,外人也必不敢相欺。是以,也都想將賀儀備辦得豐腴無比,以便佟兄弟爽快接納。

眾人雖然各懷目的,但想送大禮的比拼心氣卻是一般無二,這當兒便將目光齊聚佟鈺臉上,注意聽他說是幾日的婚期。

佟鈺臉上羞赧一閃即逝,隨即板起面孔一本正經道:「誰說我要成婚了?根本沒那事!」

群雄不明所以,面面相覷。宛霓腦子裏轟地一聲,一片空白:他······他······還真是······這教我日後如何見人?

卻聽佟鈺道:「婚姻大事可不能兒戲,得父母做主,三媒六聘才行。兄弟不敢擅專,待回到臨安將此事稟明父母,定下吉期,那時再邀請各位相聚。」

眾人對此倒是頗為理解,道:「婚姻乃是一輩子的大事,理當先行稟明父母。只是佟兄弟不可耽擱太久,早早定下吉期,以免我等懸望。」

佟鈺呵呵笑道:「不勞眾位囑託,實不相瞞,兄弟也早巴望着這一天呢。一旦有了消息,立馬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告給大家。」

眾人轟然稱好。宛霓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回肚裏。卻又奇怪:眼前這傢伙說起這事來哪有絲毫羞臊之意?又幾時難於啟齒了?還早巴望着,直是不知羞恥。難道他當初想要跟我說的不是這擋子事?這可真是奇了!不是這事,那又是什麼事?還臉紅?還埋汰話?幾時尋到機會還得問問清楚。不過,那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了。

眾人紛紛告辭,佟鈺出門與大家送行,宛霓也起身出來。她心中已了無掛礙,此刻竟似傷勢大好了。

念兒也要隨童山三老回童山去了,佟鈺囑咐了她許多話,要她安心隨師父們學武功,過些時日自己就會去看她。

念兒將白毛老妖丟下的那沓白紙塞給佟鈺,便跟隨三位師父向西進發,走得很遠了忽又回過身叫道:「大哥哥,你記下,我大名叫舒思洛!」

「什麼?」

「我叫舒——思——洛!」

念兒是她奶奶給起的乳名,舒思洛該當是她娘親給起的大號。

待眾人走的差不多了,蜀國公主才湊近前來。她失去了師父,悲痛心情還沒有緩過勁來,望着佟鈺、宛霓嘴巴張合幾下,卻沒有說出話。

佟鈺誠懇道:「你現下沒有家了,莫不如跟我們回江南去,我們會好生待你。」

宛霓眼中也流露出熱切期盼。

蜀國公主搖搖頭,道:「不了,臨來時我跟大石叔祖說好,見過師父后就回去的。那年我們逃走後,按照婁室信中指引到達北庭可敦城,那裏七州長官、以及蒙古各部落首領均與婁室、十察虎交好,一見婁室的信,當即便與大石叔祖結盟。經過這幾年的準備,已積聚了足夠的力量,接下要同塞爾柱帝國蘇丹桑賈爾展開大戰。是以那裏缺人手,我得回去幫大石叔祖。只是我還有些放心不下,宛兒妹子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姓佟的小子,你要是膽敢欺負我妹妹,我······我······我決計放你不過!」

佟鈺凜然應道:「是是,有大姐一力護持,小弟焉敢放縱?」他見蜀國公主堅意要離去,便牽過兩匹上等的大宛馬交給她。蜀國公主跳上馬,一步三回頭地望西北行去。

望着蜀國公主走遠,佟鈺這才轉身對宛霓道:「小情乖乖,咱們現下也該過江回家了。」忽然,發覺不遠處有人對着這邊探頭探腦,便與宛霓相視一笑,高聲道:「杜前輩,你是不是還惦記我二姨娘的三椒魚啊?這等美味,除了我們建康佟家,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來。」

杜伯當立時從牆角后跳出來,咧著大嘴道:「乖徒嘿,還是你了解為師,本來我打算回華山老家安度晚年的,但就是放不下這一口三椒魚,果然好生惦記。」

佟鈺道:「好啊,那就跟我們一起過江回建康。小情乖乖已盡得我二姨娘廚藝之妙,今晚就可以煎三尾三椒魚犒勞你。」

「不行,煎六尾。」杜伯當在佟家多年,早已學會了坐地起價。

佟鈺苦笑道:「杜前輩,杜老伯,只要你得意這一口,以後佟家天天為你做三椒魚,又不是只今晚這一頓。」

佟鈺了解過,杜伯當一生漂泊在外,鰥寡孤獨,家中沒有親人,江湖上也沒有什麼朋友,所謂「打算回華山老家安度晚年」云云,不過是個籍口。因此,話里透露出為他養老送終之意。

杜伯當聞聽十分高興:「天天都有三椒魚嗎?呵呵。如此,為師就勉為其難,跟乖徒過江回建康。」

江邊碼頭上,龍嘯天、楚雄飛、姜寶坤、龍在翔、龍遙、山子等正在等候佟鈺兩人。趁著金兵退走這幾天,漕幫已將沉入江底的船打撈上岸修補好了。佟鈺、宛霓先行去拜祭過湯不全和牟老爺子墓冢,他兩人終因傷勢過重沒能活轉來,大宋群雄便將他二人安葬在江堤前。拜祭過後,佟鈺、宛霓這才登船與眾人一同回歸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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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鍪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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