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目詭蠱

樹叢之中隱約出現白色光點，隨着我們距離的靠近，光點越發清晰，顯露出的數量也越多。

「那是什麼？」我問。

「還不知道……」杜幽蘭在我心中回應。

而除了她的回應，在我身體之中，黃金心臟也是種保持着先前的那種詭異的特別的感覺。

我撥開面前最後的樹叢，在稀疏的月光下，看清楚了那東西的全貌。

它是一坨巨大的肉。

看起來有點像四十九，但相比四十九，又要渺小許多。它似乎在呼吸，身體斷斷續續的膨脹、縮小，它渾身生滿乳白色發亮的光點，伴隨着那種類似呼吸的行為，光點也在不斷閃爍。

而在我發現它本體的同時，這東西似乎也察覺到了我們的到來。

原本那些閃爍的乳白色光點，開始斷斷續續的閉合睜開。

我這時才發現，那些所謂的光點，原來是一顆顆沒有黑眼仁的眼珠！

「是它……」杜幽蘭的聲音，回蕩在我心中。

那語氣，彷彿已經清楚了面前這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你認得？」

她沒立刻回答，而是指示我，「靠近它。」

我身體開始半異化狀態，杜幽蘭卻在心中對我說道：「不用那麼緊張，這東西，應該沒什麼戰鬥力。」

「沒有戰鬥力？我記得幾分鐘前，你好像還在對我說，這東西擁有強大的氣息。」

「強大的氣息又未必代表戰鬥的能力，就像姚倩雯，她的不死能力，可是蠱蟲之中的頂級。但你見她打得過誰？」

「這東西有什麼能力？」

「不知道。」她回答的很乾脆，但卻讓我莫名的覺得有些問題。

問題在哪我說不上，只是黃金心臟給我的奇怪信號，在杜幽蘭的回應后，變得更加明顯。

此刻我深信，杜幽蘭對面這隻蠱蟲，其實相當了解。

我不該碰它。

現在，我該吐出觸鬚，將面前這玩意兒攪碎，直接撕爛也行，或者用右眼吸干它的生命力，甚至用二十一的蟲毒能力也好。

總之，我該滅了這東西。

它對我而言，就是個陷阱。

然而……

我終究還是將手，搭在了那東西的身上。

「你要我對它做什麼？」我問。

果然，在這世界上，我懷疑任何人，甚至包括靜夜。但唯獨對她，是個例外。我也搞不清楚，這個無條件的去信任杜幽蘭的理由，究竟來自於我認知了自己的身份后的自己，還是本身便在某一刻，對她，有了徹底的改變。

人好像總是這樣，極力追求某件事的過程中，逐漸忘了最初追逐的理由。

甚至在最後，也不明白自己在意的究竟是追逐的感覺，還是最初的願望，又或者都不是……

然而這些讓人頭疼的理由，其實又沒那麼重要！

因為無論過程怎樣，無論我想過什麼，在此刻，我最終做出的決定，仍舊是將手落在那蠱蟲的身上。

何必把任何事都搞得那麼清楚，模模糊糊的才是人吧？

……

「呵呵……」她在我心中輕笑一聲。

有點滿意。

也有點聽着很真實的愉悅。

「它會把我怎麼樣？」於是，我也直截了當的問。

「你果然知道我在『害』你。」

「想挽回前女友，怎麼着也得流點血，是吧？」

「哈哈……」

這種笑聲，是我第一次從杜幽蘭那聽到。

「佐樂，你最近看過許多從前的記憶，是吧？也許具體的內容，你還沒辦法想起，但不代表，它們不在你的腦子裏。這東西叫百目蠱，本身沒有任何攻擊能力，但其等級，與姚倩雯相當，只因能力出眾。那一雙雙眼睛，不是在看這世界，而是窺探人心底的秘密……你的一切，都會在這裏被回憶起。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在這。」

這是杜幽蘭的解釋。

起初，我沒有在意，可聽到後半段，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不行！」我要收手。

我意識到，這東西果然不是憑空出現在這裏。

之前，米娜一直想要知道我缺失的記憶是什麼。我以為是這樣。可從在地獄歸來后，眼見靜夜的最後一幕，又重新認識了米娜以後，我終於明白，原來並不是她想知道我所遺忘的秘密是什麼。

而是，她想讓我知道。

她確信知道了那段被遺忘的記憶后，我會改變，我的立場會與她想做之事重合。

那就是她的理由。

我一直覺得，自己所遺忘的秘密，是我的使命，是正確的使命。當我有朝一日將它記起，會為此，將錯誤的事情糾正。

可若我的記憶與米娜所做的事情重合，在現在的我看來，一切便是完全相反。

我以為自己是個災難的阻止者，但也許，會成為推動者。

我必須收手！

「別動，就放在這上面。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是她安排的，她一直以來，就是想讓你記起從前的事情。」

「你明白你還指引我這麼做？你想讓我直接跑去她那幫忙是嗎？給四十二抽鞭子讓他加快搬運速度是嗎？」

「不……是我自己，一直都想知道，那天，你為什麼會那樣選擇。」

「那件事我早晚會給你答案，但現在不行。我不能讓這個世界，變成它不該有的樣子。」

「你就那麼愛這個世界嗎？」

我慢慢收回手，沒有理會她說的話。

「還是說，你自己也不敢看。要不，就是你早就知道了，擔心我看到？有些人會這樣給自己找說謊的理由，說是，背負謊言，遠比說出它要沉重，因為背負是一個人面對，而說出來，會給別人造成傷害，自己反而輕鬆許多。你覺不覺得這話就是在放屁？只是膽小不敢說罷了，還要把自己畫成一副英雄的模樣，夠噁心……」

「我不想毀掉這個世界。」

「你就那麼不信任你自己？」

「你信任我嗎？」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不是也相信，我『給自己找個理由』嗎？」

她的話，讓我回憶起那天晚上。

關於魏恆與佐樂的選擇。

她的「找個理由」……

我笑了。

我差點忘了，人會變。

從前我是魏恆，但現在，我是佐樂。

「如果，你連面對過去自己的想法的勇氣都沒有，還是不要去沙漠了。那樣至少不會死在阿伊慕的火焰之中……」她最後補了一刀。

我，終於還是將手，深深的落在那百目蠱蟲的身軀之上。

下一刻，無數白色眼球之上，浮現了一幕幕屬於我，也屬於杜幽蘭的記憶片段。

……